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當就當吧

第49章 當就當吧

韓菲趕往那家私人醫院的時候, 天已微微見光,濃雲散開,不知不覺間這場持續了一夜的雨已經停了。

但韓菲也沒有停下來休息一會的意思, 她身上濕漉漉的,臉色蒼白, 嘴唇毫無血色, 帶着一夜浸在雨中的冰冷潮氣。

路過的小護士體貼的詢問是否需要熱水,女人目光左右掃視一圈, 擡手一擋簡單說了句不用, 便快步沖着某個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言殊抱着手臂在走廊的座椅上低頭打盹,但看他緊繃的身體弧度,看起來更像是守在門口閉目養神,這家私立醫院是李局親自開口安排的, 說是私人,但裏面應當也有些特殊說法——至少韓菲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的時候,躺在床上休息的小姑娘已經換了衣服解了頭飾,很乖的縮在被子裏睡着。

看起來小小一團, 瞧着人心軟軟。

也不曉得小老頭提前說了什麽, 給小姑娘安排的地方實在是過于奢侈,一整個樓層就只有這一間病房, 往來行走的護士神色淡定平淡, 只專注看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完全沒有多看一眼韓菲和言殊的意思。

“怎麽樣?”女人沒有進去打擾, 站在門口隔着窗戶看一眼也就收回了視線, 她轉頭問着言殊, 聲音裏也透着疲憊的嘶啞。

“……初步檢查結果就是疲勞過度,身上有些肌肉拉傷和擦傷, 好好睡一覺就行了,餘下的回去慢慢修養,沒什麽問題。”言殊慢慢睜開眼睛,眼底血絲遍布,他的臉上沒有多少明顯的倦怠之色,那一點血色反而像是激出了男人骨子裏的兇性,連帶着護士們都有意無意地繞過他,避開一米以上的距離。

“脫下來的東西被直接帶走了,”男人揉按眉心,又補充道:“李局特意電話囑咐的,說先不用我管了,盯着點她的狀态就行。”

韓菲微微蹙着眉,還是有些不安:“我路過,順便過來看一眼……小孩怎麽還打着靜脈呢?”

兩個人說話時下意識放輕了聲音,言殊語氣淡淡,回答道:“打得是葡萄糖,醫生說沒有什麽用藥的必要,補充一下營養就行。”

韓菲看起來像是松了口氣。

她抓了抓頭發,幹脆也一屁股坐在了言殊的旁邊,男人瞥她一眼,問道:“你那邊呢?”

“東西拿走檢查了,現有權限檢查不出來更多東西;”韓菲去要了杯熱水過來,慢慢喝了半杯後緩了□□氣回來,這才接着說:“開發區那邊暫時封鎖起來,初步的梳理和安撫工作也都做完,目前對外解釋就是管道生鏽,紅水就是鐵鏽水。”

“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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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有隔壁樓的過來幫忙了,比只有我們幹效果差很多。”韓菲含糊道,“而且開發區的老板是那個衛紹之,他的配合避免了不少麻煩……說真的,如果不是老李頭提前開口,說不定他連醫院都能一口氣安排好。”

“醫院那就算了。”言殊說,他垂着頭,語氣裏有種說不出的冷淡。“讓他來安排醫院,我信不着。”

“怎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韓菲看了他一眼,也沒繼續問更多,“說個好消息給你?那片開發區的‘遺留問題’算是解決了,重新檢查了一下,現在可以重新施工。”

言殊擡眼一睨,無奈道:“我要這種好消息做什麽?”

“怎麽啦,多厲害啊,小蛋撻心兒成功給自己免了個人情債啊。”

韓菲沖着身後病房一擡下巴,示意道:“若是按着之前的說法,那就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願意給爛尾工程砸錢呢’——別管真相真假,肯定會有人這麽說,她也多多少少要有點被人牽着走的意思;”

說到這,韓菲啧啧兩聲,語氣愈發感慨:

“但現在好了,李局去和人說話的時候腰杆都是直的,誰讓自家孩子足夠出息,細算起來,還算是倒欠了她的人情呢。”

“因為白魚不是‘專門負責’的?”

韓菲聽他稱呼,動作一頓,随即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輕笑起來:“……呦,改了啊。”

言殊回她一個眼神,女人咯咯笑起來,又抓了抓自己濕漉漉的頭發,直到現在,那種長久繃緊神經後的疲憊感才遲來的在她臉上顯現一二,她活動了一下手腳,又看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拍拍言殊的肩膀,低聲笑道:“那你看着她吧,我這還有事,先走了。”

*

男人目送着自己的同事離開,靜坐了一會後,才重新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進了病房。

吊瓶裏的東西已經下去了一多半,許白魚睡覺很乖巧,胸口起伏弧度并不明顯,需要很認真的觀察才能看到一點,言殊莫名有種空蕩的不安感,于是他走過去坐在了床邊,又伸手替她暖着靜脈注射的軟管。

……好乖。

好安靜。

太過靜谧的環境适合病人的靜養,可也能輕而易舉的放大內心深處本會有意無意忽略的雜音,那些從幻境中殘留的痕跡,像是後怕,恐懼,疑惑,不安……

但她就在這裏,就在自己面前睡着,那些令他心煩意亂的聲音似乎也就可以不去在意。

只需要去尋找她心跳和呼吸聲就夠了。

私立醫院的病房內選擇用鮮花熏香,滿屋香氣清冽柔和,言殊卻忽然有些懷念她先前偎靠在自己懷裏的感覺,氣味,體溫,呼吸聲,每一種都是切實感覺到她存在的證據。

但現在他不能抱着她,也聞不到她的氣息,她睡得太過安詳,讓他甚至不敢多靠近一分——這男人似乎并未察覺到自己的神态像是只被扔了牽繩的烈犬,急切地想要捕捉一點令他繼續安心的東西。

*

許白魚努力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對上的就是言殊那雙直勾勾盯着自己,狼一樣的眸子。

“……言哥。”女孩渙散的目光在他臉上聚焦了一會,然後才喊了一聲。

若不是先前剛剛經歷了一波生死時速,她現在對這雙眼睛和這個人還有些本能的安心感,換個人被言殊這樣盯着,怕不是當場就要吓得從床上滾下去。

言殊點點頭,眼睫垂下,也掩住了眼中那點太過迫人的兇性。

那只暖着軟管的手順勢向下,沒什麽特殊含義的仔細摸了摸她的手指,她體溫還是偏涼,指尖有些令人心口發澀的冷,雖然大夫說了很多遍沒什麽問題,言殊還是摸了摸許白魚的額頭,感覺到掌心之下細膩溫涼的觸感,這才稍稍放了心,收回了探查的手。

“怎麽不睡了?”

他聲音放得極輕,幾乎是用氣音在和她說話,“我吵醒你了?”

許白魚搖搖頭,看她盯着天花板還有些渙散的目光,像是在掙紮着和困頓的本能做掙紮,拼命努力思考的樣子:“嗚……”

那聲音聽着底氣細弱又含糊,像是一聲嗚咽的開口,言殊呼吸一緊,下意識就撐着床面站了起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用不用我幫你叫大夫,還是我現在給李局打電話?”

許白魚頓了頓,好一會才稍顯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我貓……”她腦袋在枕頭上掙紮着晃悠幾下,瞧着可憐又可愛,聲音聽起來也是軟綿綿的,虛地沒有底氣:“我貓沒人管……”

言殊:“……”

他醞釀了半天情緒結果就得了這麽個回答,男人額頭青筋一跳,胸口劇烈起伏幾下,忍了一會,看着她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莫名其妙就先自己洩了氣。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着貓呢?”

“生物鐘,不能怪我。”許白魚細聲細氣地答,她手指還被言殊握住被他用掌溫暖着,女孩小半張臉藏在被子下面,只留着一雙困倦無比的眼睛,濕漉漉的瞧着他。

“言哥……”這姑娘往下縮了縮,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微涼的手指輕輕撓撓他的掌心,聲音聽着也是又細又輕:“言哥,警察叔叔,叔叔,你幫個忙……”

言殊面上不顯,卻覺得自己一顆心髒就像是團完全不打算防備的棉花球,由得她來回磋磨揉捏,為所欲為。

何止,他悻悻地想,她就是把這團棉花扯壞了扯散了,他都還得提前擔心這棉花要是回頭拿來給她做衣服會不會不保暖。

“我倒是想幫你,”被這雙眼睛盯着,言殊沒有絲毫遲疑地迅速後退底線,但直接進屋,他還是覺得不太合适。

“祖宗,我沒你家鑰匙,晚上特殊情況姑且不說,總不能大白天的去撬門爬窗戶吧。”

“啊,那我給你……诶不對,我沒帶鑰匙出門。”她腦子混亂一團,消化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有點特殊,自己離家的方式非常超現實,以至于現在身上手機鑰匙什麽都沒有,許白魚的腦袋在枕頭上搖擺了幾圈,她放空一會大腦,随即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又很自然地落到了言殊身上:“言哥你去撬門吧,回頭幫我把門鎖換一下,你可以留一把。”

言殊:“……”

言殊:“想點好招。”

“沒有好招,”許白魚說,“門鎖換了也就換了,我貓必須要喂……其實理論上應該每天梳毛的,但是言哥你看起來不像是能和我們家二狗兼容的樣子,所以幫忙喂一下下就行了。”

“行,我去給你喂貓。”

言殊認命地嘆了口氣,他看着她的眼睛,牙根莫名有點隐約發癢,毫無來由地想要咬點什麽。

“小姐還要什麽?一起全都點了吧。”

“想喝奶茶,家對面那家就行……”許白魚小小聲說,“大杯加冰正常糖,加奶蓋不放珍珠要脆啵啵……”

言殊:“……”

他舔舔有點發癢的牙根,心說祖宗我來幫你看床不是給你當狗,然而再次一張口,卻仍是心平氣和的好耐心:“零食要嗎?”

許白魚興高采烈地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回答:“要!”

言殊:……

唉,當就當吧,總比啥都沒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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