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詢問過往

第2章 詢問過往

臺階一共三層,林聽倒退着上去,褲腳蹭在了大理石磚上,沾上了雨水,樓裏的燈光慢慢将他吞噬,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明亮。

林聽回身按下電鈕,只聽咔噠一聲響,樓道口的玻璃門迎着風晃了一下,林聽推開門,又轉過身來朝着谷寓清招了招手。

“再見谷老師,”他撩開了擋在眼前的碎發,“後天可別失約,我在家等你。”

林聽說的輕快,全然不顧谷寓清是不是真的答應,又或許谷寓清在那一天有別的事情,林聽也毫不在乎。

他單方面的做了約定,單方面的将住址送了出去,他現在已經在構思後日的晚餐,他想去買幾支蠟燭,還可以再挑一套新的餐具,接着在陪谷寓清去超市買食材,或者他自己去也可以。

林聽對這初次見面的朋友很有好感,他想給谷寓清一個完美的晚餐。

但他們并沒有約定好時間,他只告訴了谷寓清後天要來。

奔湧的思緒收不回來,電梯已然下到一樓,“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來,裏面空蕩蕩的,明亮的燈落在電梯裏的鏡子上,鏡子裏映出了另一個“林聽”,他挂着笑,比光還要亮。

林聽邁進了電梯,擡手按下了十六樓。

雨小了,卻變得密了許多,谷寓清撐着傘,目送林聽進了電梯,他一手踹揣進口袋裏,指尖觸及那張寫着住址的紙,上面好像還有林聽的溫度,濕潤潤的,有些涼。

谷寓清向後退了幾步,膝彎碰到了矮花壇,他仰起頭,看着燈火通明的樓,接着将那張紙拿出來舉到了眼前。

柔和的燈光透過紙張,交錯的紋理變得清晰。

林聽用的是鋼筆,墨水沿着紋理暈開,他的字寫的很猖狂,筆鋒淩厲卻不潦草,與他身上的氣質極為矛盾,就像是柔軟的樂譜裹着一把利劍,劍刃穿刺音符。

谷寓清看了很久,又将那張紙妥帖的收好,他仰頭數着樓層,數到十六的時候那扇窗前倏然多了一個人。

十六樓并不算太高,但林聽卻覺得這趟電梯好像爬了很久,電梯上一共鋪了四塊地磚,林聽從左上一步跳到了右下,又從右下跳到右上,他畫着八字跳了一個來回,琴盒背帶蹭着他的肩膀,電梯跟着他的動作晃個不停。

鋼索發出難以承受的聲音,林聽這才停了下來,他只是待得有些悶,并不想出什麽意外。

他老老實實的站定,腦中是今天彈過的樂譜,沒多會兒他又想到了後天的晚餐,他在思索着要拉個什麽曲子給谷寓清聽。

他正在腦中篩選,電梯卻緩緩停住,頭頂上的電子屏顯示出“16F”,白瑩瑩的光在這頭腦風暴中亮得不太合時宜。

這是一棟一梯一戶的躍層,私密性很好,林聽下了電梯,一擡眼就看見了幾盆還套着袋子綠植,那綠植快要到他肩頭,他貼上去瞧了瞧,認不出品種。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樓底下的花壇,開春後花壇裏也慢慢綠了起來,據說去年冬天的時候花壇裏灑了些新的種子,不知道發芽了沒,林聽突然很想去看一看。

電梯沒有等他,在十五樓停了一下便一路滑了下去。林聽看着不斷減小的數字,他記得樓下住着的是一位養狗的阿姨,不論是下雨還是下雪都會把狗牽出去遛彎,她家的狗養得很精致,有專屬的雨披和鞋。

林聽沒有等電梯,而是走到了窗邊,花壇裏的燈早已亮起,他想試試在十六樓能不能看見。

他貼着窗戶仔細去看,可惜十六樓還是太遠,花壇裏黑漆漆的一片,像是雨水鋪了一層水霧,林聽的目光從一個路燈跳到另一個路燈,直到跳回了樓下,看見了正在數樓層的谷寓清。

那把黑傘其實并不顯眼,與黑夜融在了一起,但傘上的雨水反射路燈,好似聚起來的一小片星星。

傘下的人指尖停了一下,點着十六樓的窗口。

林聽朝着谷寓清遙遙一笑,揮了揮手,接着他怕人看不清,又仰起胳膊用力的揮了揮,傘下的人似乎也笑了一下,也朝着他揮了揮手。

谷寓清的回應給了林聽極大的滿足,他一下子笑出聲來,緊接着消失在窗邊。

今天原本沉悶的心情因為谷寓清而變得明朗,林聽将頭發半紮起來,口中哼着歡快的曲調,他換了拖鞋敲響了家門,木質的大門聲音清脆。

“來啦!”一道清麗的女聲傳來,貓眼黑了一會又亮了起來。

“是我。”林聽看着貓眼,無奈的笑笑。

門裏也傳來一道笑聲,接着把手轉動,飯香味跟着光流出來。

“今天回來的這麽晚?”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臉上堆着笑,穿着略顯臃腫的家居服,她給林聽讓開門,左手還拿着鍋鏟。

“下雨了,”林聽進了屋,将琴盒解下,脫了大衣挂在門後,“路上不好走,D大裏面還積了水,我學生騎自行車送我到的地鐵口,地鐵裏人也很多,我的琴差點丢了。”

卓清麥一直盯着林聽,看上去聽得很認真,溫馨的燈光落在她發頂,藏起了零星幾根白發。

“下次給你買個鎖拴在身上,”卓清麥将鍋鏟放在茶幾上,拿過琴盒擦幹上面的雨水,“快去洗手,你爸爸給你炖了排骨,按你的要求多放了點土豆,還想吃什麽別的嗎?”

林聽往廚房裏瞟了一眼,磨砂的玻璃門透出一個忙碌的身影,高壓鍋滋滋冒着氣,菜刀磕在案板上,一下下的狀似鼓點。

“有排骨就夠了,”林聽往洗手間走去,開燈的那一瞬他倏然想起了谷寓清,他後仰着身體問道,“媽,我後天能帶個朋友回家嗎?”

卓清麥正要去廚房,聞聲腳步一停,鍋鏟上殘餘的油順着鏟柄流了下來,滲入關節處的褶皺。

“哪個朋友?”卓清麥想了想,“南枝?他來齊州了?”

林聽沒有擦手,在開關上留下水漬,甩着水出來,他說:“不是南枝,不年不節的他來幹嘛?新認識的朋友,今天地鐵上認識的,要不是他我的琴就該丢了,我想謝謝他,請他來家裏吃個飯。”

高壓鍋聲音停了,屋裏瞬間安靜了兩分,緊接着油煙機又被打開,廚房裏闖出一聲吼:“鍋鏟給我!”

“來了!”卓清麥緊着步子将鍋鏟遞了過去,再回來時林聽已經癱在了沙發裏,啃着半個蘋果。

卓清麥拿起了另外半個,她說:“地鐵上認識的?”

“嗯。”林聽漫無目的的刷着手機,沒有幾秒又将手機扔在茶幾上。

門口的五鬥櫃上放着一個手機,叮咚一聲,屏幕亮了一下。

卓清麥看着兒子,倏然扯了扯唇角,想笑卻沒能笑出來,她走到林聽身邊,托起林聽的臉,她在人額頭上親了一下,慈愛的說道:“行,那你問問人家喜歡吃什麽,有沒有什麽忌口,後天是不是?後天你爸爸還要上班,你陪我去買菜。”

林聽笑了笑,回了卓清麥一個吻,吻落在臉頰,帶着蘋果的汁水。

“愛你喲~”林聽雙指一捏,比了個心,造作的語氣惹得卓清麥做惡心狀,卓清麥将那半個蘋果塞進林聽口中,一把将人推開。

母子倆正玩鬧,廚房那邊慢慢安靜下來,接着玻璃門被打開,林政端着炖得軟爛的排骨出來,土豆都泡在湯汁底下,軟軟糯糯沾滿了肉香。

他叫林聽去幫着端菜。

五鬥櫃上的手機呼吸燈閃爍,林政随意的看了一眼,只是屏幕上的信息讓他一瞬間怔住,就是想随意也随意不起來。

信用卡消費一千五百元。

這是買了什麽?

卓清麥察覺到林政的不對勁兒,走過來踮起腳看了一眼,然後她賞了丈夫一個白眼,她将手機息屏,扔回五鬥櫃上。

“不就一千五嘛,”卓清麥看見林聽從廚房出來,壓低了聲音,“大驚小怪的,你賺錢不就是給兒子花的?”

說着也不給林政反駁的機會,她挽着林聽的胳膊,母子倆歡歡喜喜的上了桌。

雨好像又變大了,似乎要下過夜,樹葉禁不住雨的摧殘,枝頭的嫩葉被砸進了花壇裏,落地窗上留下一道道水漬,沉重的雷鳴堆積在雲端,急促的電光猛烈且耀眼。

谷寓清将畫架架在了窗邊,隔着紗簾看着道道閃電,那閃電劈在窗前,映出的卻是林聽的臉,在地鐵站出口,那張臉沉在濕潤的燈光裏,微長的頭發傾頹,一雙眼眸描着了無生氣的憂郁。

他一手拿着調色盤,一手執着畫筆,他極為幹脆的落下第一筆,卻怎麽都找不到第二筆。

那張臉好像變得模糊了,腦海中只剩下了頹靡,谷寓清煩躁的扔下畫筆,揉亂了頭發,接着他起身走到桌邊,拿起手機給同在D大的同事發了個信息。

谷寓清:咱們學校有個叫林聽的老師嗎?隔壁音樂學院,教小提琴的

那邊看上去很閑,沒過幾秒就回了信。

Dr.商:叫林聽的老師沒有,叫林聽的學生倒是有一個,是個研究生,不過在研二的時候退學了

退學?

谷寓清皺了皺眉頭。

Dr.商:他是孫教授的學生,當年孫教授特別看好他,到哪都帶着,他退學之後孫教授還難受了很久,說只要林聽想,他永遠都是孫教授的學生

Dr.商:你打聽他幹啥?

谷寓清又揉了揉頭發,拿過畫筆叼在牙間,他煩躁極了,狠狠地撚着筆杆,在上面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牙印。

谷寓清: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他答非所問。

外面的雨聲沒有絲毫的規矩,燈光被風剮得晃蕩不停,谷寓清看着那燈光,目光陷入光暈中。

這次那邊回的慢了很多,手機鈴響時,谷寓清已經起好了草稿,腦海中那個模糊的人影變成了簡單的線條。

谷寓清的目光黏在線條上,他摸索着拿過手機,解了鎖才低頭看去。

Dr.商:當年我倆是室友啊,頭對頭的那種,不過我比他大一屆,他退學的時候我快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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