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傳說的開始

第45章 傳說的開始

諾爾倒不是很擔心他們被這幾個玩家怎麽樣。

根據面前幾位元玩家的職業和裝備,他能估算出對方的大概屬性。就算他和忒斯特在等級數位上不如玩家們,他們倆的屬性可都是實打實怪物級別——就算50級的巨龍等級比80級的劍士低,照樣能輕松揍死一百個劍士。

更別提,他們影子裏還藏了只影狼。

離開副本後,影狼繼承了副本內的屬性。如果腦袋足夠聰明,它的戰力比他們兩人加起來還高。

可惜這東西是個超級惜命的笨蛋。真要打起來,它的綜合水準只能頂一個忒斯特。

即便如此,他們三個的戰力也相當可怕了。

問題是資訊暴露,意味着數不清的麻煩。不說其他,光是“瘋修士”的身份洩露出去,随之而來的問題就夠他倆喝一壺的。

諾爾緊張地捏住忒斯特。

【原來如此,我還是第一次見這種魔法道具。這東西聽起來沒什麽消耗。】

忒斯特掃了眼牧師手中的音叉,【……也就是說,它的限制肯定不小。】

【是的。】諾爾肯定道,【它只能檢測出“絕對謊言”,也就是說,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也可以答非所問。只要不是“針對問題說謊”就好——而且使用的時候,音叉必須展示在目标面前。】

這算是神聖屬性道具的通病——它們在道德方面的要求奇奇怪怪地高,而且會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鑽牛角尖。

【那沒問題,我再确認一遍,你不打算和他們相認對吧?】忒斯特說。

【嗯。】

心靈感應的速度如電光石火,忒斯特輕輕吸了口氣,把諾爾摟得更緊——

Advertisement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你——你手裏拿的又是什麽?別再過來了!”忒斯特大聲叫道,聽着惶恐又可憐。

別是和他的被害者學的吧,諾爾想。

牧師停住腳步,秀美的面龐愈發溫柔,“好的,我不過去。我只想問兩位幾個問題。”

她的聲音歌唱般悅耳,吐字又慢又清晰,“……兩位是‘玩家’嗎?”

“什麽‘玩家’?”忒斯特表情空白了一秒,語氣滿是困惑,像是沒聽懂她的提問。

牧師眉頭微動,音叉靜靜躺在她的手心。

“兩位為什麽這樣排斥我們?”她換了問題。

“我們遇到過和你們很像的人,”忒斯特緊繃繃地說,“他的耳環和你們的一模一樣,他想殺我和我弟弟!老天,他差點就得逞了。”

幾個玩家迅速對視一眼,牧師加快了語速:“你确定耳環一模一樣?”

“不、不,他的耳環上沾滿了血。可那又怎麽樣?它們的樣式完全一致!”忒斯特指責似的叫道。

音叉依舊保持沉默。

“你們遇到了永恒教會的‘惡魔’。請您放心,我們是隸屬於生命神殿的‘聖徒’。”牧師的聲音越發柔和甜美,“以後你們要遇見耳環染血的人,一定要盡快逃跑……想殺你們的那個惡魔,最後怎麽樣了?”

諾爾餘光看到,法師拿出了通訊水晶,而騎士的手已經按上了劍柄。

這些人似乎對永恒教會相關的事格外警惕,如果這個問題沒答好——

“被一個很像殺手的人殺了。”忒斯特剛要開口,諾爾先發制人。

他身體前傾,臉轉向忒斯特的肩膀,聲音微微顫唞着,“具體情況我沒看到,只是聽說他死了……”

音叉還是沒有發出聲響。

“看來這倆真的不是玩家。”不遠處,騎士玩家向法師玩家低聲說道,“那個永恒教會的家夥,不知道是真死還是假死……”

搞定,諾爾松了口氣。

“好的,我只剩一個問題。”牧師嗓音溫柔地繼續,“兩位真的是兄弟嗎?”

……問隐私不好吧?!

諾爾一口氣沒松完,卡在嗓子眼。難不成這些玩家真把他們當成了稀有NPC,這是在套任務?

“他不是我真正的弟弟,如果您想問的是這個。”

忒斯特不假思索地答道,語氣裏的堅定恰到好處,“盡管我與他母親不同,我以神的名義保證,我們的關系足夠親密。我不會讓任何人質疑這一點。”

音叉死了一樣不做聲。

牧師唔了聲,垂下手。緊接着,她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聽商團的人說,你們要去銀風車村投奔親人。銀風車村離葡萄領有點距離,不如我們送你們過去吧。”

諾爾:“……”這麽執着,不愧是玩家,下次他們要不要搞倆面具戴戴?

忒斯特顯然也一個想法:“這怎麽行?我們區區兩個平民,怎麽敢勞煩高貴的聖徒大人——”

“不麻煩,我們本來就要去那邊辦事。”牧師笑道。

好吧,他錯了。諾爾暗想,這回事情才是真麻煩了。

“去銀風車村投奔親人”,那是忒斯特用來婉拒工作邀請的話。瘋修士滿嘴跑火車,銀風車村真存在就不錯了,他要從哪變出親人來?

“可是……”諾爾身邊,忒斯特做出為難的樣子。

“沒關系,又不是信仰考察。只要你的親人沒有加入邪教,我們什麽都不會做。”

牧師意味深長地停頓片刻,“還是說,兩位有其他的顧慮?”

“沒有。”忒斯特低下頭,雙手交握,比了個麥穗的形狀,“我只是沒想到,聖徒大人們會這樣親切……女神在上,願神的榮光遍布大地。”

……

【這回怎麽辦?】諾爾坐在玩家們的敞篷馬車上,神色沉重。

那位元美少女造型的純白牧師正坐在他們身邊。淺亞麻色的長發披散在她的雙肩,她一雙湖綠色的眸子微微阖起,神色平靜而聖潔。

經歷過新手村巴托的洗禮,諾爾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位審美頗為男性向,芯子的性別不好說。就像他不确定那個樣貌十分乙女風的聖騎士是不是真正的男性。

多說多錯,諾爾選擇自閉,只跟“兄長”忒斯特交流。

【到了目的地怎麽辦,給他們使幻術?“夢境操縱”圓不了這麽大的謊吧。】

【放心,我有辦法。】忒斯特在心中回應,思維輕松愉悅。

既然忒斯特這麽保證了,諾爾不再問。他偷偷把手探進影子,撸了兩把狼毛解壓。

問題是他們不說話,玩家會自己找話說。

“所以兩位元什麽情況?我聽彼利說,你們是他在森林撿到的。”

坐在諾爾對面的白晝法師問道。諾爾目光掃向那位俊秀法師,發現在不起眼的角落,法師手裏悄悄攏着金色音叉。

……玩這手是吧?你有魔法道具,我也有。

忒斯特唱完紅臉,正好輪到他來唱這個白臉。

諾爾直接旋轉牙齒胸針:“我們被那個戴耳環的怪人……那個永恒教徒糾纏,哥哥不是說過了嗎?”

“您難道是想聽細節?我把大家的屍體搬到小屋邊,讓他們在火焰中安眠,那麽多屍體……您想知道更多嗎,比如那人對我們的肢解宣言?還是大家脖頸被勒斷的響聲?”

諾爾連珠炮似的繼續道,他的臉上滿是“痛苦”的麻木,語氣硬邦邦的。

白晝法師吓了一跳,他迅速收起手中的音叉:“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抱歉讓你想起這麽可怕的事……我只是好奇兩位怎麽逃出來的,呃,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魔法的氣息……”

“因為我們确實有魔法道具。”諾爾說,“我正在學魔法,我以為彼利先生跟諸位說了。”

“嘿,別激動。”忒斯特一副溫柔好哥哥的嘴臉,輕輕捋了捋諾爾的脊背,“我知道你難過,但那可是聖徒大人,不要太失禮。”

諾爾這麽半發瘋地演了一遭,謝天謝地,玩家們沒再問他任何問題。

對不起,同胞們……如果确定各位沒什麽可疑之處,我一定會補償的。諾爾在心中小聲道歉。

玩家們的馬車跑得飛快。日落前,衆人抵達銀風車村。

美麗富饒的村莊被葡萄田簇擁在中央,從這裏能看到生命神殿的小教堂尖頂,以及田野裏的白色風車。

“感謝各位大人護送我們,接下來我們自己走就行了。”忒斯特禮貌地低下頭,那一頭臨時黑發被他松松編成辮子,垂在肩膀一側。

諾爾跟着嚴肅點頭。

“哪有送人送一半的道理?走吧,你們親戚家在哪?”金發碧眼的聖騎士問道。

忒斯特張張嘴,最終他輕嘆一聲,擠出個笑容:“請跟我來。”

諾爾一頭霧水地跟着他,一行人走向村邊某個農家。那農家看起來頗為殷實,房屋挺大,牆壁覆了精心打理的玫瑰藤。屋前的小花園亂中有序,充滿野趣。

“索菲嬸嬸,是我!我和羅茲回來了!”忒斯特在門口招呼道。

他喊完沒幾秒,一個胖乎乎的大嬸提着圍裙沖出門扉,她身材走了樣,眉目間卻仍留着年輕時的美好影子。

“女神在上,我的小蘭迪,小羅茲——!”

她直接一胳膊一個,勾住了忒斯特和諾爾,往他們的發頂印下兩個熱情的吻,“五年了吧?都長成大小夥子了,怎麽才來看我?”

諾爾:“……?!”不是吧,這也行……???

他僵在“索菲嬸嬸”懷抱裏,一動不敢動。

“進屋說,嬸嬸,家裏出了點事。”忒斯特的情緒低落下去,“哦,這邊這幾位是神殿的大人,是他們把我們送回來的。”

“天啊,神殿的大人!”索菲嬸嬸扯着嗓子喊道,不少鄰居聞聲探頭,“快請進,要不留下來吃個晚飯?我做的蜂蜜餅可好吃了,我再準備準備,絕對來得及!”

“感謝您的好意,我們自帶了食物,就不麻煩您了。”玩家們交換了一

番視線,牧師上前兩步,行了個禮。

終於木門關上,把玩家們擋在視野外。

忒斯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毫不客氣地往沙發上一倒:“累死我了,我本來還想先去葡萄領轉轉呢。”

索菲嬸嬸臉上的慈愛潮水般褪去,她走到忒斯特跟前,後者熟練地摸出錢包,躺着數出二十枚金輪。

索菲嬸嬸熟練收錢:“我還以為你死了。”

“彼此彼此。”忒斯特哼了聲,“我生怕這房子換了主人,那該多尴尬。”

索菲嬸嬸斜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将軍’的面子上,我才不掙這個錢——這回你怎麽還帶着人來了?啧啧,可真是個漂亮的小夥子,我說你之前怎麽不碰那些姑娘……”

忒斯特扭過頭,明顯懶得與她對話。索菲嬸嬸也不惱,她沖諾爾笑了笑,掂着金輪進了裏間。

“我偶爾也需要一些可信的身份,索菲嬸嬸的侄子‘蘭迪’是其中之一。”

沒等諾爾發問,忒斯特打了個哈欠,睡意朦胧地說,“如果‘蘭迪’帶了‘羅茲’,意味着我還帶了一名男性同伴。索菲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怎麽圓謊。”

【她知不知道你是瘋修士……?】諾爾在忒斯特身邊坐下,謹慎地用了心靈感應。

“這世上只有你知道,親愛的。”忒斯特翻了個身,轉向諾爾,語氣甜蜜,“她堅信我是個不務正業的三流罪犯。”

“你不是嗎?如果你有點出息,‘将軍’早把你收到麾下了。”

索菲嬸嬸端了盤蜂蜜軟餅走出來,軟餅散發着溫暖甜美的熱氣,“來,小夥子,嘗嘗我的手藝……唉,你看着就像個老實孩子,可別被這家夥騙了心。這小子也就一張皮囊能看,但凡他願意找個正經營生,也不至於往我這裏躲。”

已婚的諾爾先生乾笑兩聲,他小聲道了謝,咬了一口軟餅。

索菲嬸嬸沒有對玩家們說謊,軟餅口感松軟甜蜜,帶着濃郁的奶香,吃起來像是咀嚼雲朵。諾爾忍不住撕了一塊,塞在習慣性拒絕的忒斯特嘴裏。

反正這小子肯定戴了狼牙吊墜,包解百毒。

忒斯特僵了片刻,還是乖乖張開嘴巴。他安安靜靜地咀嚼,老老實實地咽了下去:“還不錯。”

“我的老天,這家夥終於肯吃我做的東西了?小夥子,你用了什麽魔法?”索菲太太吃了一驚。

“愛的魔法。”忒斯特從沙發上坐起,爪子伸向裝有蜂蜜軟餅的盤子,“再來一塊!”

諾爾沒去糾正忒斯特的胡扯,他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美麗花朵。

玩家們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了。

這些玩家比他想像的還要謹慎,看來玩家那邊的狀況不怎麽輕松。

發現相對可信的玩家前,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可身為普通NPC,他又沒法保證與玩家的接觸,更沒法拿到資深玩家內部的情報。

得想個辦法。

諾爾低頭看向自己的十指,他的指頭上還沾着牛奶與蜂蜜的味道。

想想看,一個生活在森林封閉村落裏的魔法學徒,故鄉被邪教徒摧毀殆盡。身邊僅有兄長幸存,兩人相依為命,趕往大城市投奔親人……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故事開始。

他的設定裏,“龍血英雄德雷克”是玩家們的忠實夥伴,也是主線劇情裏的重要NPC。德雷克同樣有着悲慘身世,是随着故事推進而成長的核心角色。玩家們本該以時代為舞臺,見證他的成長。

或許,自己也可以變成這樣的“成長型主線NPC”。

這樣一來,玩家團體會主動接觸他。哪怕玩家們在他身邊接不到任務,也不會因此起疑,說不定還能在救援鄰居的事情上幫忙……

問題是,目前的時代已然被未知宗教霸占。生命神殿和永恒教會分走了絕大部分玩家,自己沒法複刻德雷克的英雄領袖路線。

他要探求世界真相;要收留四散的鄰居;要與玩家建立穩定的關系,又必須牢牢掌控主動權……

有了。

諾爾收起手指,露出一個有點苦澀的笑容。

成不了英雄無所謂,他自認性格不合适。以他的情況看來,“善惡間搖擺不定,亦敵亦友的疑似反派”或許更好。

【忒斯特。】

【嗯?】

【有沒有興趣一起做做壞事?】諾爾問。

【什麽壞事呢?以你的道德水準……我想想,偷索菲嬸嬸的蜂蜜餅?】

【不。】

諾爾轉過身,背對着窗戶。如血的夕陽在他身後沉沒,天空逐漸被夜色吞噬。

【我要公開建立一個怪物組織。】

忒斯特嘴巴裏的蜂蜜餅差點掉出來,好在他及時咬住了它:【什麽?】

【我不想再秘密行事了,我需要更多情報。】諾爾說,【但這會帶來一定風險,如果你介意,可以離開——】

諾爾話說到一半,突然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口。

【你說過“我是你的了”,我希望你仍然是我的。】諾爾沖忒斯特露出一個微笑。【我真的非常需要你,忒斯特。】

【既然你把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我只能遵命,諾爾大人。】忒斯特回以微笑。

索菲嬸嬸還沒點燈,随着夕陽西下,室內的事物很快被陰影淹沒。

“既然我們走到了這一步,我也真心想要問問你。”諾爾開了口,“我可不認為自己兩句話就能打動你……你留在我身邊,究竟想要什麽?”

忒斯特終於從沙發上站起身,他走到窗戶邊,倚在窗臺另一端。夕陽餘晖從窗戶射入,将兩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我想要這個世界的‘真相’。”忒斯特湊近諾爾,笑着說道,“我們剛好順路,多麽巧啊。”

諾爾突然又想到白鳥城城主死前驚懼絕望的表情,以及此人拷問梁廣輝的熟練。

盡管瘋修士的行為異常瘋狂,他認識的忒斯特卻不像純粹的愉悅犯。如果說,他不是單純地狩獵邪教高層玩耍,難道……

“難道在我們到來之前,你殺人是為了得到更多信——”

“噓。”

忒斯特在嘴唇前豎起食指。

“這沒什麽稀奇,只要活着,大家總得追尋一個答案——如果不這麽做,人是活不下去的,不是嗎?”

“至少我是這樣的。”他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