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亮
第55章 月亮
路上遇到了衛紹之這件事, 言殊回去後便和許白魚說了。
他沒覺得這是什麽需要避諱隐瞞的事情,衛紹之的态度,自己的回答一股腦的全都和對方說了個清楚, 女孩曲着腿坐在那裏玩俄羅斯方塊,安安靜靜地聽着, 自始至終頭也沒擡, 看着倒是神色淡定,然而言殊一探頭, 手上的俄羅斯方塊早就堆到了警戒線, 顯示着本局游戲結束的字樣。
“……”
言殊歪着身子看着許白魚盯着手機屏幕半天沒動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女孩白皙柔軟的臉頰。
“傻啦?”
許白魚被戳得腦袋歪過去一點,終于慢吞吞地擡起眼,意味莫名地瞥了一眼言殊。
警察叔叔擡起作亂的手指, 眼神無辜。
這段日子她調養不錯,作息規律,飲食健康,臉上恢複了些血色, 言殊只覺自己手下觸感極好, 但是很可惜,看起來不能戳第二次了。
什麽時候開始言殊能理直氣壯不過腦子地直接做這種事情, 他也有點想不起來了;好像是從許白魚毫無芥蒂的從他手中拿走東西, 女孩微涼的指尖不經意間蹭過他幹燥灼熱的掌心,再也不會激起多餘的驚顫和酥麻開始,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感忽然就變得近了些。
他能在她玩游戲的時候毫無預兆地俯身去看她的手機屏幕, 女孩的肩膀也會毫無防備地貼在他的身上, 柔軟輕盈的發絲擦過他的肩膀和手臂,從最初的默契地沉默無視發展到如今的習以為常, 前後似乎也沒有用多少時間。
“我在想衛紹之……”她語速不是很快,像是一邊思考一邊開口,言殊耐心聽着,眼神溫和又平靜,許白魚放棄整理措辭,直接問道:“李局長對我,對他,有什麽額外要求嗎?”
言殊反問:“你指哪種?”
“衛紹之現在的身份呀,”許白魚說,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無奈,但不是女孩深陷戀情困擾的嗔怒甜蜜,更像是一種被迫惹上麻煩事的無可奈何,“他的身份和影響擺在那裏,如果我一直不理他的話,真的沒關系嗎?”
“哦,明白了。”言殊點點頭,若有所覺:“擔心李局拿你做人情啊?”
許白魚嘆口氣:“畢竟衛紹之真的好有錢诶,幾十億的開發區,那麽多的錢說砸就砸了……”
Advertisement
“你不要這麽看輕自己,”言殊說,“你要搞清楚前因後果,他們真要求誰心态穩定也得是求你啊,實在不行你和上面申請一下,再去玩幾個養成類游戲養幾個有錢人出來,到時候你花的錢還可以走研究資金的單獨帳,聽說老李那邊最近新考慮的研究項目已經不是讓你玩男人了,撺掇了個項目組想要開發個艦〇類游戲單獨給你玩……”
許白魚順着他的話往下思考,不由得沉思片刻:“……感覺是一款非常健康陽光向上的游戲。”
“是嗎?我不怎麽玩啦,搞不懂這種東西,”警察叔叔對此不做評價,直接給出最後總結:“不要在意一兩個男人,老李那邊都不側重這種事情随你怎麽開心怎麽來,他們現在在研究你這塊吸鐵石到底是怎麽回事,确切來講,就是我們的許白魚小姐究竟是一塊單獨的吸鐵石,還是一塊尚未開發完全的磁鐵礦。”
許白魚茫然道:“有區別嗎?”
言殊遲疑幾秒,也有點不太确定:“有吧?吸鐵石只是一小塊,但磁鐵礦的伴生物很多的,萬一你要是還有什麽新的隐藏屬性沒被開發呢?”
萬一真的就能像是讓紙片男人走入現實一樣,紙片艦〇也走入現實呢?
這種研究失敗了也無所謂,損失橫豎也不算太大,但一旦成功了……那到時候李局可就真的是族譜單開,配享太廟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許白魚有點艱難的把話題轉了回來,“我說的是衛紹之的問題,不管他真的沒關系嗎?”
“嗯……”言殊配合着思考了一會,看着她不掩苦惱的模樣,又有點想戳她的臉了。
有些時候當真就是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貓,剛認識那會的許二狗上蹿下跳滿屋撒貓毛占地盤,性格更是粘人又愛撒嬌,現在的許二狗高冷又敷衍,戳戳貓貓屁股半天沒反應,戳久了還會被不耐煩地貓爪壓住,無比沉穩的慢慢推開——和孩子他媽似的,現在戳兩下不滿意了也頂多就是睨人一眼,也沒什麽多餘的動作。
剛認識那會的許白魚自己跟着走兩步都會吓哭,瞧着又嬌又軟又可憐,完全看不出來之後單人遛鬼骨頭砸人手拔鎮魂釘的嚣張氣場。
“怎麽,不想和他進一步交流啊?”言殊低聲問着,聲音裏帶着些莫名的笑意。
他也說不好自己為什麽就想笑,總歸是看着她什麽樣都覺得可愛,做什麽都覺得有趣,她不理自己也不要緊,哪怕在一邊看她一動不動發呆都有種說不出的開心。
“……”
許白魚有點無奈地瞥他一眼,慢慢嘆口氣,索性把手機游戲退出來扔到一邊,小小聲地咕哝着回答:“你不覺得和心眼太多的人相處起來好累的嗎?”
“不會啊,”言殊依然很滿足地盯着她看,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你心眼也不少,但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從來就不覺得累啊。”
女孩立刻擰起眉頭,略顯不滿的盯着言殊。
“我說錯了,”男人立刻改口,認真思考她之前的話:“這裏不是說你,是說衛紹之的話……的确,假設正常出公差不好聯系,回去都要提前做好對方會發瘋的準備,那是挺累的。”
許白魚心有戚戚地跟着點點頭。
言殊看着她有些憂郁的側臉,忽然歪頭問道:“這麽頭疼的話,我去處理一下?”
許白魚:“嗯……”
許白魚:“嗯……?”
女孩驚恐道:“你要怎麽處理?不會是你前職業的那種處理方式吧!?”
“沒人說行,但也沒人說不行啊,”言殊很好脾氣地回答說,“公司的體量那麽大,丢了一個老板就會有下一個老板頂上來的,底下會有些影響,但大局不會變化——你不要太在意這個,等我弄完以後我把我的情報給你,到時候你直接帶着去上面舉報一波,不出意外還能和老李争取一波好處,一換二,很劃算的買賣。”
言殊想的可好,如果衛紹之對她而言都算是某種隐藏威脅的話,那他這種執刀人帶來的不安感只會更深,早早一起處理掉,她能安心些。
“不過時間可能要往後挪一挪……”言殊琢磨着,竟然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開發區那邊還需要點時間靠他穩定下來,餘下的就是我這邊還有個有些特別的家夥需要一起處理掉,
不過眼下沒有證據不能直接動手,但你要是做好決定了我也就不用按着正常手續來了,直接找個機會處理幹淨也就是了……”
許白魚聽着,越聽便愈發覺得毛骨悚然。
她左右囫囵一圈,随手抓着個軟枕就往言殊臉上糊,表情又驚又怒:“胡說八道什麽呢!?”
男人單手扒拉下軟枕,卻是笑着嘆息一聲。
“沒胡說八道。”他溫聲道。
“認真的。”
他把一只手伸出來,在女孩面前攤開掌心,笑吟吟的提醒着,“你看。”
“……看什麽。”她的聲音底色有種說不出的惱怒,于是言殊拎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掌上。
托在許白魚手下的那只手比她整整大了一圈,小臂肌肉飽滿精瘦,手掌寬厚有力,掌心指節生着粗繭,對比女孩子的纖長白皙,下方的那只手屬于男性天生的粗重骨骼感便愈發明顯,言殊低頭看着,慢慢舒展手指,像是托起白玉雕一般小心托着她的手,比劃起來。
“你看,我的手比你大這麽多。”
許白魚眨眨眼,不解。
“像這樣——”言殊耐心地和她做示範,他手指修長,兩指輕松扣住女孩子一只細白手腕,掌心空蕩,仍然還有相當餘地,“我一只手就能抓住你的兩只手腕,按着你讓你動不了。”
“小魚,我天生就比你強。”言殊說,“錦衣衛,警察,沒有這兩重身份,我也是天生就比你強這麽多;我的力氣比你大,我的體力比你好,我擅長的都是殺人技,做過真正意義的執刀人,比一般人更清楚如何控制他人,甚至是一擊致命……”
這本該是值得炫耀的資本,本該是無限驕傲的底氣。
……但是,她可能會害怕。
她抵觸一切不可控的存在,反感所有超出忍耐的東西,穆雲舟也好,衛紹之也好,本質就是一切打亂她生活軌跡的對象都會被她有意無意列入敵對警惕的範圍……在這樣的基礎上,言殊無法想象這樣一個自己會被她接納着放入自己的生活之中。
有誰會全心全意地接納一把會殺人的刀呢?
他所有最值得驕傲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人面前,都是毫無價值的。
這個時代不需要殺人刀。
自己面前的這個姑娘也不需要做執刀人,她就應該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那些事情開始與她無關,之後也不應該與她有任何牽扯。
但是對比其他人,他會的就這麽多……也只能做這麽多,所以他會想辦法解決掉她身邊所有的威脅,包括自己在內。
言殊很高興,也很慶幸自己還能做到這一步。
等到他把問題解決以後,不會、也不應該再有更多的幹擾項,她應該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喜歡誰都行,不喜歡誰都行;可能會找一個人陪着,也可能還是更習慣自己一個人。
怎麽樣都行。
她本來就很好,所以活成什麽樣子都是好的。
言殊自認自己已經想的足夠清楚,連那一點心頭滞澀不散的戀戀不舍也可以輕松壓住,但那只被他抓住的手腕只需要輕飄飄地一動,就像是一縷不受掌控的輕雲一樣,輕而易舉地就能從他的手指之間掙脫出去。
但是女孩子纖細的手并未就此離開,而是反過來搭在他的掌心,那雙琥珀色的眼安然又平靜的看着他,她的面容看起來白皙又柔軟,像是那天晚上想要她一起欣賞的月光。
“可我還沒有和你看過月亮。”
她很小聲的說。
言殊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他的手上搭着另一個人的手,他看着她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裏,像是看見一團柔軟的月光自己跳了進來,溫順又安靜的栖息在他掌心,分明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卻又帶着過分真實的人間溫度,暖融融地貼着他的脈搏。
“言殊。”
女孩完整地稱呼他的名字,并沒有多少珍重又嚴肅的意思,卻莫名聽得言殊心口軟成一片,想着,她願意這麽叫他的名字,哪怕是想要他的命拿去做墊腳石也甘願。
他這樣想,便也帶着不自覺地祈求去看她的眼睛,等着她的下一句話,下一個命令。
“我還想和你一起看月亮呢。”
他做好了千萬種準備,但是最後,這姑娘卻只是這樣同他說着。
她的聲音聽起來又輕又軟,像是那只柔軟又驕矜的小貓,第一次願意靠近他,貼着他的胸口發出溫順的呼嚕聲。
言殊點點頭,嗓子哽住,莫名地說不出話。
他想,不看也行的。
因為我的月亮已經在這兒了。
但是她要看,那就陪着她一起,去哪兒看都随她高興。
“你不要急着去處理那些問題,我既然想好了一件事,其他的事情慢慢也都能想明白……”許白魚沉思着,手指貼着他的,慢慢地,整只手都藏入了他的掌中,任由那只寬大的手掌慢慢包裹住自己。
是溫暖的,幹燥的,安全的。
“所以,都不着急的,等我們看完月亮再說吧。”女孩溫聲細語地說着,她慢慢湊過來,靠近他的影子和目光,任由自己被他的氣息攏着,那雙回望過去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融化的琥珀糖,距離近的能讓言殊看見她肩頭垂落的發絲,聞到發間萦繞的香氣。
言殊總歸是不舍得她空落太久,便無比順從的反手握住她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心甘情願,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她的全部要求。
他順服的垂下眼睫,低下頭來湊近,卻并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只讓額頭輕輕碰過她額間蓬松的碎發,又低聲回答說。
“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