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細雨

第3章 清晨細雨

畫筆蘸了顏料,将那簡單的線條變得生動,明暗交織的光暈滿鋪畫布,好像融進了窗外的雨中,變得朦胧且不太真實。

亮白色的電光穿透紗簾,給畫中人的雙眸點了一絲光,清澈且透亮。

谷寓清: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谷寓清:咱們說的是同一個林聽嗎?

雷聲滾過,畫畫了一半,谷寓清的指尖染上了顏料,又被蹭在筆杆上,看看時間已是半夜,他卻畫到了興頭,沒有半點睡意。

Dr.商:大半夜的我要睡覺啊哥[憤怒]

Dr.商:我明天早八啊哥[無奈]

Dr.商:D大裏頭學小提琴的林聽就這一個林聽,但是這個世上重名的人太多啦,說不定就有巧合呢,不過這要是巧合會不會太巧了點,送給隔壁學概率的學生都可以直接開題了

Dr.商:你要是真的想打聽林聽就直接去音樂學院找孫教授呗

手機叮咚叮咚響過了雨聲,被這安靜的房子襯得有些突兀,谷寓清單手拿着手機,另一手的畫筆無意識的戳在了畫布上,在那畫中人的黑色大衣上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光點,像是路燈傾落。

谷寓清:他為什麽退學?

對面沒有回信,應該是睡了,谷寓清劃着屏幕,将同事的信息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同事透露的信息與他腦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就如他今晚見到的林聽一般,是同一軀殼裏割裂卻又黏連的兩個靈魂。

就像春雨總想窺探花蕊,谷寓清對林聽起了濃烈的興趣。

手機屏幕照亮了他的臉,臉上的笑意谷寓清自己都不曾察覺,他擡眼看了看眼前的半成品,倏然來了靈感。

谷寓清将手機揣進口袋,屏幕隔着布料發着白光,應和着窗邊的閃電,他在那畫中添了些許絢爛,用色極為大膽,朦胧光影變得明媚些許,卻又被鎖進那抹不去的憂郁中,林聽的眼中依舊黯淡無光,卻添了一絲淺淡的笑。

天從東邊開始亮,但陽光透不出來,厚厚的雲層将天穹變得灰沉沉的,攢着雨,終是要洗去冬日殘跡,只是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天氣預報說這一周都見不到太陽。

坐了一晚上,谷寓清腰酸背也疼,他将畫筆扔進桶中,洗洗涮涮擦拭幹淨,接着将顏料盒蓋好,他舒展雙腿,伸了個懶腰。

脊椎咔咔作響,谷寓清動了動脖頸,肩頸也跟着響了兩聲,他拉開了紗簾向外看去,樓下的花壇浴在一片晨霧中,嫩綠的枝芽昭顯春意,半禿的枝杈卻牽住了寒冬。

谷寓清揉了揉酸澀的眼,打算出門去買早飯,他獨居在這裏,家裏的爐竈不知多久沒有開過,冰箱裏空蕩蕩的,只有櫃門上擺着的冰啤酒。

晨起還是有些冷的,谷寓清拿了一件薄外套,随手将鑰匙扔進口袋,他習慣性的摁開了手機,數字鐘跳到了6:15。

昨晚忘了充電,右上角的電池顯示只剩了5%,最後一點電往往經不住耗,谷寓清決定快去快回。

清晨樓還睡着,電梯停在中間層沒有人坐,樓道裏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谷寓清吹着冷風,有些混沌的腦子變得清明了些。

他下了樓,擡推開樓道門的那一剎冷風灌進領口,谷寓清撐起傘,擡步走進晨霧中。

地上都是濕的,空氣中也帶着清冷的潮氣,保安亭裏還亮着燈,街上的路燈也亮着,保安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披着制服大衣,帽子蓋在頭上。

從家門口走出小區也不過十分鐘的距離,6:25并不算早,趕早班地鐵的人已經匆匆離去,街道口的早點鋪子裏幾乎沒有堂食的人,急匆匆的人們拎着簡單的早餐,在上地鐵之前就已經将胃填滿。

谷寓清今天挺閑,他慢悠悠的進了早點鋪,收了傘,站在櫃臺前看着頭頂的菜單,傘滴着水,落在瓷磚地上将菜單倒置。

後面有緊着買早餐的人,谷寓清給人讓了個位,等那人點完,他才不慌不忙的點了一籠湯包。

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躲着散發着熱氣的落地空調,空調的制暖總讓他覺得喘不上氣,沒有清冷冷的來的舒爽。

湯包上的很快,谷寓清夾了一個放在勺子裏,用嘴唇輕輕碰了碰,香氣撲鼻,但是很燙,他索性将勺子擱在籠屜裏等着晾涼。

手機沒電了,在口袋裏震了一下。谷寓清轉身看着窗外,看着風打樹葉打發時間。

這個城市沒有那麽快的節奏,最慌亂的時候也就只有早晚高峰,趕地鐵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街上便空了下來,霧蒙蒙的灰撲在玻璃上,将屋內的暖風冷凝。

玻璃也變得灰白,谷寓清抽了兩張紙巾擦出了一小塊,像是一個奇形怪狀的畫框,正巧框住了路邊的樹,害還有那個蹲在樹底下的人。

同樣的黑色大衣,同樣是沒有帶傘,谷寓清招呼了一下服務員,說他一會兒就回來,緊接着他拎着傘大步向外走,他撩開了門簾,傘“砰”的一聲阻攔春雨。

這棵樹有些年頭了,交錯的根須撐起了一個不算太大的洞,裏面住着一只白色的流浪貓,這只貓很瘦,脊梁骨可以看的很清楚,因為下雨的緣故,貓身上沾了好些泥,雪白的毛結成了疙瘩,拖在肚皮下。

林聽正蹲在這個洞前,頭發披在頸後,他一手捏着一個包子皮,另一手托着被揉碎的肉餡,白貓探出半個身子嗅了嗅,極為警惕的看了林聽一眼,接着試探着将肉餡叼走了一小半。

大衣淋滿了雨水,頭頂的天倏然黑了一片,本就昏暗的天光變得更加黑暗,林聽仰頭一看,瞧見了黑傘下谷寓清的倒立的臉。

還有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傘柄,有些白,有些好看。

林聽笑了笑,率先打了招呼:“好巧。”

倒置的笑容看着有些古怪,微彎的雙眼透着一股說不清的慵懶,谷寓清發現了林聽的小虎牙,在右邊,不太明顯,給這慵懶添了一絲俏皮。

“好巧,”谷寓清回了個笑,“出門怎麽不帶傘?”

小貓像是餓了很久,小半塊肉餡很快就下了肚,林聽将剩下肉餡全都扔進了洞裏,他叼着包子皮,摸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帶着來着,回來的時候忘了拿,想着反正雨不大了,也淋不了幾步路,可是突然看見了這個小家夥,挺可憐的,就去買了個包子,這就回家了,我要問問我媽能不能養它。”

林聽收好紙巾,試探地觸碰小貓,但小貓太警覺,指尖還沒碰到毛尖便躲了一下,小貓警惕的看着林聽,脊背微微弓起。

雨滴落在小貓身上,涼得小貓瑟縮一下,林聽只好收回手,悻悻起身,大衣帶起了一陣風,風中裹着沉悶的酒氣,以及嗆人的煙味。

酒像是隔夜的酒,煙像是糅雜了良莠,谷寓清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傘忘在酒吧了?”

林聽看見了谷寓清微變的臉色,他沒在意,垂眸想了一下,說:“是。”

谷寓清接着問道:“跟朋友?”

林聽搖了搖頭,說:“自己。”

“自己?”谷寓清有些詫異,“自己去酒吧?喝悶酒?”

他不抽煙不喝酒,唯一一次嘗試還是小的時候為了點鞭炮吸了一口,那一口燒灼着他的喉嚨,嗆得他涕泗橫流,從那之後他便對煙這個東西敬而遠之,誰勸煙他都不碰。

至于酒,純粹是因為谷寓清酒精過敏,高中過年的時候他頭一次喝酒,兩聽啤酒就把自己喝進了醫院,自此他敬而遠之的東西又多了一個。

谷寓清可以說是一個百分百的三好青年,除了學院聚會,他從沒去過酒吧,去了也是喝無酒精的飲料,那種燈紅酒綠的場所他融不進去,每次都是清醒的看着別人耍酒瘋。

聞言林聽又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笑出聲來:“不是悶酒,就是我晚上睡不着,想出來走走,然後就看到了一家新開的酒吧,半地下式的,看着生意不錯就去試了試,我朋友在外地,他沒什麽假期,一般不會過來,所以只能自己去,不過朋友嘛,哪裏都能認識到新朋友。”

雨又小了一些,樹葉太小,存不住水。

“是吧?”林聽突然靠近,“地鐵上的新朋友,優秀的文科生。”

他靠得太近了,大衣碰濕了谷寓清的大衣,酒氣再次襲了過去,混雜煙葉,在林聽身上裹了一層市儈的慵懶。

“是,漂亮的小提琴家,”谷寓清望着那雙眸子,晶亮亮的,與畫中不同,“我記得你昨天好像很累了,在地鐵上的時候都沒什麽精神,怎麽到了半夜卻失眠了?睡不好嗎?”

林聽一夜沒睡,谷寓清也一夜沒睡,但他沒有林聽這麽好的精神,他的眼中滿是疲乏,覆着淡淡的血絲,就連聲音都聽着很累。

這句話中不知那個字撞到了林聽的弦,弦無聲的顫了顫,林聽的瞳仁也跟着顫了顫,裏面的光散了一瞬,他的笑容垮了一分,下一刻又堆了回來,他回望着谷寓清,輕聲說:“嗯,睡不好。”

雨沒有停,随風斜落,落的悄無聲息,白貓吃完了肉餡退回洞中,自顧自地擦着臉,對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理。

林聽的異樣太過于細微,谷寓清沒有察覺到,他向着早點鋪的玻璃窗看去,擦出來的框已經不見,那籠湯包還好好的放在桌上,蒸騰的熱氣融進了暖風裏,湯包早已晾涼。

“喝了一夜的酒很傷胃,再吹冷風容易生病,”谷寓清偏了偏頭,笑着邀請,“我請你吃早飯怎麽樣?吃完回去補覺。”

林聽跟着他的目光看向玻璃窗,肚子非常合時宜的叫了一聲,谷寓清的笑聲從稍高處傳來,引得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好啊,”林聽接受邀請,拍了拍肚子,“正好它說它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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