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喜歡我啊
第32章 你喜歡我啊
許白魚看着面前這只手。
幹淨, 白皙,修長,關節處的起伏輪廓是男性特有的粗重骨骼感, 稱得上養尊處優的一只手,但也是這只手, 拎過最便宜的小零食, 纡尊降貴的跑去街邊的小蒼蠅鋪子給她當外賣員,就是為了讨要一個看似合理的見面機會。
“……”
許白魚忽然伸出一只手, 迅速拍了拍衛紹之的掌心。
聲音聽着清脆, 實際落下的力度不算多重,但也的确拍得衛紹之掌心隐隐發麻。
“……?”
衛紹之的那雙眼看着仍是溫和的,他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那只從自己手指旁邊迅速縮回去的白生生的爪子, 他擡眼看向許白魚,眼中露出一點摻雜笑意的詢問。
“……但你不該去當外賣員吓人。”女孩子結巴了一會,然後才幹巴巴地說,“如果不是我想辦法确定了沒什麽問題, 你這個體量的大人物忽然纡尊降貴來特意讨好我, 老實說是一件很吓人的事情。”
“嗯……”
衛紹之若有所思地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你先說了自己想辦法确定, 然後才提起我。”他輕聲說, 卻是輕笑一聲,然後又重新轉過去, 扶穩了方向盤。
“不過沒關系, 這也是早就猜到的事情。”
衛紹之的聲音聽起來是一種出乎意料的放松, 過了一會後,他說:“畢竟是我先騙你的, 哪怕到了現在你也不願意完全信任我,這也是情理之中。”
“……”
許白魚眼睫一垂,忽然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了。
Advertisement
“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這是最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吧?”
他微微笑着,聲音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惆悵和感傷,許白魚看着他的側臉,看着他坦然的目視前方,像是知道此時此刻的目光注視會給她帶了不必要的壓力一般,只是守在他自己的空間裏,而且,自始至終沒有和自己對上眼神。
但他分明還是在看着自己的。
許白魚很清楚,當她無意間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會跟着望過來。
而當自己回過頭看着他,衛紹之的眼睫又會掩住所有自認逾越的目光,靜靜地收回去,重新看向他的前方。
“只是這種程度而已,我受得住。”
許白魚微微皺眉,小聲抱怨起來:“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是啊……你什麽都沒說呢。”
衛紹之輕輕應着,你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但這對我來說已經是足夠可怕的懲罰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他忽然又問,“你想要哪一個衛紹之?是從外賣員的身份開始認識你的那一個,還是十二歲開始就知道你的那一個,亦或者……你兩個都不想要,也可以。”
許白魚輕輕嘆口氣。
她将腦袋靠在副駕駛位的靠背上,忽然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感。
她不太擅長這個。
在毫無防備的前提下,仿佛忽然就要負擔起另一個人人生一樣的感覺……老實說,很奇怪。
“為什麽一定要我選呢?”
許白魚很耐心的問道,“無論哪一個衛紹之,都是很成功的衛紹之,不需要我來選的。”
“可我是你親自培養的戀人,”他壓低聲音,幾乎是用祈求的語氣回應着,“我從十二歲到十六歲,又從十六歲到十八歲,都是為了這個目的活着的。”
“但你我也給了你不同的選擇。”許白魚無奈道,“你看,你的十八歲之後沒有了我,但你還是過得很好。”
衛紹之沒有說話。
“……一定要我說的很直白嘛?”許白魚揉揉額頭,開始有些頭痛了,“你應該能知道,游戲的投資和實際的投入是不一樣的吧?無論是兩者之間的貨幣價值還是時間的沉沒成本都不一樣,你的小半輩子對我來說也不過就是兩三年的時間……”
“——衛紹之。”她認認真真地喊他的名字,對他說:“你知道的,這樣對你不公平。”
那不一樣。
他在心裏說。
……游戲也是分很多種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一覺醒來被驚喜砸暈了腦袋的男孩,他的世界裏裝滿了沉默,壓抑,言不由衷,角落裏塞着從未對他人訴說的愛和真心。
可有人看到,有人察覺,有人不願錯過。
于是藍色的鳶尾花海從腳下蔓延至世界盡頭,那一場太過盛大的回應幾乎與天空交融共鳴,在他毫無防備的那一瞬間,花朵盛開的聲音已經吞沒了他的全世界——
你給過我如此盛大的偏愛,但你現在又要說,那些全都是假的。
所以他問,“哪裏不公平?”
“哪裏都不公平。”
女孩子倏地轉過頭,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剔透的寶石,再冷靜不過的看着他。
“你不能因為我的一時起意就在我身上賭上你的一輩子,這對你不公平。”
衛紹之卻在想,你只說這對我不公平。
——那你呢?
我的十六年,你的三年。
的确,這乍一聽起來還真像是個不平等的交易。
但是你這麽說,就像是你的三年,卻又全然是什麽不值得一提的東西似的。
我的十六年是我的一生,而你的三年,卻僅僅是你的“一時起意”。
車子終于慢慢開進了市區,衛紹之放緩了車速,他沒有馬上回應許白魚的話,而是觀察着路邊的店鋪。
“……說起來,我也算是給你買過很多東西了。”
他猝不及防地提了這麽一句,成功把原本還算思路清晰的許白魚瞬間帶去了另外一個方向:“的确買了不少……”她茫茫然應了一句,忽然又提起滿眼警惕,肅然道:“你不會現在要我還你那幾十億開發區的簽單吧?”
“當然不是。”
衛紹之在路邊下了車,許白魚遲疑幾秒也跟着下去了,看着他在路邊幾個小店鋪徘徊幾步,忽然回頭看她,語氣也變得矜持又冷淡,“只是覺得既然小姐想和我劃分界限,那麽不妨從這裏開始吧。”
許白魚眨眨眼,她眼中溫度淡了幾分,然後點了點頭。
“好。”女孩很好脾氣的應聲,又問,“想要我補給你什麽?”
“随便什麽都行。”衛紹之像是有些冷了似的,将雙手放入風衣口袋,垂眸淡淡道:“就這幾家店,你看哪個喜歡,都可以。”
“……”
女孩回頭看他一眼,遲疑幾步後,進了一家花店。
過了一會,她捧着一捧藍色主調的花束走了出來,藍色鳶尾為主,看起來清冷又雅致的一捧,被她直接遞給了衛紹之。
“吶。”
她的語氣聽起來已經恢複了那種客氣的平和,很好性子的說,“旁邊的幾家店都不是你喜歡的,好在這裏有藍色鳶尾,給你。”
衛紹之垂下眼,看着那盛開的藍色鳶尾,低聲問道:“……為什麽會覺得我不喜歡?”
“……不是,你很煩吶,”許白魚終于露出了點近似惱怒的表情:“旁邊是奶茶店和蛋糕店,我給你點的甜品你從來都是只說謝謝,什麽時候碰過一口?看來看去也就是這家門口有鳶尾花,你別和我說你這個也不喜歡!”
衛紹之老老實實捧着花束,看着她的眼睛,眸色幽深,态度近乎無理取鬧:“我也沒說過我喜歡鳶尾。”
“哈!?這時候你和我說不喜歡了,你十八歲生日時候給你送香槟薔薇你半點反應沒有,給你藍鳶尾倒是好感度都要冒泡了!”
她越說越生氣,像是想起自己那些年氪癟的錢包花掉的錢,辛辛苦苦養起來的好感度如今全數打了水漂不說,活過來的紙片人還要倒打一耙說他不喜歡那些東西,縱使許白魚的情緒再穩定這會也快暴走了,頓時也不管什麽禮貌和場合,暴怒着要去搶回來自己的捧花:“還我!你媽的,不喜歡現在還我……”
女孩子的手腕伸到一半,卻被另一只手牢牢握緊,死死攥在手心。
許白魚眉頭緊皺,仍是餘怒未消:“你幹嘛!”
“……我沒和你說過我喜歡藍色鳶尾。”衛紹之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垂着眼,聲音像是淬了苦毒,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聽得人心口發顫:“我和你說了那麽多,唯獨沒說過我的十八歲生日你送我的東西,你既然說的那麽沒關系,為什麽還記得這個?”
許白魚瞬間大怒:“我幹嘛不記得?你以為給你買的藍鳶尾多少錢,那個是按朵算的!按朵!我那幾單氪下去我媽都要問我是不是出去不學好開始包養小白臉……”
“許白魚。”
他驀地喊了一聲,女孩聲音一哽,滔滔不絕地抱怨頓時戛然而止。“……幹嘛。”
“……我現在不問我的十六年,我只問你的三年。”
“你那三年,你守着我,陪着我的那三年……”他聲音有些隐約發顫,帶着某種強硬又狠厲的固執,甚至是一絲快要壓不住的哽咽,一字一頓的問道:“屬于許白魚的那一部分,當真就沒有認真對我動過心嗎?”
……
那一瞬間,他看見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倏然縮緊,所有鮮活熱烈的情緒都在那張臉上瞬間退的一幹二淨。
她的眼底只剩某種冰冷的空白,一種近乎封閉自我的冷靜。
“……許白魚。”
衛紹之做了個緩慢地深呼吸,他抓着她再次試圖逃離掙紮的手,近乎哀求地問她。
“……承認你喜歡我,就這麽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