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珺一直是放學回家的積極分子,鈴聲一響就扯了書包走人,但那天,她特意慢條斯理地對照記作業的小本子,一本一本将作業理清楚,整整齊齊放到書包裏。還沒整完,前面盛春已經在喊她了,“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麽慢。”

沈郡看她一眼,“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

“什麽事啊?”

“有事兒,你先回吧。”沈郡模棱兩可。

盛春沒再追問,背起書包先撤了。

沈郡也沒什麽可整理的了,又把幾支早就不用的筆扔進了書包裏,總算等到陸時收拾妥當,待他前腳一出門,她後腳就跟上了,陸時走路也是心無旁骛,目不斜視,只管邁大了步子往前。

沈郡兩條腿比他短了一截,一路快走加小跑才好歹跟上他,始終離他兩三步地距離。

正值放學高峰,校門口公交站臺上站了很多學生,沈郡和陸時之間隔了五六個人。

陸時目視着前方,好像在看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圍人聲嘈雜,旁邊兩個男生在玩鬧,推搡間不小心撞了沈郡,連忙跟她道了聲歉。沈郡往後退了一步,搖搖頭表示沒關系。待她再往陸時的方向看,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她着急地往那邊走了兩步,探了一探又尋了一尋,終于在人群裏找到了他,原來他站到了站臺下,被一個大高個給擋住了。

公車來了,沈郡跟随人流上車後迅速擠到了陸時所在的後門邊上,她拍拍陸時的書包,說,“咦,好巧啊。”

陸時微微低頭看她,對她的“好巧”不置可否,良久才“嗯”了一聲。

跟他相處了好一段時間,沈郡對他的脾氣秉性不說了解透徹,至少也不陌生了,所以并不期待他還有下文,又重新起了話頭,“我得去醫院接我們旺才回家。”

等來的還是一聲毫無感情的“嗯”,還能不能好好聊天,如果是別人的話,沈郡估計早就扭頭走了,愛咋咋地,但對待陸時,她好像可以格外寬容,也許對他可以有第二套标準。

沈郡繼續她一個人的尬聊,“我們家旺才最近吃得特別多,胖了好幾斤,我都抱不動了。”說完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陸時本來沒有發表什麽意見,被她用飽含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秒,兩秒,三秒以及四秒後,終于開口道,“我幫你抱?”

沈郡完全忽略他話中帶着的疑問語氣,羞澀地笑,“那怎麽好意思。”掩不住樂滋滋的表情,整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一刻,陸時有一種掉入陷阱的感覺,但想收回剛才的話為時已晚,因為車到站了。

旺才經過一天的休養,已經找回了一點丢掉的魂,靠着陸時的胳膊,一路特別溫順。

從車上下來,陸時依舊抱着旺才,他實在忍不住了,回視了一眼一直目光炯炯盯着他的沈珺,直白地問,“你看什麽?”

“我?”沈珺理直氣壯地答,“我看我們旺才啊。”、

她輕輕摸摸旺才的頭,“旺才,趕緊謝謝你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他,你今天可能小命不保啦。”

旺才像聽懂了似的,朝着陸時伸了伸舌頭,陸時本能地将身子往後仰了一仰。溫柔的夕陽餘晖下,一人一狗,一個可憐巴巴地想親近,一個嫌棄萬分地想遠離,原來也有能讓他繃不住那張死人臉的事情,沈珺被逗得肆無忌憚地笑。

剛好到了要分別的路口,陸時一臉不爽地把旺才交還給沈珺,頭也不回地走了,沈珺的心情未受分毫影響,沖着他的背影喊,“陸時,明天見。”

陸時聽到了她的喊聲,又往前走了幾步才回頭,只見她的背影一蹦一跳地遠去。

沈珺哼着曲兒腳步輕快地進屋,換鞋,正打算要上樓,一旁突然傳來吳女士的聲音,“旺才受傷了,你這麽高興?”她早上在寵物醫院裏給家裏打電話說過旺才的事情。

“我的媽呀,你想吓死我啊。”沈珺拍拍胸口,踱步過去把旺才交給了吳女士。

然而旺才也沒能成功轉移吳女士的關注點,把茶幾上的一個果盤推到沈珺面前,示意她坐着吃。

沈珺正好餓了,在一旁坐下,剛端起果盤,只聽吳女士道,“你今天和陸楊一塊回來的吧。”

“沒有啊。”沈珺插起一塊蘋果放到嘴裏,沒怎麽在意吳女士的話。

“那我在陽臺上看到的是誰?”

沈珺這才意識到吳女士說的是誰,連嘴裏的蘋果都忘了嚼,裝傻充愣道,“旺才啊,那還能有誰。”

“喲,我們家旺才還成精啦。”吳女士摸摸旺才的腦袋。

沈珺見她沒有下文,便借口做作業,端着果盤溜之大吉了。

那天晚上,做作業的時候,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陸時,想起陸時做作業時那副專注的樣子,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沈珺凝神靜思了幾秒,挺直了背,板起臉來,想學陸時的樣子,她想也許這樣答案會來得比較快,但事實是,十分鐘以後,她就陣亡了,八道題裏六道都不會做,她心如死灰得趴到了書桌上。

片刻後,又拿出抽屜裏的繪畫本和繪圖鉛筆,開始畫畫提神。

第二天一早,陸時又在公交站牌下遇見了眉眼彎彎,高興得沒來由的他的同桌。哦不,是從那天開始,幾乎每一天,他都能和沈珺有無數次偶然的相遇,概率大到讓人咋舌。

而且沈珺在學校的作息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起碼有三分之一時間都在睡覺的她就像出了冬眠期,不僅開始聽課,甚至向他請教問題,不過他把這視作心血來潮。

之前問他問題最多的是一個叫蕫菁菁的女同學,可是最近她每次來,幾乎都讓沈郡搶了先,甩甩手讓她排隊,她也只好站在一旁等。

可也許是基礎太薄弱的緣故,每次都要一遍一遍反複講她才能聽懂。有時候等的時間太長,蕫菁菁就只能無功而返了。

蕫菁菁一走,沈郡就基本聽懂了。

傍晚放學時正下着雨,陸時看過天氣預報,所以備了傘,走到教學樓下臺階前,打開傘,就看到了站在旁邊躲雨的蕫菁菁。

蕫菁菁是那種看上去比較文靜,做事比較有譜的女生,她比沈珺高,也沒有沈珺那麽瘦,氣場卻遠不如沈珺。不過在陸時看來,氣場這種東西,整個班裏也找不出一個能和沈珺抗衡的。

蕫菁菁上前一步,嘴邊帶着淡淡的微笑,道,“陸時,我沒帶傘,你能送我到等車的地方嗎?”

這原是舉手之勞,陸時一聲“好”都到了嘴邊,卻被身後突然冒出來的沈珺給打斷了。她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的手裏的傘,道,“冷不丁就下那麽大雨,還好你帶傘了。”說着已經站在了他的傘下。

他已經見識過了沈珺對他的自來熟,卻沒想到對他的傘也是這般,仿佛他們倆早就商量好了要結伴回家。

就這樣,陸時打着傘,一邊是蕫菁菁,一邊是沈珺,氣氛一度十分尴尬,但這份尴尬并沒有感染到沈珺,她站在那兒,坦蕩得不能再坦蕩。

這件事情目測沒有什麽十全之法,況且來往學生越來越多,老這麽站着也不是一回事,陸時當機立斷,把傘塞進了沈珺手裏,看了眼蕫菁菁說,“你們一起走吧。”然後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裏。

沈珺喊了一聲陸時,沒喊住,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一旁蕫菁菁突然笑了一聲,帶着點譏诮的意味。

沈珺也毫不掩飾地回瞪了她一眼,又幾步走到了她面前,也許是氣勢太足,蕫菁菁竟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沈珺笑着哼了一聲,“怕什麽,我又不打你。”

她把手裏的傘遞給蕫菁菁,蕫菁菁沒接。

沈珺才不管蕫菁菁接不接,一把塞到她手裏,說,“拿穩了。”

蕫菁菁拿着傘,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相信沈珺會這麽好心。果然下一秒她見沈郡從書包裏拿出了另外一把傘,一把粉色的公主傘,利索地撐開,走的時候,還不忘沖她擡擡下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沈珺沖着陸時的背影跑去,雨水落在傘面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水珠滾向傘沿,成串滑落。鞋子踩過濕漉的水泥地,濺起的雨水打濕了校褲,即便這樣,她的腳步依然輕快。

陸時本來用校服撐着頭頂擋雨,雨太大,沒什麽效果,估摸着馬上要成落湯雞,頭頂的雨絲卻突然斷了,他被罩在一頂粉嫩粉嫩的公主傘下。

旁邊的女孩,細胳膊将傘舉得高高的,看向她的時候,她頭一彎,笑出了兩個小酒窩。

“你不是……”沒帶傘嗎?

“哦,”沈珺理所當然地解釋道,“我忘記我原來帶傘了,剛想起來呢。你還好吧,淋濕了嗎?”

陸時一時半會有些接受不了沈珺如此親切的關懷,下意識地遠離了她一些,被雨淋了也不自知。

沈珺也就往他的方向靠近了點兒。就這樣,一人遠離,一人靠近,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已經偏離原先直線方向四十五度左右。

沈珺一直保持着原先的姿勢,單手揚得高高的,她不看前面也不看旁邊,低頭看着她和陸時的腳,邁着和他一樣的步子,踩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仿佛步步生蓮。

作者有話要說: 路人:沈珺同學,對于陸時同學救了你家旺才并且盡職盡責地将它抱回家這件事,你有什麽表示嗎?

沈珺:表示?哦(恍然大悟狀)!可以讓我旺才管他叫哥哥。

路人:陸時同學,對于即将多一個弟弟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陸時: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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