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直到放學,沒有再聽到盛春和徐成烨談論沈珺的事情。

晚上吃飯,陸啓年和黎家貞不在,整個餐桌上只有老太太,陸楊和陸時。老太太問了陸時幾句,都是有關生活和學習的,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沒有多餘的話。老太太和陸楊之間的話就比較多,畢竟是十幾年的感情,很自然的親昵,不像他和老太太,怎麽樣都覺得有些刻意。

平時他都不太注意他們講什麽,今天稍微留意了一點,但也無非一些生活瑣碎,沒有什麽特別的話題。

晚飯後,陸時靜下心來看了一個小時的書,然後下樓倒水。走到樓梯上就聞到一股食物香味,是從廚房裏傳出來的。

倒完水他踱步去廚房看了一眼,趙阿姨還在裏面忙活,見到陸時,笑着問了一句,“餓不餓,趙姨給你煮點吃的。”

“謝謝,不用了。”陸時看着那鍋香氣撲鼻的湯問道,“這湯?”

趙阿姨說,“陸楊讓煮的,他要帶去給沈珺。”

“沈珺?”

陸時是想問沈珺怎麽了?結果趙阿姨以為他不知道沈珺是誰,還給他科普了一下,道,“哦,就是你沈叔叔家那小姑娘。”見陸時還有聽下去的意思,她繼續科普,“生病住院了。”她嘆了口氣,“要說這小姑娘啊,平時看着挺活潑的,也愛笑,不像個苦命相,就是身體不好,別人感冒發燒都是小事兒,到她這兒呢,能趕上人家正經生場大病。要我說,就是太嬌氣,富貴人家的富貴病。”

“趙姨,湯做好了嗎?”廚房外傳來陸楊的聲音。

“馬上好,再等三分鐘。”

陸時拿着杯子走出廚房的時候,碰上正要進門的陸楊,依舊沒有說話。

沈珺是因為那天晚上淋了點雨,受了涼才感冒的,先是發燒,體溫起了降,降了起,反反複複的,差點轉成肺炎,吳女士快急死了,說再也不給她去弄什麽勞什子的演唱會門票。

她在醫院裏住了五六天,李嫂給她送飯的時候,還調侃她說,“我們老家那邊的姑娘,生個娃娃都不用住這麽久的。我看你啊,就是吃太少了,吃這麽少不長肉,身體怎麽好得了。多吃點就好了。”

那會兒沈郡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有力氣了,一邊笑一邊直點頭。這幾天躺着倒沒什麽,就是這個來說教一通,那個來說教一通,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其實她的身體也沒什麽大毛病,就是從小底子差,小病不斷。所以她爸媽對她沒有什麽別的要求,也不盼着她志在千裏,成為有大本事的人,只希望她能夠無病無災,健康長大。

沈珺回學校已經是第二周的周一了,那天她起晚了,是沈平川送她去上學的。她走進教室的時候,同學們交作業的交作業,抄作業的抄作業,還有湊做一堆熱烈聊着娛樂八卦的女同學。

而陸時呢,那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蓮,那書看得別提多專注了?沈珺樂觀地想,她要也能和陸時似的這麽認真,說不定成績和他相差無幾吧。

這麽想着她就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後,剛想吓他一吓,他就轉過了頭,直愣愣地看着她。

“呀,被你發現了。”她意興闌珊地噘噘嘴,“真沒勁。”

陸時呢,還是看着她,仿佛是在辨認,在探究。

沈珺看他有些出神,便用手在他眼前搖了搖,“怎麽啦,看書看傻了?”

陸時回過神來,随口說了一句,“你來了。”

“哦。”沈珺也随意答了一句。

太陽出來了,初冬的早上被染上了一層暖色,在熱鬧的教室裏安靜的一隅,像是期待已久的問候。

沈珺取下包得嚴嚴實實的圍巾,一個星期而已,瘦了一圈,下巴都變尖了,她覺得自己再瘦下去,可能班花的位置就要不保了,李阿姨說的多吃點還是有道理的。

她把書包裏的書取出來放到課桌上,又把書包塞進桌肚裏,左手拿自己的水杯,又伸出右手去拿陸時的杯子,說,“我幫你倒水去。”

陸時伸手扣住了他的杯子,讓沈郡抓了個空。

沈珺不解,才一周不見就翻臉不認人了?

“我去吧。”陸時起身,另一只手拿過了沈珺手裏的杯子,還不等沈珺反應就往外走了。

沈珺看着陸時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掐指一算,這還是陸時第一次主動自覺地幫她倒水,不管怎麽樣,有進步,她不自覺地眯起了眼。

剛進教室的盛春從後面拍了她一下,“來啦,氣色不錯啊。”

“是啊。”沈珺沒心沒肺地點點頭,“本仙女又滿血複活啦。”

還沒嘚瑟完,窗口就突如其來地響起了老劉陰測測地聲音,“這都幾點鐘了,趕緊收拾收拾早讀了。”

大部分同學包括沈珺都不經意地被他吓了一跳,拍着受驚的心各回各位了,誰知老劉還不走,這回單獨喊給沈珺聽的,“沈珺啊,這幾天的功課趕緊補補,不會的多問問陸時。”

沈珺乖乖應下,“哦,知道啦。”

陸時倒水回來的時候,老劉的話剛收尾,只隐約聽到話裏有他的名字,便随口問沈珺,“說我什麽了?”

沈珺張口就來,“說你長得帥。”

陸時板着臉把杯子放到她桌上,就知道不該問她,沒一句正經話。

沈珺卻還在看她,笑嘻嘻地說,“害羞了?”

陸時低眉垂眼不看她。

“還不承認,臉都紅了。”沈珺還不收斂,“陸時呀,你說你臉皮怎麽這麽薄呢?比女孩子的臉皮都薄呢。”

“是你臉皮太厚。”陸時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呀,”沈珺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巴,“你怎麽能把心理活動都說出來呢。”

陸時真沒見過她這麽會瞎扯的人,看着她誇張的表情,沒忍住就笑出來了。他笑起來的時候啊,讓沈郡想起了霧霾散盡之後的陽光和綠草地,後來的許多年她都沒有忘記過那個早晨,那個笑容,她想如果可以,她願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刻,願那一刻的陸時和那一刻的沈郡永遠留在時光裏。

沈郡生病回歸之後,好像什麽都沒變,但又好像有那麽一點不一樣,比如陸時的話變多了。那天下課,她整理好書包出門的時候,被陸時喊住了,他指指随意搭在她椅背上的圍巾說,“這個忘了。”

其實沈珺沒有忘,她只是覺得戴着累贅而已,不過既然陸時提醒他了,她當然不願意拂了他的好意。高興地拿起圍巾繞在了脖子裏,還不忘調侃一句,“陸時呀,你也太細心了吧。”

陸時大概已經習慣了她這種誇張的風格,坦然接受了來自她的不太正常的表揚。

天晴了幾天又繃不住了,一天放學時,天色不好,不過只有丁點毛毛雨,落在身上幾乎感覺不出來,大家也都沒打傘。沈珺剛走出教學樓,陸時的傘就從後面撐了上來,嘴裏還念叨着,“你沒看見下雨了嗎?怎麽不打傘呢?”

沈珺有點莫名其妙,把手伸出傘外,半天手腕上才好不容易淋到一滴雨,再環顧四周,方園幾十米,就他倆撐着傘成了遺世獨立的一處風景。沈珺沒忍住,感嘆道,“陸時呀,你可真講究。”不過陸時跟沒聽見似的,很堅決地撐着傘。

不過講歸講,能和陸時這樣肩并肩地回家,她心裏別提有多美了。

十七八歲的年紀,我的心裏開出了一朵奇異的花,因為它,我時常憂慮,怕它枯萎,怕它凋零;也因為它,我時常期待,期待它長大,期待它綻放;有時候也充滿喜悅,因為它偶爾瑰麗無比,偶爾香氣四溢。

它總是緊緊地抓着我的心,牽動着我懵懂的情緒。

時間過得很快,天氣越來越冷,一轉眼快年末了。第一次,沈珺不那麽期待寒假,因為寒假就不能天天和陸時見面了,雖然兩家只隔了五分鐘的路程,但她卻覺得隔了千重山,萬裏海,畢竟不能動不動就去陸家,陸老太太也不怎麽歡迎她。最傷腦筋的是,她主動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一張紙上遞給陸時,然後滿臉期待地等陸時也禮尚往來遞給她一張地時候,陸時告訴她,“我手機壞了。”

那天放學,在公交車裏,沈珺坐在陸時旁邊,特意委婉地提了一提,“陸時呀,你缺錢花嗎?”

陸時知道沈珺這麽問肯定不單純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的腦容量不大,想得卻都是這些亂七八糟,讓他猜不透的事情。他半疑惑半謹慎地看她。

果然,她也不期待他的回答,接下去說,“掐指一算,你也算個富二代吧,手機壞了你不能換個新的嗎?”

原來是這事兒,陸時不太在意地說,“我暫時不需要它。”

沈珺急了,“那怎麽能不需要呢?馬上就寒假了,你不想和……同學們聯系嗎?”

“不想。”陸時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陸時絕對是話題終結者,沈珺氣鼓鼓地攪着手指,眼看着快到站了,她又開口道,“那我如果想找你怎麽辦呀?”

“寒假也就二十幾天。”

陸時的語氣很輕巧,感覺在說別整得跟一二十年見不到面一樣。

“二十幾天呢!”沈珺伸出十個手指頭,“古話不是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二十幾天得百來個秋了吧,還不多呢。”

陸時簡直不知道該怎麽接她的話,索性就不接了,反正她一個人也能說得很熱鬧。

下了車,沈珺終于放棄了讓陸時買個手機的想法,退而求其次說,“那我要真有事找你的話,就打你家座機了啊,你記得,電話鈴響起的時候,積極點兒,跑快點兒,別每次都讓趙姨接走,你這樣我們會失聯的。”

失聯?陸時只覺得好笑,五分鐘的路程而已,說得像隔了一個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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