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矛盾
矛盾
“可是那邊明明已經安定下來了,太子殿下他,未免太過絕情了,您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祭過太廟的太子妃。”時春看着祝蘅枝無甚所謂的樣子,并沒有覺得撫慰,反倒是更難受了。
“那他怎麽說?”祝蘅枝臉上神色未變,可藏在被衾裏的手卻是緊緊地攥着,指甲仿佛都要嵌進肉裏去。
時春不敢看祝蘅枝,聲音細若蚊吶:“殿下、殿下說他又不是郎中,告訴他也沒用。”
祝蘅枝本來緊緊攥着的手卻一下子松開了,如同脫了力一般。
是啊,她到底在心存什麽妄念。
她這些日子雖然在東宮,可秦宜寧時常來陪她,她也知曉外面的情況。
上京成裏早些日子便恢複了生意,除了西直門那塊被羽林衛鎮守着不讓行人靠近之外,其他地方一切如常。
她在前天,甚至還見過陳聽瀾回東宮,只是她當時和秦宜寧在一塊,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秦宜寧偶爾來的時候,還會從從街上的小攤上買來撥浪鼓,一邊笑一邊在她身邊轉動着撥浪鼓。
由此種種可見,秦闕哪裏是真得忙得脫不開身,分明是覺得她不重要罷了。
她聽着時春的話,連眉都未曾蹙一下,只淡淡地應了聲“嗯,知曉了。”
時春張了張嘴,對着祝蘅枝那張蒼白的臉,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祝蘅枝身子才痊愈不久,這些日子因為孕期犯惡心,胃口也不大好,瘦了好些,她本以為她疫病已經好了,未曾用藥,腹中的孩子便算是可以僥幸得生,但她想岔了。
此時身子孱弱,如同周遭都被一團團濃重的霧給包裹着。
她擡不起手臂來,甚至只能稍稍動下手指。
時春以為她有什麽事情要吩咐,立刻擦幹了臉上的淚水,俯身靠近。
卻只聽到祝蘅枝沙啞的聲音:“出去吧,我想自己睡會兒。”
“娘娘……”
祝蘅枝沒有回答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時春只好替她将床幔放下,說了句:“那娘娘好生歇息。”
等聽到自己的房門響了一聲,她才舒了口氣,但淚水還是不争氣地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一路經過她的下颔,鎖骨,一直沒進衣衫裏。
明明淚水是溫熱的,她卻覺得像是冬月結成冰錐的冰抵在她身上,刺地她發痛。
即使她并不喜歡秦闕,即使她從沒希望秦闕會在這種事情上憐惜她一回,但她還是覺得心頭鈍痛。
屋內阒寂,她剛剛小産,身子還未好全,屋裏尚且燃着炭盆,此時只能聽見炭火燒焦時發出的細微的“滋滋”聲。
在這樣的環境下,祝蘅枝的淚水卻越來越洶湧,一度不曾收住,甚至發出了低低的抽泣聲,但她卻始終都沒辦法對抗空氣中那陣恐慌感。
“他又不是郎中,找他也沒用。”
這句話不斷地在她耳畔回響。
可誠然如此,秦闕竟也不舍得回來東宮看她一眼。
西直門離東宮說近不近,要說遠,也算不上,如若秦闕騎馬的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可他偏偏,連着一炷香的時間也不肯抽出來。
雖然,她并不需要秦闕陪。
但一想到,這個孩子并不是她一個人的,也是秦闕的,她便覺得委屈。
當時是秦闕握着她的手,告訴她,自己想有個孩子,不是她想方設法懷上想留住秦闕的。
那段時間,秦闕夜夜來她房中,起初祝蘅枝對于他的不知餍足很不高興,但後來,在這件事上,秦闕也多了幾分溫存。
鬓發被汗水浸濕,抵死纏綿的時候,秦闕也曾主動與她十指交握,動情地喊着她的名字,而後細細密密的吻遍一路從她的鎖骨處蔓延。
她當時以為,秦闕或許只是不善于表達,其實他還是有點心的。
她甚至在眼神迷離的時候,看着面前的人,想到了在邺州風雪夜,她與秦闕的初次相見。
想起了那件她醒來時披在自己身上的厚重的裘衣,心底竟也生出些暖意來。
想到了她當時輕輕勾起秦闕腰間的革帶時,他微微泛紅的耳垂。
她當時真得以為,即使她和秦闕是被迫綁在一起的,但也許他們是可以好好過日子的。
這些呈在鏡子裏的鏡像此時放在她的面前,而現實卻像是是一顆石頭,毫不留情地将這面鏡子打碎,告訴她,這一切不過都是自己意亂情迷之時的臆想罷了。
而秦闕,從一開始,也不過只是想要個子嗣。
但那天他領着康郎中回來給他診過脈後,康郎中說她腹中的孩子可能保不住的時候,秦闕或許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越想她的腦子越混,只覺得頭像是被一根t木棒重重地敲擊着一樣鈍痛。
十幾年未曾流過的淚水,仿佛在這一刻防線終于崩塌,本流不盡。
祝蘅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長時間,只覺得意識似乎在慢慢消沉,但頭腦中的畫面卻依舊清晰。
突然感覺到眼前一白。
好像是有人将厚重的帷帳掀開了,還帶着絲絲地冷氣。
她輕輕地搖着頭,手下意識地将被子往下提了提,即使是裹住了自己的肩膀,但脖頸處仿佛還是能感受到那股冷氣。
而正是這點冷氣,幾乎讓她如墜冰窟。
明明在夢裏,她好像幾輩子都沒有再見過秦闕那張臉了,但此時,伴随着這股冷氣,那張臉仿佛陰魂不散一樣,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
“秦闕,你,你走開。”
秦闕坐在床沿上,看見她緊緊蹙着的眉,想要伸出手替她撫平眉心的褶皺,卻冷不防地聽到了這句。
但他手底下的動作并沒有停,只是才覆上女子的額頭,便被她狠狠打落。
還有她在同一時間睜開的眸子。
眸子中全是紅血絲,明明是剛醒來,卻像是熬了幾個日夜一般。
秦闕靠得近了些,這才看大她臉上若隐若現的淚痕。
他一時突然覺得有些心慌,就好像是誰用力捏住了他的心頭一般,薄唇掀了掀,“我,我回來了。”
除此之外,再沒有一句旁的話。
若是按照平日裏的祝蘅枝,在用這麽大的力氣拍了他一巴掌後,必然會誠惶誠恐地說她錯了。
但這次,并沒有。
祝蘅枝只是輕輕地別開眼,頭朝一邊偏轉過去,以鼻音應了聲,并不想理會他。
秦闕伸出手從被衾裏探了進去,握住祝蘅枝纖細的手腕,不知憋了多久,才說出一句:“我,我并不知道你的情況。”
祝蘅枝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好笑。
時春分明去找過他的,他卻說自己不知道。
“秦闕,我是病了,不是傻了,也不是死了,你想騙我,也好歹找個不是那麽拙劣的借口。”她聲音冷冷,但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喝水,聲音中還是帶着些沙啞。
秦闕聞言一愣,他不知時春是怎麽和他說得。
他不覺想起那日的情境。
祝蘅枝的手明明在被衾裏放着,但他握住的時候,還是傳來絲絲的冷意,即使秦闕自己的掌心足夠溫熱,但也很難将溫度過度給她。
祝蘅枝下意識地想要你将手抽出去,但稍稍一掙紮便發現無果,索性不再繼續,就這麽任由着她握着自己冰冷地手。
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
“昨日時春來找的時候,只是說你的情況很不好,隔得太遠,我并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便讓她去找郎中,可我不知道,是,是我們的孩子沒了。”秦闕說着深吸了一口氣,頗是擔憂地看着她。
“不知道?”祝蘅枝反問出聲,将頭轉過來,目光對上秦闕那雙幽深的眸子。
秦闕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心裏有些不自在。
祝蘅枝想繼續說,但比話語更先出來的是她的咳嗽聲。
秦闕松開她的手,從桌子上端起茶杯放在床頭的小幾上,又扶着她起身。
但祝蘅枝根本不想配合他。
“你先起來,喝口水,再和我發脾氣也好,我問過太醫了,他說你現在身子很弱,要好好将養着。”秦闕的大掌覆着她的肩頭。
祝蘅枝沒再看他,甕聲甕氣地說:“殿下日理萬機,妾這點子小事,哪裏敢勞煩您。”
她現在是一點也不想看到秦闕,本以為秦闕這樣自傲的人,早該摔杯子走人了,但是并沒有。
“你要是不想起來,我喂你便是。”
祝蘅枝乜了秦闕一眼,“随你。”
但下一秒她便看見了秦闕突然放大的臉。
吓得她立刻擡起手抵在他的胸口處,“你做什麽?”
秦闕卻一把将她從床上撈起來,有力的手臂橫亘在她的脊背處,徹底地将她擁在懷中。
手臂緊緊地锢着她,讓她沒有一絲機會。
另一只手從床頭的小幾上拿起剛才的茶杯,遞到她的唇邊,動作不容拒絕,語氣卻是秦闕從未有過的溫柔:“嘗嘗,燙不燙?”
祝蘅枝用盡了力氣,才偏過頭去,“你到底要怎樣?”
但秦闕對她毫不設防,那杯茶水便被打翻,茶水盡數潑灑到他的身上,将他胸前的一大片衣衫全部弄濕,杯子滾落在地。
祝蘅枝只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