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陰司報應

第019章陰司報應

劉氏火急火燎的把蒙玉珠趕了出去,鞋底子也不納了,拉着荔水遙和她同坐一榻,催着她趕緊說。

荔水遙低着頭,揪扯着披帛問道:“小姑聽到的都和阿家說了,是嗎?”

劉氏急的不行,兩手比出一對手指勾纏在一起,直接挑明,“大郎真和親家姨姐那樣了?大郎的人品,不能吧,這裏頭可是有什麽誤會?你那個三姐說話行事怪大膽的。”

荔水遙一眨眼落下一滴淚,隐忍着道:“阿家,都怪我不好,回門那日,我阿娘瞧見我手腕上的青紫了,就說我端着不會伺候人,就想了個主意,讓我三姐借着照顧我的名義住過來,好、好替我……”

說到此處,荔水遙拿帕子蒙住臉,壓抑隐忍的哭起來。

劉氏聽的心酸,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這是親娘能說出來的話?能想出來的主意?要是我,看到閨女被傷着了,我提着洗衣棍就能直接打上她婆家的門。”

忽的想到,作孽的正是自家那個猴急的破崽子,自家正是那種的婆家,頓時羞愧的一張老臉通紅。

“你這孩子,你就同意了不成?”

荔水遙搖頭,哭道:“母親有命,不敢違逆,母親也說,都是為了我好。”

“為你好個屁。”劉氏氣的罵道:“我活到這麽大歲數,從來沒見過親閨女嫁人沒幾日,就上趕着給姑爺再送一個,給親閨女這麽添堵的。”

荔水遙垂淚,滿面委屈。

劉氏這會兒對自家大郎的人品也有了嶄新的認識,想着,天下烏鴉一般黑,自家的烏鴉也不白,卻還是不死心,悄聲問道:“你三姐一勾,大郎就順水推舟了?”

荔水遙搖頭,“阿家,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昨夜他兩個要去書房幽會的,不知成沒成,但應該是有影兒了,我、我不願意,就想着今日出門往我大姨母家去一趟,我阿娘聽大姨母的話,我想求大姨母勸勸我阿娘,讓阿娘改主意,把三姐叫回去。”

劉氏皺眉,“你自己做主送客不行嗎?t”

荔水遙瑟縮了一下身子,“阿娘脾氣大,我、我不敢,也怕她鬧到咱家來,鬧大了,終究是醜事一樁,損了郎主的聲望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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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欲言又止,想了想,換了一句話道:“那你去吧。”

“那、那等郎主回來,阿家要幫我說情。”

劉氏迷糊了,“怎麽還要我替你說情,說什麽情?”

荔水遙咬咬唇,低聲道:“郎主有令,沒有他的允許不讓我出門。”

劉氏猛的一拍小幾,怒道:“你去就是,他要是敢為難你,我拿鞋底子扇他,瞧把他能耐的,官沒做幾日,官威倒是先對自己媳婦擺起來了,打從我嫁進他們蒙家起,還沒受過這等委屈呢,你也不必怕他,當他放屁。去吧,早去早回。”

荔水遙心裏一暖,落了淚,“阿家,你真好。”

說的劉氏老臉愧紅,“你這孩子,怪實心眼的。去吧去吧。”

荔水遙破涕為笑,行禮後緩步退出。

“多好的孩子。”劉氏目送荔水遙走遠,連忙站起來就往外走,她得去田裏找他阿耶去,萬萬沒想到啊,她家大郎到底是染上了富貴毛病,娶了媳婦才幾天啊,竟就胡搞瞎搞起來,必得讓他阿耶狠狠抽他一頓。

.

這次出門,荔水遙帶了蘭苕服媚和小豌豆,陪嫁的兩仆婦兩随扈和一個車夫。

荔水遙帶着三個侍女坐在馬車內,兩仆婦坐在車外坐板上,兩長随騎馬護行。

荔氏和棠氏同在居德坊,鎮國公府在永興坊,中間隔了一座皇城,需繞行大半圈,荔水遙卻吩咐,先去東市得勝糕鋪買糕。

得勝糕鋪是京都最有名的糕點鋪子,其中招牌花折鵝糕、水晶龍鳳糕、奶酪櫻桃總是供不應求,尤其是櫻桃上市的時候,每日裏鋪子門前都大排長隊。

荔水遙塞了個錢袋子給小豌豆,趕她下去,“你在這裏排隊買糕。”

小豌豆卻急了,“大娘子,您安排別人買糕吧,奴婢得跟着您。”

荔水遙笑了笑,自己也從馬車上下來了。

小豌豆正要轉憂為喜,就見荔水遙把長随拽下馬,她自己翻身騎了上去,蘭苕有樣學樣,踩着腳蹬子爬上了另外一匹馬。

還留在車裏的服媚頓時也急了,連忙道:“娘子要去哪裏?”

“你們在這裏等着,我辦完事就回來找你們。”

說罷,拽着缰繩,揚鞭打馬就帶着蘭苕走了。

小豌豆攥着錢袋子先把隊排上了,兩眼淚汪汪的。

·

郊外,草長莺飛,有踏青的,寶馬香車随性停在山景宜人之處,也有拉了帷帳的,不時傳出鬥草歡笑聲。

荔水遙目标明确,直奔方寸山,太上觀。

此觀為棠氏祖上所建,曾經的觀主是棠氏出家的族老。

前山是道觀,後山建有精舍小院,供棠氏族人來此齋醮時小住。曾經煊赫熱鬧過,後經亂世,棠氏收縮資財産業以求自保時斷了此觀的供奉,漸漸的此觀便與棠氏疏離了,不知此時的觀主姓甚名誰,道號又是什麽。

無家族供奉,香火也荒疏,山中草木獸禽得以休養生息,野草蔓藤便都長到了石階上,野兔野狐的警覺性也低了,見人登山也不跑,該吃草的吃草,該捕食的捕食,樹上的松鼠一邊盯着人看一邊抱着橡果啃。

道觀的門漆斑駁,道門半掩,荔水遙推門而入,就見裏頭院子被拾掇的幹淨整潔,蓮花青石磚縫隙裏只匍匐着一些青苔。

正殿的門關着,兩個小道童正坐在廊檐下長凳子上吃野果子。

殿旁生長着一棵上了年歲的大松樹,樹冠密如傘蓋,樹身粗壯,樹下松針落了厚厚一層,她曾抱膝躲在樹底下聽那妙有真人講經說法,風雨無阻。

現在,那觀主應該還是一個道童吧。

想到這裏,荔水遙就去看那兩個一胖一瘦的小道童,想從他們的五官中辨別出哪一個将來會是妙有真人。

這時胖道童就道:“這位善信,你是專門來上香祈福的還是誤入此間來玩的?”

荔水遙笑問,“我來尋你們觀主解惑的,你們觀主可在?”

瘦道童道:“師父往山中雲游去了,歸期不定哦。”

“我知道了。敢問你們這個道觀需要供奉嗎?”

胖道童眼睛一亮,把果核一扔,兩手往自己道袍上擦了擦就道:“這位善信,咱們殿裏細說。”

話落,就把殿門推開了,露出了裏面供奉的三尊神像。

“我正有此意。”荔水遙望着眼前通往大殿的石階,忽覺腳有千斤重。前世她做鬼的時候,每次想沖進去都被金光彈回,這一次……

這一次,她穩穩的步步踏上,邁過高高的門檻,走了進去。

殿中供奉着三尊神君,左臺虛精開德星君,挂兩條青蛇為耳飾;中臺六淳司空星君,盤膝坐在一條卧龍上;右臺曲生司祿星君,手牽一條紅色大魚為坐騎。三位神像都是泥塑彩繪的,五官神态捏塑的卻極為傳神,讓人望而生畏。

整個大殿空曠陳舊,卻被打掃的極為幹淨,歸置的很是整潔。

神像前有一張大香案,案上供的是野花野果。

殿中央擺着一尊銅鏽斑斑的四足兩耳大銅鼎,裏面的香灰沉積結成了粉塊。

荔水遙心有戚戚,走近神臺,指着卧龍龍頭正對之處,提出要求,“在此處供奉一個大海燈,每月需多少供奉銀子?”

胖道童頓時把一雙狹長鳳眼都喜成了一條縫,試探道:“五、五兩?”

“好。”

胖道童見荔水遙答應的這樣爽快,頓時後悔,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臉。

荔水遙笑出了聲。

胖道童笑問,“您祈求什麽呢,我們每日做功課的時候就可以幫您向三臺神君誦念誦念。”

荔水遙望着泥塑神像,淡漠一笑,随口道:“祈願我富貴無憂,長命百歲。”

“善信,您需得說出自己的本名,小道用朱砂筆給您寫到供燈上,神君們才能知道是誰供奉的,您若不留名,神君們保佑錯了人,您的銀子就白花了。”

荔水遙聽罷,氣樂了,“民間俗語說,舉頭三尺有神靈,這說的便是你們太上觀供奉的這三臺神尊,祂們是賞善罰惡的神,可不是滿足人心願的神。”

話落便走出了大殿。

胖道童一點也不羞愧,反而厚着臉皮追出來問,“善信,還供燈嗎?每月一兩也行啊。”

荔水遙低頭,望着坐在長凳子上面黃肌瘦的另外一個道童,道:“怎麽你長的胖乎乎的,他卻如此瘦小?”

胖道童重新坐到長凳上,嘆氣,“我什麽都吃,餓狠了殿裏的香灰塊都能當餅子啃兩口,妙善就不行,脾胃太差了,他是師父大雪天從山腳下撿來的,撿到的時候渾身青紫,瘦弱的病貓崽子似的,師父費了好大心血才養他這麽大,觀裏有什麽好吃的都先緊着他吃,他就是吃不胖,這就沒法子了。”

“他道號妙善?”荔水遙心念一動,“你道號叫什麽?”

胖道童嘻嘻一笑,“貧道妙有。”

“咚——”

仿佛有暮鼓晨鐘在靈臺上響起。

荔水遙看着胖道童怔了片刻,“你就是妙有真人?”

胖道童一聽荔水遙竟稱呼他為真人,頓時喜的抓耳撓腮,胖臉微微羞紅,連連拱手,“‘真人’二字,小道可不敢當,未來尚可。”

荔水遙定定望着他,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真人能否為我解惑?”

妙有的胖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磕磕巴巴道:“善、善信想解什麽?小道姑且一答,善信随、随意聽聽便罷了。”

荔水遙哭道:“分明是他利用我殘害我,因何我不得往生,他一生卻富貴滿堂,官至宰輔?”

妙有年歲尚小,如何能解答,窘迫至極,忽的想到什麽,跑到殿兩側柱子邊上,指着上面挂着的破舊楹聯,道:“善信您要不看看這個?”

荔水遙後退幾步,仰頭望去,就見兩側柱子上挂着一副楹聯:

陽世奸雄,違天害理皆由己;

陰司報應,古往今來放過誰。

她不服,心想,前世棠長陵害我一條命怎麽沒得到報應,可見這副楹聯狗屁不是。

嘴上卻對妙有道:“這副楹聯不錯。”

妙有笑嘻嘻道:“師父從東岳大帝廟抄來的。”

“怪不得。”荔水遙露出嘲弄的神色,再也沒有心情逗留,留下一個錢袋子就帶着蘭苕,騎馬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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