第15章 绛珠
绛珠
正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坐在車頭趕車的轎夫道：“王爺，到了。”
轎簾一開，墨封率先下了馬車，又朝車內黛玉伸出手，作勢要扶她下來。
黛玉問：“我的丫頭們呢？”
墨封道：“她們坐的馬車慢，估計得晌午才能到。”
黛玉只好握着他的手下了車，墨封等她站穩後，松開手，從旁邊取過一件白狐皮的鬥篷，披到她身上，道：“這裏風大，別涼着了。”
黛玉“嗯”了一聲，往前方看。
只見莊門口烏泱泱跪了一地人。前排是十來個管事，後面跪着三四排頭戴皂帽的家丁、丫鬟，再後面是種地的佃農，做飯的婆子以及家屬，最後面是近百個護莊巡邏的打手。
墨封道：“都起來，忙各自的事去吧。”
那些管事領命，帶着各自負責的人散了。
莊子的大總管叫張濟，他迎上去，領黛玉、墨封往莊內走。
昨日剛下了一場雨，空氣裏夾雜着泥土和花朵的清香，黛玉好奇的看着遠處，那一隴隴被白色薄膜遮蓋住的田地，問道：“那是什麽？”
張濟走在前方，一邊指，一邊介紹道：“那邊種的是一些反季節的瓜果蔬菜，那邊是高産試驗田，種的是糧食新品，種子是王爺遣商隊從番邦運來的。”
黛玉從小在閨閣中長大，沒見過田野農家的景象，所以看什麽都好奇，左邊瞧瞧，右邊瞅瞅，很難得的露出小姑娘的活潑勁兒。
墨封見她高興，深覺這一趟帶她出來很值得，在她後面慢悠悠的走着，也不催促她，眼神溫柔極了。
過了一會兒，黛玉覺得有些不對勁，身上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着實太有存在感，她實在無法忽略。
終于忍不下去轉過頭，正好對上墨封帶着笑意的眼眸，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不敢再看他，垂眸看地，吶吶問：“你看我做什麽？”
墨封似沒聽清楚，走近一步，他的身量高大，黛玉一下子就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她想退後，又覺得這裏有外人在，自己這樣太露怯了，便逼着自己站在原地，強作沉穩。
墨封沒察覺到自己給眼前人帶來的壓迫感，他俯身看着黛玉烏黑的秀發，輕聲道：“別動。”
莊子的大路兩旁都種着新栽的柳樹，剛才風吹下來一片柳葉，恰好落到黛玉頭上戴着的蝴蝶玉簪上了。
他伸手将那片柳葉取下，任它輕飄飄的飄落在地上：“好了，去玩吧。”
黛玉仰頭看他，黑白分明的杏眼亮晶晶的：“我能到那些棚子裏面看看嗎？”
墨封食指動了動，克制住想要捏一把她臉頰的欲望，在她期待性的目光下，含笑點了點頭。
黛玉忍不住揚起唇角，道：“謝謝王爺。”
她也不等墨封，高高興興的直沖一座座大棚跑去了。
她的家鄉在揚州，隸屬江南八府之一，雖遠不及京都繁華，但也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別的不說，就說一點，揚州産的水果是真的多啊！
杏、梨、葡萄、橘子、石榴、枇杷、猕猴桃……
等等等等。
這也養成了黛玉一個壞毛病，她常常吃各種新鮮水果就吃飽了，到了吃正經飯時，她反而吃不動。
到了京都，賈府雖不缺水果，但賈母注重飲食保養，鳴環和珠翠又死盯着她，見她飯前多吃了幾個水果，就苦苦的勸啊。
比古代文死谏武死戰的忠臣良将還厲害。
那種吃水果吃到飽的日子，一下子一去不複還了。
所以，黛玉在聽到棚子裏種的都是反季水果時蔬時才那麽激動，現在鳴環珠翠紫鵑雪雁全都不在，她就不信誰還能攔住她？
很快，她就跑進了暖棚裏。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排排葡萄架，茂密翠綠的枝葉向四處伸展，枝葉處隐不住的是一串串亮晶晶、熟透了的葡萄，看起來就讓人饞涎欲滴。
黛玉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怎麽可能相信世間有反季種出來的蔬果，還長得這般好！
墨封緊跟着她後面進來，聞言不由一笑，摘下一顆葡萄，走到幾步外用一根根竹子搭建的取水處，用水洗了洗，遞給她道：“嘗嘗。”
這裏的水是從山澗處引過來的泉水，既幹淨又清甜，直接喝都沒問題。
黛玉吃完墨封遞過來的水靈靈的大葡萄，猶覺不足，又去葡萄架上摘了好幾顆，洗了洗，一一吃了。
墨封見她還要去摘，笑道：“這裏的葡萄都給你留着，你想吃多少要多少，只是前面還有其它的水果，也都是你喜歡的。”
他怎麽知道自己喜歡什麽。
黛玉收回手，偏頭看着他，問道：“是我爹告訴你的？”
墨封笑了笑，道：“我猜的。”
這片果園是他三年前命人t建的，建的時候，是因為太後随口的一句抱怨，她說，一到冬天，水果就少了，就算放到冰窖裏，也不新鮮。
他當時聽見後，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了一塊，腦中有一抹影子若隐若現，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他只知道，不單單是太後，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也愛吃新鮮水果的……
于是，他命人重新修葺了這個山莊。
用他前世所知的暖棚技術，找來工匠試驗了幾乎成百上千次，終于有了現在的成果。
嗯，很值。
這片果園很大，出了葡萄園，接下來還有草莓園、甜瓜園、番茄園……到了後面，還有許多原本只有南方才能存活的果樹。
黛玉興致勃勃的邊走邊嘗，墨封見她吃的有些多了，怕她壞了肚子，揚手讓總管張濟過來，悄聲吩咐道：“去把服侍王妃的丫頭叫來。”
張濟忙忙的去了。
過了不久，鳴環和珠翠趕了過來，看到黛玉手裏拿着一個剝好的橘子，行禮道：“王爺，姑娘。”
黛玉見着她倆，問道：“紫鵑和雪雁呢？”
鳴環道：“她們直接去了莊內，正替姑娘收拾住處呢。”
黛玉笑道：“她們倆有沒口福，你們快過來嘗嘗這裏的水果！”
鳴環提醒道：“姑娘，快到午飯時間了。”
黛玉道：“沒事。”
珠翠跟着勸道：“姑娘……”
黛玉見她倆眼神堅定，只好滿臉不舍的把手上剝好的橘子交給鳴環。
墨封淡淡道：“你們先退下。”
鳴環和珠翠行了禮，退下了。
墨封見黛玉悶悶的，柔聲哄道：“不用理會她們，你還想吃哪個？我給你摘。”
黛玉道：“不了，她們也是為我好。”
墨封颔首道：“行，那這片果園我先給你留着，以後你嫁到王府，想吃多少有多少，誰也管不上你。”
黛玉不由抿唇一笑，跟着墨封出了暖棚。
從始至終，黛玉都沒發現，真正阻止她吃水果的幕後黑手，根本就是身邊這個說要為她承包整片果園的心機男人。
黛玉和墨封出來後，張濟早就準備好了，他朝後面招了招手，擡轎子的轎夫和一衆護衛因怕打擾王爺和準王妃的雅興，一直在後面遠遠綴着，見張濟叫，忙忙的趕過來。
過了大路，是一處精致的別院，黛玉的房間早被提前收拾出來了，紫鵑和雪雁正在門前廊上坐着等。
黛玉跟墨封走過去，一路走到後院廂房，沿着石子路一直往前，旁有一竹林，竹影斜映在碧色的窗紗上，頗有意趣，她到門前，一擡頭看見門匾，卻發現匾上龍飛鳳舞題着四個大字，“绛珠別苑”。
绛珠，這名字好生熟悉……
自己卻為何沒有印象呢。
張濟察言觀色，見黛玉目不轉睛的盯着匾額看，似有茫然之意，忙解釋道：“姑娘，這是咱家王爺取的名，題的字。”
黛玉轉頭問墨封道：“绛珠二字，可有典故？”
墨封眼裏閃過一抹追思：“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處別院是我三年前命人修建的，因臨山環水之故，整整建了兩年，建成後我來住過一次。”
“那是去年的冬天，雪積滿山，山中又有許多櫻桃樹，有一天傍晚，月亮很明，我起了賞月的心思，便提着一盞玻璃繡球燈上了山，你猜怎樣？”
黛玉颦眉道：“我不猜，大冬天的上山，你也不怕出事。”
墨封勾唇笑道：“到了山上，我見滿山的櫻樹都開花了，這已算是奇景了吧，可那晚的花非是純白、亦非是淡粉，而是一片朱紅，點點紅蕊映在雪枝上，豔麗極了。”
黛玉輕哼一聲道：“你騙人，打量我不知道呢，櫻桃樹分明是春季開花。”
剛說到這裏，前院有一個小厮來報，說午膳已經擺上了。
墨封道：“走吧。”
就此話題中斷，到了前廳，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都是一些早春才有的特色菜，最中間的湯是用新撈的鮮魚做成的鮮魚豆腐湯，墨封特意撿了幾塊魚腹部嫩嫩的月牙肉盛在碗裏，又舀了幾勺湯，遞給黛玉。
“這是山泉水裏養出的青魚，身上沒有刺，也不膩，你可以放心吃。”
黛玉臉唰的紅了，埋頭喝了口湯，又道：“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
墨封不欲引她多想，淡淡道：“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說，先好好吃飯。”
黛玉只好作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