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罐子破摔
破罐子破摔
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精怪班級進入了緊鑼密鼓的學習生活當中。
首先是語言文字教育,要求精怪掌握基本的溝通技能,能夠初步讀懂拼音,繼而學習漢字。文化課是重點,卷面考分占七成。
其次是禮儀規範教育,穿好衣服才能上街,過馬路不能闖紅燈,買東西要給錢,這些都在實踐課的考評範疇之內。
再來是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比如說握筷子、掃地拖地、開竈臺、洗衣服和做飯等,屬于加分項目。
最後更難的就是選修,比如說數理化,其中加減乘除、九九乘法表等則是選修中的必修。別的小朋友都會,所以自家孩子不能不會。
在考評之外,還有一些寓教于樂的體育課程,比如說親子游泳課、籃球課和騎單車課等,适合精怪在飼主的陪同下一起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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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鈴聲一響,期中考試收卷。
“呼。”楊蝶蝶放下了筆,渾身脫力,感覺翅膀都快要竄出來了。
“蝶蝶,”章良喊了一聲,遞了一盒巧克力過去,“謝謝你幫我做輔導,這是主人讓我給你的。”
“不客氣,其實只有在給你講題的時候,我反而才能松上一口氣,”楊蝶蝶欣慰地說着,一手接過那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那我拿回去給爸爸吃。”
巧克力屬于公務員的體制內福利,在地下城十分珍貴,尤其是對楊小哥家這樣的只吃劣質蛋白塊的罐頭家庭而言。
章良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努力?”累成這個樣子,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求|偶了。
“因為爸爸說家裏窮窮的,”楊蝶蝶攤手說,“如果再不拿到獎學金去買武器的話,将來到陸地上打獵也會很辛苦的。”
蝴蝶主要吃葉子和花蜜,想要在接下來的「陸地狩獵」中殺到肉給飼主吃的話,就必須得付出別樣的辛勞。
章良思索了一陣說:“……主人好像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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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要吃喝拉撒,而飼主卻只能靠一個人的工資溫飽,所以經濟困難是在所難免的。
好在飼主只需要維持一段時間,到了精怪參加過「陸地狩獵」之後,這樣的拮據狀況就可以有所緩解。
章良以為飼主是在為了他負重前行,實際上趙平野最近一直在斥巨資收攏多本物種圖鑒,試圖探索到底是什麽生物會飛、抗毒還不怕水。
直到這一天,楊蝶蝶離家出走,賴在了他們家。
趙平野回到家,注視着沙發上在打游戲的卷發小女孩:“我記得我已經把家門反鎖過了。”
楊蝶蝶說:“你們家在4樓,目測高度不超過15米。”
趙平野挑眉問:“所以你是飛上來的?”
楊蝶蝶指了指窗戶外面說:“陽臺門沒關,下次記得注意。”
小女孩的态度頤指氣使的,但又長得實在是很精致可愛,說話冷靜又有邏輯,聲音像銀鈴一樣清脆好聽。
趙平野沒法對她生氣,只能坐下來講道理說:“昨天你來我家,我把你送回去,怎麽現在又跑過來了?”
“爸爸他又逼我學習,我實在是受不了,”楊蝶蝶扔了掌機,向趙平野雙手合十地祈求說,“拜托你了章良爸爸,幫幫我吧。”
趙平野被一聲“章良爸爸”給雷得七葷八素,他無奈地抹了一把臉問:“你想在這裏住到什麽時候?”
楊蝶蝶說:“到期末考試過了為止。”
“不行。”趙平野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為什麽不行?”楊蝶蝶瞪大了眼睛,高呼一聲說,“我可以輔導章良複習考試的!”
“還是免了吧,”趙平野站起來,用一種淡淡的語氣誇張地說,“你就當他這種治好了也要流口水的,天生就比別人笨。”
趙平野一轉身,看見章良就站在他身後,一副眼睛濕漉漉的樣子,于是又補了一句說:“笨我也喜歡養着。”
被這一句話安撫到位,章良在一瞬間又重新變得和顏悅色的了。
“總之還是先請回吧,”趙平野拿起手機說道,“再不走我要給你家長打電話了。”
“嗚……”楊蝶蝶不情不願地長哼了一句,無奈地耷拉着肩膀站上陽臺,重新展開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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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又過了半個月,表面上風平浪靜、無事發生,實際有一天夜裏——
趙平野起來喝水,正撞上章良在蹑手蹑腳地拉開陽臺門。
趙平野:“……”起猛了,家裏的精怪在半夜背着飼主偷偷藏小女孩了。
“咔嚓。”大燈一開,燈火通明,客廳裏兩只精怪在沙發排排坐,趙平野開始拷問。
“所以你說你已經半個月沒回家了?”趙平野問。
楊蝶蝶戳着手指頭說:“白天在學校上課,傍晚寫寫作業又到處晃一陣子,等夜裏你睡着了就來找章良,就這麽過的,沒有更多了。”
趙平野:“你還在我家半夜吃了飯、洗了澡、把衣服烘幹、第二天又去學校?”難怪他感覺章良最近的營養液消耗量好像變大了。
楊蝶蝶說:“抱歉嘛,等「陸地狩獵」回來我就把食物賠給你。”
“不是這個問題,”趙平野注視着她,問道,“真有那麽不想回去嗎?要不我幫你去找你飼主談談?”
“不了,”楊蝶蝶卻搖了搖頭說,“爸爸其實一直都在為我着想,我騙他說學校裏有「陸地狩獵」的提前訓練,這才一直沒有回去,他要知道我住在章良這裏,肯定會傷心極了的。”
精怪與飼主之間的感情是複雜且多元的,既有惺惺相惜的配偶情,也可能有像蝴蝶和楊小哥這樣奉獻真摯的父女親情。
讓一個小女孩兒流落街頭怎麽想也不好,趙平野只好暫時答應了收留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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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下班的時候,趙平野被保安亭裏沖上來的一個人堵住了路。
“嗨小帥哥,”蝴蝶的飼主「楊上進」穿了一身保安的制服,笑着問說,“還記得我不?”
“楊先生,您怎麽在這裏?”趙平野問。
“這不是剛應聘上了「涉外特關·武裝部」的門衛嘛?”楊上進撓着頭說,“你們這兒當保安還得要本科學歷,幸好我考上了專升本,不然還不一定能來到這兒呢。”
“這種不開除人的編外崗位據說競争都挺激烈的,恭喜。”趙平野由衷地說。
“哈哈,”楊上進說,“我找你就是想問問,那個什麽預備訓練是不是快要結束了啊?我打電話給蝶蝶她們的那只章魚班主任,怎麽聽章魚說好像沒有這回事兒啊?”
小蝴蝶撒的謊就這麽被章魚先生拆了臺。趙平野沉思了幾秒,開口說:“楊先生,有空聊一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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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趙平野在保安亭裏捧了杯茶,一五一十地跟楊上進把情況都說清楚,但顯然執拗的家長并不是那麽聽勸。
“這怎麽能行?”楊上進一拍桌子站起來,“都快要期末考了還鬧出這種事!她拿不到獎學金怎麽買武器?沒有好的武器還怎麽上陸地?第一次「陸地狩獵」的成績可是關乎一個精怪孩子的前程的,畢業證上打個C将來找工作還有哪家公司會要她?”
趙平野說:“蝶蝶一直都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事情沒有您想象得那樣糟糕。”
楊上進苦着臉說:“趙先生您可能不太了解我們這些罐頭平民的處境,我沒房沒車沒給她打一個好的基礎,就只能靠她自己學習努力,光這樣買那些習題材料也已經夠我捉襟見肘的了,要是浪費了這一次在「陸地狩獵」表現的寶貴的機會,蝶蝶就只能像我一樣下半輩子都當保安了。”
地下城大家都餓肚子,義務教育到小學畢業,再往上只有出得起高昂學費的人才有資格進修文憑。
明明知道窮人不适合養精怪,可是楊上進好不容易才拿到了一個志願參與外考活動的編外群衆的名額,又從地上撿回來了一個精怪蝶蝶。
他對蝶蝶傾盡所有,望女成龍,過高的期望聚沙成塔,到最後怎麽也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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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楊上進來419把哭喪着臉的小蝴蝶接走,章良握緊了拳頭,沉默地注視着他們離開。
“主人,”空蕩的家裏,章良忽然開口問,“如果我馬上要去做一件壞事,您會因此而責怪我嗎?”
趙平野問:“你想要做什麽?”
章良說:“我想要幫幫蝶蝶她。”
趙平野頓了頓說:“只要不作奸犯科、殺人放火,就随你的便吧。”
趙平野對精怪姑且保持了寬容的态度,沒想到隔了一周,章良拿回來了一張期末考試·年級第一的成績通知單。
“我和蝶蝶互換了成績,”章良說,“她的答題卡寫我的名字,我的答題卡寫她的名字。現在那位楊爸爸失望極了,他說再也不催蝶蝶背書了。”
這個主意還是趙平野給楊蝶蝶的靈感,只要讓爸爸覺得她“治好了也要流口水,天生就比別的精怪笨”,破罐子破摔,楊上進自然而然也就佛了。
趙平野哭笑不得地問:“所以你原本考了多少分?”
章良猶豫了一陣,唯唯諾諾地說:“倒數第一。”
卷子太難了嘛,一只可憐無助的小蟑螂怎麽可能精通古詩和雞兔同籠呢?
笨蛋蟑螂以為飼主會氣呼呼地訓斥他,沒想到趙平野深呼了一口氣,居然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趙平野說:“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章良下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疑惑道:“為什麽?”
趙平野說:“「陸地狩獵」太危險了,你以後在家給我鋪床疊被,我養着你,畢業證拿C也沒有什麽關系。”
「涉外特關·武裝部」還是有渠道賺到不少外|快的,既然要養家糊口,趙平野會盡量少偷點兒懶、多勤奮些,養個健壯零號不成問題。
章良問道:“所以您對我的期望就只有這個嗎?”
趙平野從善如流地說:“我當然是希望你能對我坦誠一點,最好告訴我你是什麽精怪,這樣總不至于成天讓我瞎猜。”
“您說的對,”章良猶豫,欲言又止地說,“其實,我是一只……”
“好了,”趙平野一手快速掐住章良的脖子,一手往他的嘴上一堵說,“不願意的話就不講了吧,沒有必要像小蝴蝶之前那樣為了迎合飼主而勉強自己。”
章良被捂着嘴:“唔唔?”
趙平野緊接着說:“我可以接受現在這樣的情形繼續和你過日子,但在你坦白身份之前,咱們倆是不會發生任何身體關系的。 ”
章良掰開了他的手,急切地說:“可是我來是想要向您求偶的。”
趙平野優雅地微笑回應說:“可是我怕你一張嘴就說你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趙先生像嬌花一樣脆弱,趙先生承受不住。
章良蔫巴了,問道:“摸摸也不可以嗎?”
“那要看心情,”趙平野捏着章良的成績單擺了擺手,轉身離開說,“記得把你得到的那一筆獎學金轉給蝴蝶,不許自己昧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