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反常

反常

秦闕似乎已經用上了他平生所有的修養。

他彎下腰将那個杯子撿起來, 擱在桌子上,外面守着的時春聽到祝蘅枝的聲音和杯子落在地上的聲音,以為秦闕又發怒了, 連忙跑進來。

戰戰兢兢地立在屏風外面,怯着聲音:“殿下恕罪。”

秦闕隔着屏風朝她揮了揮手, “你先下去, 沒有孤的命令不許進來,給太子妃煎的藥, 孤自會去取。”

時春揣不清秦闕的心意, 稍稍徘徊了下, 恭敬地退了下去。

秦闕這才轉過身來, 看着祝蘅枝, 用手将自己衣襟上沾着的水珠随意地擦了兩下,傾身向前:“蘅枝。”

祝蘅枝只覺得今日的秦闕, 脾氣好的有些異常, 便問他:“是陛下說什麽了麽?”

秦闕一愣, 如實說:“我剛回東宮,打算沐浴更衣後再進宮觐見陛下複命的,但聽到你的事情,便趕過來了,是以還未曾進宮見陛下。”

祝蘅枝更是詫異。

她原本以為是燕帝說了秦闕,他才肯為自己做到這個份上,但如今看來, 似乎并不是這樣。

但她又想起秦闕從前說過的話。

“如正常用藥, 恐致流産。”

“該怎麽治就怎麽治。”

“他又不是郎中, 找他沒用。”

祝蘅枝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子去看着秦闕, 眸中還有未收完的淚水。

她生得的确姝麗,此時未施粉黛,眼眶微紅,像是淅淅瀝瀝的秋雨裏還長着花苞的殘荷。

秦闕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他這話剛說完,祝蘅枝便道:“無妨,殿下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妾心裏清楚,殿下既然還未曾見過陛下,便不要在妾這裏浪費時間了。”

秦闕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他的确沒想到祝蘅枝會這般說。

“我,沒有不想要這個孩子。”

祝蘅枝将自己的手從秦闕的掌中抽出,将自己散落在肩頭胸前的頭發都撥到背後:“殿下是儲君,這些事情容不得妾多嘴。”

她神色淡淡,一副要将秦闕拒于千裏之外的模樣。

秦闕終于惱了火,他一把将祝蘅枝方才抽出去的手重新攥在自己手裏,而後覆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衣服上尚且沾着方才的茶水,濕漉漉的,勾出衣衫底下的輪廓來。

秦闕意識到她要偏過頭去,另一只手扣住祝蘅枝的後腦勺,逼得她必須正視自己,“祝蘅枝,你看着孤,看着我,你再說,孤方才可有一絲假話?”

祝蘅枝心頭泛上一絲不安,另一只手覆上秦闕的手,想要把他的手掰開,反倒被他一并攥住。

“你是不是不信孤?”秦闕直直地看着她,那目光,簡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祝蘅枝一時有些甕聲甕氣:“妾沒有。”

“說謊。”

祝蘅枝索性閉了嘴。

“你若是不信,孤不介意現在用行動和你說,孤到底想不想要那個孩子。”說着他按着祝蘅枝的手,讓祝蘅枝的指尖碰上自己的衣領。

祝蘅枝才小産了,自然是不能如此,但她看着秦闕現在目眦欲裂的樣子,一時也有些害怕他真得做出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她着急地眼淚瞬間就淌了下來,指尖微微顫抖,連忙啓唇說:“妾,妾信殿下。”

聽了她這句話,秦闕才漸漸松了自己手上的力道,然後将祝蘅枝擁入自己的懷中,讓她的頭抵着自己的胸口,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萦繞:“乖,聽話,別和孤鬧了,咱們把身子先養好,好不好?”

祝蘅枝以鼻音輕輕地應了聲。

秦闕抱了她許久,才把她放開,“孤去給你端藥。”

不過多久,秦闕便端着盛着藥的小碗進來了,他坐在床沿上,用勺子輕輕攪動着藥碗,又遞到唇邊吹了吹,這才送到祝蘅枝嘴邊:“張嘴。”

祝蘅枝竟然真得乖巧地張開了嘴,任由着秦闕将碗中的藥喂給她。

“是不是覺得苦?苦的話,我們就先喝這些,慢慢養。”秦闕難得對她耐心。

他越是這樣,祝蘅枝心中反倒越是不安,“沒事,喝完吧,別浪費了。”

等碗将要見底了,祝蘅枝才擡手擋了秦闕的動作,只一張口,嘴中便被放入一塊方糖來。

“這藥我聞着便苦,你好好t歇息,我進宮去見陛下。”說完極力地放輕手裏的動作,扶她躺回床上。

秦闕做完這些,又替她拉上帷帳。

祝蘅枝隐隐約約地聽見他和手底下的人吩咐,“太子妃的身子需要靜養,任何事都不許打攪她。”

秦闕處理瘟疫的事情做的好,滴水不漏,既将事情妥善處理了,又把功勞名聲全都落到了燕帝身上,燕帝無可指摘,加上他近些日子實在“乖順”了許多,燕帝對着他,也和顏悅色了些。

瘟疫順利解決,春耕播種的事情也都照例安排了下去,燕帝聽了內閣那些閣臣的意見,決定休養生息,修理國政,好好養幾年,再南下一舉吞并楚國。

秦闕一向主戰,這次竟然也沒有反對。

無論是朝中還是坊間,都盛傳秦闕是因為娶了楚國的那個公主,夫妻和睦恩愛,于是收了南征楚國的心思。

這件事在上京城不過幾日,便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是日秦闕親自來了城東的木匠鋪,吓得王木匠趕緊帶着手底下的夥計跪倒了一排。

但秦闕瞧着心情極好:“都起來,別動不動就跪的。”

王木匠沒反應過來,大燕都知曉這位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狠厲,今日卻如此反常,倒是真得叫他有些拿不準太子殿下的脾氣。

他悄悄地擡頭窺了眼秦闕的眉眼,發現并無什麽奇怪的神色,他的唇角似乎也微微彎起了一絲弧度,這才敢扶着膝蓋起身。

“殿下需要什麽,直接讓人傳小人去東宮便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王木匠一邊擦着額頭上的冷汗一邊笑着恭維。

“也沒有什麽事,在小攤上買了些撥浪鼓之類的小玩意,聽人說你這裏嬰兒的木床做得極好,順路。”秦闕說着掃視了一番店鋪內。

王木匠這才留意到秦闕身後跟着的內監手裏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他做這行許多年了,一眼便能分清楚那裏頭是給小孩子玩的小玩意。

他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連忙哈着腰把秦闕迎回店內,“殿下只管挑樣式,小人一定不遺餘力。”

秦闕到倒還真得用心思索了番,才告訴王木匠自己的意思,說完又吩咐內侍給了賞錢,便離開了。

這樣的事情在坊間傳得極快,不過多久,上京城中便有人以此寫了話本子,鴻興樓說書的話本子也從《水浒》《三國》變成了某家貴公子和來自江南的娘子的故事。

雖然以公子和娘子代稱,但所有人都知曉這說的是當朝太子和太子妃,只是沒有多少人敢明着面開天家的玩笑罷了。

祝蘅枝這些日子在下人和秦闕的悉心照料下身子恢複得的确大好,秦闕更是将公文都挪到了她的寝殿之中,下了早朝便回東宮,連內閣也不去了,若是實在有什麽事情需要他去內閣商議,也是內閣的官員來東宮請他他才肯走。

而燕帝似乎并沒有因為秦闕這樣“荒廢政事”的行為罰他,只是偶爾口頭上不輕不重地說兩句。

所有人都能看出燕帝的心思。

祝蘅枝當然也這麽想。

可當她坐在榻上看着在案邊處理着公務的秦闕時,一時竟也覺得有幾分如真似幻。

微青的光影透過薄薄的窗紗照進屋中,在書案上、地上、以及秦闕的臉上,都留下斑斑駁駁的光影來,也将秦闕的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長。

秦闕這幾日回來的時候,總是會帶着不同樣子的撥浪鼓,小孩子玩的小木劍,小鈴铛……

祝蘅枝也想過,倘若她和秦闕之間沒有之前的那些糾紛和誤會,真得向坊間流傳的話本子裏寫的那樣,是一對尋常夫妻,會不會也是如此景象?

“怎麽天天買這些,不是都有好多了嗎?”

秦闕的語氣不容拒絕:“那些樣子都不一樣,我兒子,一定不能委屈了。”

祝蘅枝也下意識地撫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垂下眼睛:“就你着急,這裏還沒有動靜呢,你就恨不得全上京的人都知道。”

秦闕竟也生出了些于祝蘅枝鬥嘴的心情來,“那我不管。”

祝蘅枝沒再接他的話,反倒時秦闕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她床榻邊上,目光缱绻:“沒有動靜啊,那不如我們造出些動靜來,如何?”

祝蘅枝從未聽他說出過如此沒羞沒臊的話來,慌忙地別開眼睛:“想什麽呢,我這身子可還沒好全呢。”

秦闕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而是撩起袍子坐在她跟前,伸出長臂攬住她地腰。

祝蘅枝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現在不行。”

但秦闕只是稍稍向前,替她将将要遮住眼睛的頭發往旁邊撥了撥,溫聲道:“我當然知曉,現在一切都要以你的身子為先。”

秦闕說完輕輕地在她唇邊落下一吻來,蜻蜓點水一般。

“近來天氣不錯,我們明日出去轉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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