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波折(4)
波折(4)
一夜很快過去,天将明時,春喜就将蓑衣和草帽都準備好了。
出門時,天空還是灰蒙蒙的,方圓幾十裏,幾乎都被水汽籠罩着,才走了一段路,帽檐和肩膀上已經全是細密的水珠了。到中午十二點時,三人已經連續走了五個小時的路程,最終在一條大河的河埂上停下來歇腳。許東澤站在河邊的高處,遙望對岸,只見對岸仍然是一片連綿起伏的青山。因為下暴雨的緣故,大河裏的水位也漲了不少,渾濁的河水夾帶着大片樹木斷枝和漂浮垃圾向遠處奔湧而去。在河的中段,一根細長的鐵索鏈接了兩岸。
春生說一會兒就要通過這根鐵索溜到對岸。許東澤仔細打量一眼兩岸的距離,心下有些憂慮,問道:“這根鐵索結實嗎?會不會突然斷了?”
春生略帶自豪的笑了笑:“不會斷的,這根鐵索用了十多年了,從沒摔過人。”
許東澤也放下心來,又感慨了一句:“你們姐弟真是不容易!”
三人依次上了鐵索,順利滑到了對岸。穿過林間的小道和山澗的矮橋,又持續走了三個鐘頭,才抵達一個小小鎮集。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許東澤剛到鎮上,就迫不及待找了一家餐館,拉着兩姐弟就直闖進去,三人長途跋涉,臉上和身上早已挂滿泥污,就像一個父親拖着兩個逃難的孩子一樣狼狽。
許東澤先預付了飯錢,又一口氣點了十多個菜。三人坐下後,沒一會兒就上菜了,許東澤招呼了春喜姐弟,就擡碗就吃了起來。春喜姐弟卻顯得十分拘謹,從進門那會兒就左顧右盼,這會兒坐在凳子上也顯得局促不安,只敢小口小口的扒着碗裏的白米飯。他知道姐弟倆的心思,也不說什麽,讓人拿來了一把勺子,朝姐弟兩人坐近了些,二話也不說就給兩個孩子的碗裏大勺大勺的添菜,對春生說道:“男子漢就要多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添完菜,他也不看兩個孩子的臉,自己就端着碗吃了起來。
春喜春生看許東澤吃得香,也不盯着他們姐弟,逐漸就放開了,春生也大着膽子夾了一筷子,瞟眼發現許東澤壓根不看他們,兩個孩子就更輕松了,随後便埋頭吃了起來。吃完飯後,春喜紅着臉,滿是難為情的對許東澤說:“等賣了這些山貨,我再把我和春生的飯錢還你。”
許東澤略帶憐惜的望了她一眼,又拍了怕春生的肩膀,說:“我怎麽能要我的救命恩人的錢呢?”姐弟倆的臉更紅了。
出了飯館,許東澤陪着春喜去賣山貨的市場占了一個攤位,随後讓春生跟自己去找人。春生負責幫他翻譯本地土話和詢價,可這個鎮集太小,幾乎沒有能托運的貨車,找了兩個鐘頭,也沒能找到合适的。眼看天快黑了,春生便建議道:“要不先找馬幫上山馱下來再打算。”
許東澤也很快接納了春生的建議,找到了一個馬幫頭子,并說明了情況。雙方談妥了價格,約定好明天一早就出發。晚上時,他又帶着春喜姐弟去服裝店買了幾件棉襖和基礎生活用品,給老人買了一些藥品。又在公共電話亭給家裏撥了個電話,但卻沒有人接聽。他整夜幾乎都睡不安穩,只想盡快把事辦妥趕緊回家。
次日大清早,春生就在他旁邊輕聲呼喚,說馬幫的人已經來了。他趕忙起身洗了把臉就動身了。回去時就比來時輕松多了,三人每人騎着一匹強壯的馬兒,跟着馬幫的人穿梭在山間的小道和溪流,來時匆匆,忙于趕路,回去時就有更多的時間能欣賞沿路的風光和景色。行經吊橋時,馬和人同樣都被拴上繩索,順利滑到對岸。
趕到家時已是下午五點,天色還是灰蒙蒙的,一陣西風吹來,還隐約帶着水汽,想是不久後還有一場大雨要降臨。春喜姐弟生火做飯,招待了衆人。吃過飯後,馬幫頭子問許東澤道:“你還記得上山的路線嗎?”
許東澤正在回想間,春生忽然插嘴道:“我記得,我帶你們去,讓許叔叔在家休息,他累了。”
許東澤聽罷,欣慰一笑,拍了拍春生的肩膀說:“那就由你帶路,但我是一定要去的。”
天亮時,幾人吃過早點就出發了,一夜暴雨過後,天空還飄着紛紛點點的雨露,有種清冷的感覺。一行七人從平地走到山腳下,春生拿着一把十來寸長的砍柴刀在最前面開路,清理了沿路的荊棘和雜草,馬幫的人牽着馬走在最後。春生十分熟悉這一片的路況,幾乎不用問就知道方向在哪,由他帶路爬了三個鐘頭,就看見對面山腰上那輛側翻的貨車,許東澤欣喜的指着對面山道:“就是那裏!咱們就快到了!”
春生聽罷卻害羞的笑了笑道:“這山雖然看着近在眼前,但要去到對面,起碼也得兩個鐘頭。”
許東澤愕然不語,跟着春生的腳步翻越山丘和深澗,才抵達車輛側翻的地方。司機聽見他們的腳步,趕忙從貨箱裏爬出來,連連叫苦。許東澤先拿了一些幹糧給他應付,又跟馬幫的人商量如何将棺木馱運下山。馬幫頭子似乎很有這方面的經驗,他挑選了一匹最強壯的馬兒,幾人合力将棺木擡出,又用麻繩将其牢牢固定在馬背上。
做完這些,衆人就準備循着上山的路下山了。這時馬幫頭子卻突然擺了擺手,用許東澤聽不懂的土話說了幾句,說罷,又朝遠處的天邊指了指。許東澤擡眼望去,只見天邊一大片黑雲正漸漸覆蓋而來,這是傾盆大雨的前奏。春生在一旁翻譯道:“他說,不久就要下大雨了,咱們剛剛上來的路太窄太滑,而且還有深溝,他擔心馬兒摔跤,讓改走另一條大路。”
許東澤皺着眉,問道:“另一條路遠嗎?”
春生點點頭,道:“是咱們今天路程的兩倍。”
許東澤有些焦急。因為剛剛擡棺的時候,他看見從棺材的角縫裏流出一些淡紅色的血水,以及聞見陣陣腐爛的氣體。他迫切的想要将林狗的屍身盡快運回家鄉安葬,可一路上被不确定因素大大耽擱了行程。他心急之餘也有些焦躁。便用一貫發號施令的口吻對春生道:“你轉告他,咱們就走來時的小路,趕在大雨來臨之前下山。要他加快腳步,我願意加錢!”
春生頓了頓神,看着許東澤一副嚴肅且不可動搖的神态,他也被吓了一跳,忙轉身對馬幫頭子轉達了意思。馬幫頭子此時也皺着眉峰,指了指馬背上的棺木和天邊的烏雲,又說了幾句。春生又轉頭對許東澤翻譯道:“他說,就按照你的意思下山,但是加錢之餘,如果出現任何意外,要你一個人負責,他們不管。”
許東澤斬釘截鐵的道:“我負全責!這就走!”
一衆人馬即刻動身下山,由于是跟即将到來的大雨賽跑,所以下山時每個人都盡可能提快了腳步,互不搭話。就這麽人疾馬快的走了半個鐘頭,雨水還是像瀑布般的如約而至了,頓時天昏地暗,雨點擊打樹木的聲音将一切額外的聲響都徹底掩蓋了,随後四周升騰起一股股灰白色的水汽,讓下山的道路變得更模糊不清了。
行至山澗旁時,就突然聽見一聲馬嘶!嘶叫聲穿破雨幕,每個人都聽的真切,轉頭看時,只見那匹馱着棺材的大棕馬腳下一滑,身軀被沉重的棺木一墜,連棺帶馬當即就朝一旁的深澗中翻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