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直面恐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困難。
這種恐懼,誰也無法感同身受,旁人連理解都困難,但卻真實的存在着,給當事人帶來無盡的痛苦。
嫏嬛把蒲團搬到練功房的角落裏,縮在原地發呆。
練功房很暗,僅有的小窗,也因為外界正處于夜晚,而透不出光亮來。
說來奇妙,人們恐懼黑暗,有些時候,卻恰恰覺得漆黑一片的環境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嫏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姜珆的劍意,對她來說無異于處刑一般,她也清楚,這種心理狀态是很影響她之後的修行的,歷來境界跟心境都是相輔相成的,無論哪邊落下了,都注定未來的修行進境無法圓滿。
可知道歸知道,想做到卻很困難。
心理陰影如果真的有那麽容易消除的話,那就不叫心理陰影了。
盡管嫏嬛已經極力克服,但有些事,卻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她站在窗前,月亮不知何時從雲間露了出來,看着皓月,看着繁星,本該是極美的夜景,此時卻無法叫人放松,人在心情不好時,看什麽都能找出缺點來。
猶如雕塑一般,嫏嬛靜默地在原地站了許久,直至初晨的照樣透過小窗照射了進來,嫏嬛才恍然回神。
初生的朝陽并不溫暖,甚至還帶着夜間的涼意,嫏嬛仰頭看着朝陽,享受地眯起眼,唇角輕勾,原本焦躁的心情也像是被晨曦撫慰了下去。
承認自己的不足,其實并不是什麽困難的,難的是該怎麽去克服,嫏嬛仍然很恐懼死亡,她從還未在這個世界上誕生時,就已經開始恐懼了。
但她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避開死亡嗎?
恐懼,并不是什麽可恥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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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有恐懼的東西,
等有一天,死亡也奈何不了她時,那她自然就不怕死亡了,她相信,她能做到這一點,因為她一直以來都是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的,現在尚且有無數人能殺死她,可總有一天,他們都将不複存在。
曾經沒能将她斬草除根的,在未來,都将被她斬草除根。
到那時,曾經在意的、恐懼的自會變得不值一提。
嫏嬛的心性還沒有偏激到認為世界上只有她一個活人,那自然就沒有人能威脅到她的生命了。
生是她的執念,但這棵大樹上,枝繁葉茂,每一片樹葉,每一條分支,都是她以生為根基衍生出的繁多欲望。
最初是想活着,然後是不想茍且的活着,再然後是想擁有非人的力量……
欲望無窮無盡,只能得到短暫的滿足,卻無法永恒,但人只要夠努力、夠狠,就總有能成為永恒的一天,到那時,或許心中的志向早已有了變化,但曾經的願望,卻一定早已實現。
戰勝恐懼,不如讓自己成為恐懼本身。
一瞬間,
內心某處的屏障猛然崩解開來,豁然開朗的感覺随即翻湧而出。
磅礴的真氣在這一刻突然變得躁動起來,嫏嬛立馬閉目坐在地上,将千機傘橫放在腿間。
雄渾的真氣震蕩開來,以嫏嬛為圓心朝周圍擴散開來,體內精氣神聚于玄關一竅,冥冥之中,神魂仿佛透體而出,以一種獨特的角度觀看自己的肉身。
三花聚于玄關一竅,體內流動的血液如同鉛汞一般,細小的顆粒從毛孔中排出,接觸到空氣便化作煙塵簌簌落于地面,原本白皙的肌膚,變得更加無暇,無數穴竅如同呼吸一般開合閃爍,最驚人的是,透過那雙眼睛,仿佛能看到萬物生滅,深處仿佛有漆黑的海水,在拍打着岸邊,倒映着碧藍的天空,和岸邊的屍山。
這便是我的武道真意?
嫏嬛心中隐隐升起明悟,斂目收束自己體內過于活躍的真氣,再睜眼時,雙眸已是澄澈如初。
據說,修士在從極變之境步入宗師之境時,會有一次看到自己武道真意的機會,但從古至今,這一過程卻不曾被人給書寫下來,這種含糊其辭的說法,讓無數人對突破這個境界都不得其法,卻也同樣充滿期待。
嫏嬛此時算是明白了,為何那麽多能言會道的先輩,竟無一人寫出過這個過程,這種感受确實是說不出來,只是心裏隐隐有所明悟,對自己未來的道路有了一個感覺,可若是想說出一個一二來,卻只會感覺到有口難言,因為确實連他們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
當然,嫏嬛更沒想到,極變期心魔出現的幾率增加,恰好跟心理陰影撞上,卻反而因禍得福,使得原本找不到頭緒的瓶頸,竟被這股精氣神貫通心境,一舉突破。
嫏嬛對此有些意外,又不算很意外,穩固好自身境界後,這才推門走出練功房。
此時的嫏嬛,還算不上至人宗師,至人雖是初入宗師境的一個小境界,但實際上至人兩個字代表的卻是對宗師境初階的表述。
至人是指超凡脫俗,由超人到凡人,達到無我境界的這一過程;通神指的則是真氣生靈,雖是從外界收攝而來,入了自己體內,卻會打上自己的印記,從原本的死板真氣變為充滿靈性的真氣,更加如臂指使;通天指的則是天人合一,真氣徹底為自己所掌握,圓轉如意,随心所欲。
所以嫏嬛此時還稱不上是至人宗師,只是心境跨過了那一道坎,接下來,則是水磨的功夫,先将體內被擴寬的經脈丹田填滿,然後開始進行至人這一階段的修行後,方才能被尊稱為至人宗師。
……
嫏嬛剛打開門,便發現有人靠坐在門邊,随着嫏嬛這一開門,整個人險些直接滾到地上。
“爹?”
“噓!”施遠狄做賊般地左右看了看,就差沒提醒嫏嬛一句隔牆有耳了。
嫏嬛瞥了一眼四周的警報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會兒不是該在太虛殿跟大長老他們處理公務嗎?跑我這來幹嘛?”
施遠狄将手放在嫏嬛發頂撫了撫:“我家丫頭呀,從小到大最怕打雷了,我不得在門口守着?”
嫏嬛抿抿唇,她可以對着外人說出許多甜言蜜語,這一刻卻突然什麽都不想說了,垂眸盯着自己腳尖,半晌才低聲道:“真的不是因為不想聽長老們扯皮?”
施遠狄手一滞,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不早了,還不速去場上等候?”
嫏嬛抿唇笑了笑,一步踏出,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原地,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趕往大比現場。
施遠狄遠遠看着,不由搖頭,笑罵了一聲:“臭丫頭!”
與此同時,大殿內。
“聖君?聖君?施家小兒!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巨大的嗓音震得大殿都隐隐搖晃了起來,施遠狄瞥了大長老一眼,掏了掏耳朵:“本尊不正聽着呢?你吼那麽大聲幹嘛?”
“氣煞我也!施家小兒你是不是讨打!?”
施遠狄‘羞澀’一笑:“這麽多人看着,不太好吧?”
“…………”
……
…………
大殿內的風波,并不為外人所知,可能是因為昨天的那場大戰,嫏嬛今天到現場時,并不如昨日那般不引人注目,剛到場,便有人将目光投注了過來。
嫏嬛面不改色,雙眸中還有無法控制好而溢散出的神光,神采奕奕的狀态,頓時打消了一些人心裏,以為她是在昨天的比賽中受了重傷,這才沒能按時趕來的想法。
但同時,也越發讓人堅定了她所用法寶的不凡,竟然真的一點傷都沒受!
這一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在嫏嬛沒來之前,他們還能用嫏嬛只是僞裝做得好,實際上卻是受了暗傷來安慰自己。
不然嫏嬛怎麽會獨獨今天不到場?
然而嫏嬛一出現,就立馬打破了他們的念想,這神采奕奕的模樣,顯然她不僅沒事,可能還因為昨天那一戰的收獲,有所突破,不然又怎麽會控制不好身上的精氣神?
要知道,這是只有在某一道上有了突破,才會展現出的景象。
這不由讓衆人更加忌憚了起來。
本來對方就不是單靠着法寶逞兇的廢物,現在自身又有所突破,無疑更加難對付了,必然會成為自己前進路上的絆腳石,這又怎麽能讓人不忌憚?
嫏嬛對此倒是不以為意,這點關注,她還是承受得起的,畢竟她本來就沒想當個如陰溝裏的老鼠一般,不惹人注意的角色,恰恰相反,把自己暴露在臺前,反而能避免沾染上某些破事。
也免得讓人覺得你是無名之輩,好欺負得很。
只要把握好尺度,出名,并不算是什麽大事,反而是件有利無弊的好事。
更何況,嫏嬛雖然怕死,但也确實沒想過憋憋屈屈的活着。
可以,但沒必要。
“一百九十七號姜珆!一百九十七號——姜珆!”
嫏嬛走至排名靠前的擂臺時,便聽到裁判念起了熟悉的名字,然而臺上卻無人上場,嫏嬛見此神情頓時有些微妙,細細感應一番才發現,院中除了正常活動的仆役外,還多了一人。
這可真是……
嫏嬛失笑,沒想到姜珆會連大比結束都懶得等。
雖然因為離大陣太遠,感受不到那多出一人的具體氣息,但嫏嬛有九成把握,那估計就是姜珆了,畢竟她爹來的估計就是一道臨時分化出的靈身,并且,她爹一直都只敢從她開的後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