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山楂栗子糕

第052章 山楂栗子糕

這日陰雨連綿, 用過早食後,老兩口哪裏也去不得,就在堂上閑坐。

又都是閑不住的人, 蒙武在廊上弄了一堆木頭料子,拿着把鋸子在鋸木頭, 劉氏讓侍女搬了個繡墩子擺在門檻內, 她坐在那裏, 腿上放着個藤編笸籮,手指頭上戴着頂針, 一面縫制虎頭鞋一面時不時的嘆氣。

蒙武自是知道老妻因何嘆氣,但婆媳問題, 自古就是難題,他也不知該如何解勸,只得順其自然。

“我想來, 疏不間親,我就是太沖動了, 我這脾氣到老也改不了, 兒媳要是恨我就恨我,也該我受着。”

蒙武嘆氣, “別想那麽多, 總歸是有大郎在, 他還能不孝順你。”

劉婵娟長長的“嘁”了一聲,“你還沒看明白,其實大郎和蕙蘭是一樣的,就看人家長得好, 就被迷的暈頭轉向的,兒媳婦更高一籌, 把大郎捏的死死的,到咱們老了,大郎還是這麽着天亮就走,天黑才歸,咱老兩口還不是得落兒媳婦手裏。”

正說着,劉婵娟一擡頭瞧見荔水遙從長廊那頭,帶着侍女過來了,連忙換上一副笑臉,“這風雨天氣你怎麽想着出來了,可是有事?”

荔水遙到了近前先行禮,含笑道:“阿翁萬福,阿家萬福。”

蒙武連忙笑道:“快和你阿家屋裏坐着說話去吧,我閑着無事學着做兩個能搖能晃的小木馬,來年這時候就能用上了。”

“胡扯,來年這時候大孫才三四個月呢,坐都不會坐,你先做個搖床是正經。”

“這就學着做。”蒙武一笑,彎腰繼續幹活。

“風也不大,我陪着阿翁阿家在這裏坐一會兒說說話吧。”

小紅一聽,連忙去堂上搬來一個繡墩放在劉婵娟旁邊,荔水遙坐了,蘭苕便把提梁小食盒遞了上來。

荔水遙從裏面端出一盤子糕點,兩手捧着送到劉婵娟面前,“阿家,小姑說您喜歡吃山楂,也喜歡吃栗子,我就親手做了這些山楂栗子糕,您嘗嘗?”

劉婵娟受寵若驚,連忙放下針線接在手裏,心裏納罕,“可了不得,好孩子,你這還沒到三個月,身子又嬌弱,怎麽想着親自動手做糕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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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家別笑話我,山楂和栗子都是蘭苕九畹弄好了的,我就揉了兩下,就貪了她們的功勞,說是自己親手做的了。”

劉婵娟喜她誠實,瞅着盤子裏做成梅花樣式的小糕餅,一口就吞了一個,細細咀嚼,連連點頭,“好吃。”

自己又吃了一個,連忙拿了一個塞蒙武嘴裏,蒙武吃了也忙說好吃。

“阿家,我心裏實在感激你,又不知如何報答,就問小姑阿家喜歡吃什麽,小姑說您喜歡吃山楂和栗子,我就想着做了這個糕餅,往後阿家想吃只管告訴我,我做給您吃。”

劉婵娟一愣,“你不怨我把你娘打了?”

荔水遙連忙搖頭,“阿家尚且憐惜我護着我,可我阿娘和大姨母卻……礙于孝道,我也不好說她們的不是,往後逢年過節大抵還會遵循風俗往娘家送禮去,但阿家只要知道,我心裏是明白的,再者,阿家為自己的孫兒讨公道,那是應當應分,我也即将做母親了,倘若那不是我親娘,我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可是阿家,她偏偏占着親娘的名分,我沒法子。”

劉婵娟連忙道:“好孩子,阿家知道你的苦了,可別哭,你懷着孩子,倘若常常哭泣,生出來的孩子也會愛哭不好帶的。”

“嗯,我聽阿家的。”

劉婵娟見她眼圈紅紅,小臉白嫩,又這般乖順,小模樣實在可人疼,就道:“往後她們再仗着孝道勒逼你,你告訴阿家,阿家護着你,不是我吹,你阿娘和大姨母綁一塊都不一定能打過我這個老婆子。”

荔水遙破涕為笑,拿起笸籮裏的虎頭鞋,道:“阿家,你做的這個小鞋子好可愛。”

“還沒做完呢,待我再用毛皮子裹上邊,虎頭上繡上‘王’字就更好看了。”

“阿家,是不是還得準備尿布啊,用什麽布料好呢?”

劉婵娟道:“這個你別操心,我都給你置備齊整,你吃好睡好玩好,日日開開心心的,養胎就是你的重任了。”

“嗯,我都聽阿家的。”

劉婵娟心裏歡喜的不行,但見荔水遙撫胸似是不舒服的模樣,便道:“阿家是過來人,頭幾個月最難熬,快回去歇着,若是有什麽想吃的就吩咐竈房做,家裏沒有的咱們就去外頭買,可不能虧了嘴。”

荔水遙心裏實在感激,起身,鄭重的福身一禮。

蒙武人老成精,一眼就看明白了,咧嘴一笑就道:“你的心意我們老兩口知道了,快回去吧。”

待得目送荔水遙消失在長廊盡頭,蒙武就笑道:“是個心頭敞亮,體貼人心的好孩子。”

劉婵娟也明白過來,心中愁悶憂慮頓時散的幹幹淨淨,滿面歡喜,“該到大郎有福,咱們老兩口也有福。”

老兩口都笑了,幹起手上的活計來更賣力了。

·

三月二十七立夏,蒙武一大早就去菜園子摘了兩把新鮮果蔬敬奉祖先,劉婵t娟煮了好幾大鍋立夏蛋,發給府中上下服侍人等一人一個。

春盡夏至,蓮湖水邊也滋生出些許飛蟲,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的,垂釣臺上便挂起了薄透的白紗帳,柱子上,欄杆上,燈柱上也挂上了各色流蘇香袋,裏面裝了雄黃艾草和一些防治蚊蟲蛇蟻的藥材,小風拂面時,總能聞到一點藥香味兒。

今日滿府裏應景吃立夏蛋,空氣裏便又多了混合着茶葉香的蛋香味兒。

荔水遙聞不得,就走來釣臺上,坐進搖椅裏,拿起釣魚竿釣魚。

今日蒙炙放假在家,脖子裏挂着顆蛋,正蹲在水邊,手裏拿着個網子撈蝌蚪,這個十五歲的小郎,總是樂呵呵的,似是永遠都沒有煩惱,她在他身上體會到一點“樂天知命,故不憂”的味道。

荔水遙慧心一笑,低頭瞥見自己放魚餌的青瓷小缸空了,便道:“小郎,我魚餌用完了,你幫我挖兩條蚯蚓可好?”

“好嘞,嫂子你且等着,我給你挖幾條又大又長的。”

“那樣的我害怕,挖小的吧。”

蒙炙撓撓頭,“切成小段行不?”

荔水遙聽着蛙鳴鳥啼,看着荷葉游魚,歡喜道:“如此甚好。”

小風從湖面上吹來,紗帳輕輕飄動,如煙似霧。

釣臺內,蒙玉珠王琇瑩吃完立夏蛋,忙讓侍女點了熏香祛味兒,她兩個和小冬瓜小豌豆一起,趴在大書案上寫大字。

這四個人裏頭,蒙玉珠的“學問”最高,寫出來的字雖大,卻已經方方正正的能看了。

小冬瓜小豌豆和王琇瑩都還在描紅階段,小冬瓜小豌豆做到了書面整潔,再也沒有一團一團髒兮兮的墨跡了。

王琇瑩才開始描紅,剛學會握筆姿勢,手老是顫抖,寫出來的就多是墨團子,她羞愧的想哭,“小姨母,宣紙和筆墨都挺貴的,且別讓我白白糟蹋了吧。”

蒙玉珠連忙往外頭看一眼,見荔水遙坐在搖椅裏輕輕晃,似是沒聽見,就趕忙道:“可別讓你舅母聽見,你舅母什麽都好,就是看不得身邊的小娘子不識字,你舅母懷着咱們府上大寶貝呢,可別惹她生氣,悶頭寫吧,我就是這樣不管不顧的寫啊寫啊,慢慢就把字寫方正了,也認了千兒八百個字在肚子裏。”

王琇瑩只好忍着羞恥,抖着手一筆一劃的繼續描字帖。

坐在一旁繡墩上負責監督她們的紫翹微微一笑,把繡花針在頭發上蹭了蹭,就要往繡棚上紮,這時蘭苕走來把繡棚奪了去,把一盤子紅透的櫻桃放她面前,嗔怪道:“娘子讓你歇歇眼睛,又忘了不成。”

“幹坐着我也坐不住啊。”

“娘子給琇瑩小娘子寫了一個習字本子,今日的十個字還沒教呢,你負責吧。”九畹笑着走來,塞了一本字帖給她,“我坐得住,偷個懶,幫娘子穿魚餌去。”

釣臺之畔有一棵石榴樹,榴花如火,太陽高升,映出了一片花蔭。

日光斑斑點點的落在荔水遙身上,暖融融的,她泛起困來,握着釣竿的手就松開了,九畹連忙接住擱置在旁,天氣雖漸漸熱起來,可此處是四面平的釣臺,在這裏睡了,吹久了湖風只怕要生病,九畹想着荔水遙懷着身子,倘若真病了又是一大愁,便狠心要叫醒,這時蒙炎走了過來,“你下去吧,我來抱她。”

九畹頓時松一口氣,放輕腳步退下了。

因是在家中不見客的緣故,荔水遙斜挽了一個堕馬髻,簪着粉玉蘭花釵,穿了一身蓮紅色榴花繡紋的齊胸襦裙,眉眼如畫,長睫如扇,朱唇軟嘟,一張小臉似花蕊一般嫩豔,她膚色又白透,仿佛能掐出一把水來。

蒙炎不覺便看癡了,這時蒙炙舉起一網子蚯蚓,赤腳踩水跑來,正要喚人,一瞥見蒙炎正似狻猊一般盤踞在荔水遙身畔,他頓時打個寒顫,悄沒生息的溜了。

蒙炎把自己眼睛遮上,把滿腦子的不宜之想壓下,俯身,手臂穿過荔水遙的腿彎就把她抱了起來。

荔水遙惺忪着睜開眼,盈盈淺笑,“今日立夏,我們大将軍也得假了?”

蒙炎望着她臉上溫柔的笑,心髒怦然,沒答,徑自把她抱進了風荷水榭,放她在床榻上。

荔水遙一沾了枕頭,眼皮就沉重的睜不開,“怎麽總是睡不夠。”

“睡吧,睡夠了咱們再說話。”

話落,蒙炎便發現她已經睡着了,他輕輕撫着她日漸隆起的香腹,歡喜與期盼情不自禁就盈滿心間。

這時呱呱的蛙鳴從打開的窗棂傳進來,蒙炎警醒過來,狠揉了一把臉,他想,前世就是色令智昏,不曾想,今生得到了她的身子,還是這般的受她美色迷惑。

想那平康坊中,美人無數,他從不曾多看一眼,怎麽偏偏就是她,讓他食髓知味,偏執索取,日日都嫌不足。

若非如此,他早該發現她與前世不同的種種異樣之舉!

且等端午,他要試她一試,就知分曉。

風荷水榭和垂釣臺是連着的,蒙玉珠王琇瑩看見蒙炎過來了,都噤若寒蟬,又瞥見他抱着荔水遙進那邊去了,蒙玉珠已是知道一點人事了,怕王琇瑩聽見一些她們這樣未出閣小娘子不宜聽見的動靜,忙拉着她走了。

蘭苕九畹等侍女也都安靜下來,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日上中天,日光曬人,湖上的荷葉微微的發蔫,釣線依舊垂在水中,鈎子上挂着半截蚯蚓,有一條大鯉魚游到了此處,一口咬了去,逃之夭夭。

荔水遙的肚子咕咕叫起來,她餓醒了,滿腦子就想立即吃點東西,這時卻聽外間有說話聲。

“有了身子的婦人便是如此嗜睡,委屈舅父舅母在這裏坐等。”

“沒什麽委屈的,最難得是大将軍你,有些做人夫郎的,自家娘子懷着孩子有些嗜睡的症狀,還要叱罵懶惰,趕着大肚婆去操持井臼之事,渾不似大将軍這樣通情達理,縱着她昏天暗地的睡足才罷,是我們遙兒的福氣。”

荔水遙輕輕打開半扇門,仔細辨認了一番,試着喚道:“舅父?舅母?”

“哎呦,可算醒了。”葛氏循聲望去,站起身,也把荔水遙仔細打量了一番,頓時笑道:“好些年不見了,我們遙兒竟出落的這樣可人,我是你舅母,沒戴金釵玉環,也沒穿錦繡绫羅,我呀,只是個農莊老婦,可還願意認?”

只見,舅父蕭融世,舅母葛若素,皆穿戴的樸實無華,舅父腳上更只得一雙千層底麻布黑履,他撫須笑望過來,溫雅和氣,似清癯文士,又似踏實耕種的大農莊主人。

舅母頭上也沒戴什麽假髻,只用自己的真發盤了個簡素的矮髻,簪了一支素菊銀釵,手腕上所戴也是一對素圈銀镯子,她亦含笑,和藹可親。

即便如此,可終究都是相貌不俗的人,哪怕歲月在他們臉上錾刻下了痕跡,也仍可見年輕時候的風華。

而今,荔水遙細細打量着他們,不知為何,心中感觸頗多,望着他們便想到了“洗盡鉛華”四個字。

“遙兒拜見舅父,拜見舅母。”

荔水遙趕忙上前行禮,眼圈微微的泛紅。

旁邊有鎮山太歲一般的大将軍“虎視眈眈”,葛氏哪敢讓她屈膝彎腰,便忙托着胳膊扶正她的身子,笑道:“快別多禮,這個時辰你定是餓了,有了身子的人餓不得,舅母這就下去給你做槐葉冷淘面,大将軍心細,已是讓人把所需食材都備齊了,不消片刻便可得。”

荔水遙連忙拉住,羞愧道:“舅父舅母遠道而來,本該是我這個做甥女的大宴款待,如何能讓舅母在甥女家下竈房,那日我與大将軍閑話,只是忽然就想到了,就提了一嘴,雖念念不忘了好幾日,但此時已經過了那個迫切想吃的勁兒了,舅母且坐着,我這就下去安排飯食,誠請舅父舅母留下享用。”

這時蕭融世就笑道:“午食大将軍早已安排下了,只等你醒來,你舅母給你做一碗槐葉冷淘面,咱們就能一塊用了,放你舅母去吧,舅父肚子餓了,擎等着呢。”

葛氏含笑抽出自己的手,跟着九畹去了。

“阿娘在竈房裏等着舅母呢,你放寬心。”蒙炎扶正自己身畔椅子上的靠枕,溫聲道:“坐着等一會兒便可以吃了。”

荔水遙坐下,就羞愧的道:“都是我的不是,才把舅父舅母從老家一路舟車勞頓折騰到了京城,您一路辛苦。”

蕭融世笑道:“大将軍派了一隊人馬,用辇車把我和你舅母接來的,那個叫虎翼的小将熱忱實誠,一路上把我和你舅母照顧的妥妥帖帖的,一點也不辛苦。而且,大将軍的人來的正是時候,早t幾日我已是和你舅母商量着進京一趟,一則是,來年你顯誠表哥要進京赴考,就想着把京中老宅翻修翻修,拿來給他住。二則是,你阿娘和大姨母多年不與我來往了,我心中雖是有所猜測,但還是想和她們見上一面,這其中倘若有什麽誤會也好當面說清楚。”

“舅父見過阿娘和大姨母了嗎?”

蕭融世臉上的笑立時就頓住了,憐惜又愧疚的看着荔水遙道:“遙兒丫頭,你受委屈了。”

只是尋尋常常的一句話罷了,卻讓荔水遙一下子落了淚,加之她懷孕的人本就情緒敏感,雖只得了這一句話,但是一想到兩個娘的無情,她的眼淚就嘩啦啦的流個不住。

蒙炎急忙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忽然想到自己從來不用手帕,就張開手掌去接她淚珠子。

荔水遙被他沒頭沒腦的舉動逗笑了,推開他的手,就掏出自己的手帕抹眼睛。

蕭融世見此,臉上又有了笑模樣。

這時蒙武劉婵娟和葛若素,帶着提食盒的侍女走了進來,蒙武就笑道:“親家舅父,咱們這就開飯了。”

蕭融世起身,含笑拱手施禮。

葛若素便笑道:“我一去就看見親家母把面條都切好了,整整齊齊碼在案板上,出力的活我一樣沒幹上,只調個味兒罷了。”

劉婵娟便笑道:“兒媳婦愛的也是親家舅母親手調制的這個味兒罷了,面條子誰擀都一樣。”

一時,侍女們将十菜一湯擺畢,衆人上桌,每人跟前都放了一碗翠綠清爽的槐葉冷淘面。

這時節吃冷面,爽口亦應景。

許是哭了一場,心裏痛快了,荔水遙整整吃下了一碗,很是餍足。

飯畢,蒙武劉婵娟借口走了,把此處留出來,給他們舅甥閑敘家常。

荔水遙拿眼睛看蒙炎,蒙炎微笑而已,老神在在的陪坐,偏就不走。

荔水遙拿他沒辦法,只好繼續閑話,“舅父說,我阿娘和大姨母多年不與您來往了,逢年過節也不互送節禮了嗎?”

葛若素扯出一個淡笑,垂下眼眸,端起花神杯淺啜。

蕭融世望着蒙炎,斟酌着不知如何開口。

“舅母?”

葛若素擺手,笑道:“別問我,那兩個是他的血親,但凡我多嘴多舌,就是我的不是了。”

蕭融世尴尬一笑,“雙親去世的早,都算我拉扯大的,難免偏疼些。”

蒙炎笑道:“舅父要說的話是不方便我在場聽嗎?”

荔水遙忍着沒瞪他,軟着聲推他手臂,“外頭樹上的櫻桃都熟透了,你且去摘一些回來,讓舅父舅母嘗嘗。”

葛若素頓時側目。

蕭融世連忙道:“如何能使喚大将軍摘櫻桃,也罷了,本想着家醜不可外揚,但大将軍既是你的夫郎,也不算外人了,我就說了,這朝堂上有政見不合老死不相往來的,在一家一族之中也有意見志向不合的,我與你阿娘和大姨母便是如此。”

說到此處,便是長長一嘆,神态晦澀。

葛若素實在沒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荔水遙便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等着他慢慢講來。

蒙炎瞧她白玉似的小耳朵高高豎起,仿佛好奇心旺盛的貓,忒煞可愛,便是一笑。

“你外祖外祖母去世的時候,其實蘭陵蕭氏就只剩個空殼子了,還有個在我看來惹禍的‘蘭陵蕭氏出美人’的名聲,可随着你阿娘和大姨母及笄以後,美名遠揚,慕名前來提親的人家還是極多的,最後,你大姨母做主,為自己和你阿娘選中了北海棠氏和荔氏。她們出嫁了之後,又過了幾年,我做出了一個決定,賣掉蘭陵蕭氏祖宅。”

荔水遙微微張嘴,“把空殼子賣掉了……”

蕭融世點頭,“只因我看透了,家族末世,族中資源匮乏,整個家族人心渙散,各為一己私心,你争我奪,互相算計,如同甕中養蠱,這樣的家族外殼雖還在,內裏卻已經斷絕了生機,不如壯士斷腕,把空殼打碎,各奔東西,就似一朵蒲公英到了成熟的時候,随風飄散各處,誰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就各憑本事,也憑氣運了。”

“我阿娘和大姨母不贊成您賣掉祖宅,是嗎?”

“是。”蕭融世低頭喝一口茶水,繼續道:“她們覺得有蘭陵蕭氏的名頭在,她們在婆家的地位才穩固,我賣掉祖宅,拆散家族,就是拆毀她們在婆家地位的根基,故此怨恨于我,至這幾年已是完全不與我通消息了。”

葛若素面露譏诮之色,但她忍住了,對兩個小姑,一句重話也沒說。

荔水遙莫名覺得自己與舅父同病相憐了,心裏竟沒那麽難受了。

“舅父可傷心?”

蕭融世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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