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章
《遺忘的DV》
*
上都的天氣是一如既往的難以揣測。
什麽時候下雨，什麽時候天晴，什麽時候夜間的天空能夠看到星星，天氣預報的工作總是做的不夠到位。
艾眠抱着慶祝和周逐冕結婚八周年的蛋糕跑了一路，才找到在公交站臺躲雨的那一天，方蕪出外景拍攝的任務，搜羅了全身，才發現自己也沒有帶傘。
攝影工作室的助理撐了傘過來，她将人趕了回去，自己一個人走到了附近的樹下。
有電話打進來：
“寶寶，我們談戀愛的事情被狗仔拍了照片傳到了網上，我贊成公司打算咬死不認冷處理的方法，最近為了安撫粉絲，就避避風頭吧，我們暫時就不要見面了。”
方蕪嗯了聲，靠着寬大的樹身，将手中的鏡頭對着遠處一大片的灌木叢，慢慢挪近，随着她仰頭的動作，最終聚焦在頭頂的枝幹上——
那裏空空如也，早沒有她所期待的，她又在期待什麽呢？
“那我們不如就直接分手吧。”
“什麽？”
電話裏沉默了一兩秒，跟着語氣明顯慌亂起來：“不是，寶寶，我們只是暫時分開，沒有分手，我還是喜——”
“對不起。”
樹上被打的葉子落下了幾片，而方蕪眼裏卻沒有任何色彩：“分手在我，是我的問題，我只是沒法真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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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雨持續了多久，方蕪就仰着脖子，淋了多久的雨，最後渾身濕透，是和艾眠一樣狼狽。
而那一天後，娛樂圈亦是一如既往的是新人新氣象。
Goldencentury成團的十二周年，圈內又橫生出新的六代男團。
PUPPET BOYS作為SB公司在Goldencentury周年演唱會上專門派過去的駐唱嘉賓，半個月後就趁熱打鐵推出的新男團，和同公司的Goldencentury走熟男風不同，全員靠着最老不過21，最年輕也只有17的年紀，主打一個原生态的青春熱血大男高。
他們第一首專輯音源憑借着活力清新的陽間曲而挂在音樂榜上大半年。
八個人在夏威夷海灘上肆意狂奔嬉鬧的MV也在社交平臺上獲得了較其他同時期的新人而言超不錯的播放量。
公司順勢而為，明年初的第二迷你專輯走美式複古校園風回歸，相應的寫真和MV拍攝地點都定在了滬南高中。
拍攝時間就在今天。
“八個人分成兩隊，比一場足球吧，注意表情管理，可以裝兇對峙一下，也可以鬧着玩，先試拍兩張。”
“帥哥們，一塊去水池那洗臉，動作可以有焯水洗臉，側頭喝水，脫上衣的漏出完整的腹肌啊，掀衣角擦臉的露一半就行，互相玩水的搞個噴泉出來，一起鬧起來，你們互相配合好。”
“可愛風的小忙內站到樹下吧，擡頭，墊個腳，試着伸手去夠樹葉，身側的手躲進袖子裏，夠不着，跳一跳。”
“酷哥插個兜好吧，擡個手上去遮太陽，再讓陽光從指縫裏溜走來，閉一只眼，另一只眼微微眯着。”
“大勢CP是哪兩個，誰能上雙杠，坐上去，放輕松，腳可以晃一晃，看哪裏都可以，就是別和下面的搭檔對視，搭檔的那個帥哥，看哪知道吧。”
“大家圍着一起，把隊長抛起來吧，越高越好，摔下來也沒關系。”
“八個人排成一排吧，我數三二一，你們往林蔭路的盡頭跑，手張開抓抓風，彼此眼神交流交流，記得笑啊。”
“最後大家一起回個頭…表情…OK，操場的景就到這吧，各位帥哥去換第9套服裝吧，道具組搬設備，換場地了，下組去教學樓裏拍。”
方蕪作為現場指揮大頭的攝影師，剛交代完，參與拍攝的七個帥小孩就立刻松散了下來，或站或坐了一小會兒。
雖然沒剩多少體力，還是跑了過來，一個個的擠着往她身邊站，盯着她傳到電腦上的照片瘋狂找茬。
“呀，你這小子，在幹嘛，都沒有跟我們合拍，跳晚了。”
“二哥這張好醜啊，跟個嗎喽似的，還玩水…水嗎喽？”
“你好到哪裏去，早上腫着的臉現在也沒消呢。”
“隊長今天的狀态不錯诶，超級帥，難怪最近有護膚品的廣告找上門，掙到錢得請我們吃飯啊。”
“呀，沒掙錢不還是得給你們買單。”
“畢竟是隊長嘛，家裏還那麽有錢。”
年輕果然是資本，說累的喘口氣的功夫又元氣了起來。
方蕪被圍在最中間，頭頂全是小孩叽叽喳喳的吵鬧聲，她倒也不反感，甚至因為團內關系看上去不錯還加了不少好感。
要知道上個她參與拍攝的男團在外界宣傳的就是團魂，結果沒拍兩張，五個人就大庭廣衆下打了起來。
那不分敵我的陣仗砸了不少道具，甚至毀了她剛買了一個月不到的巨資鏡頭，雖然後續公司賠了錢，但還是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這回再接活，方蕪都是做好戰争一旦發動立馬就跑的念頭。
不過目前看來，似乎不用跑。
“姐姐，你覺得這張合照裏最好看的是誰？”
可能争辯不出所以然就決定拉個局外人進來，方蕪被他們圍着，是最近的受害者。
拉仇恨的好問題也虧他們問得出來，方蕪貪生怕死，事前得做好保障：
“我要真說誰是最帥的，其他人會毆打我嗎？那個我認為最好看的，能保護我嗎？”
“我們怎麽會動手呢？姐姐你還長的那麽漂亮，我們不是不動手，是根本不會生氣好嗎？”
“哦~不愧是愛豆，說話就是甜~好吧，那讓我好好看看，哪個是我覺得最好看的呢？”
方蕪盯着照片看來又看去，造型抛開不說，連臉上最小的瑕疵都被她考慮了進去，之後跳來跳去，八個人帥得各有特色，還真挺難選：
“其實大家都很好看啦，不過……”
指尖倏忽間停在站隊最外緣的男生身上，方蕪并沒有記住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就這個吧，這個小帥哥今天在我眼裏最帥。”
“誰？”
七個人頭湊到了一塊，眼珠子瞄準着照片上被方蕪指認出來的團內最帥的人，半晌，齊刷刷的發出一陣感嘆：
“哇！！！是泰寧！！！”
“果然，又是泰寧……”
“這張真的……我們泰寧帥得慘絕人寰！！！”
“三哥，你的意思是泰寧帥，我們其他人慘絕人寰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話又密了起來，不是自己的話，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掃興。
“泰寧！！！泰寧！！！”
小忙內最先驚訝，左顧右望了好幾眼，才找到幾步之外喝水的金泰寧本人。
八個成員裏，金泰寧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有圍過來的人，他一個人在一邊站着，即便什麽都不做，生出的距離感和拍攝的狀态也根本不是一個人，完全的截然不同。
他本人私下裏看上去要更清冷，待人對事魏晉分明，一對比下來，和整個隊裏的其他成員意外的有些格格不入：
“泰寧，泰寧，攝影師姐姐誇你最好看。”
許是想認證人和照片裏的偏差，方蕪冷不丁側頭看向忙內招手的方向。
被誇的人還是站在原地，個子高的好處在此刻就發揮在替她擋住了刺眼的陽光，而光披在他寬薄的身板上，更顯得他獨樹一幟的卓然氣質。
迷離的，恰到好處的讓她看不清他看着她的神色。
“謝謝。”
單手拎着礦泉水瓶，他就靜靜看着她，幾秒後，才極簡的說了兩個字，流露的音色低啞，很适合做個Papper。
“你應得的誇獎。”
方蕪不吝啬好話，禮貌一套的話術她從善如流。
一來一往的客套話沒有太多，大家再次将注意點放到了拍出來的照片上。
道具組還在如火如荼的搬着設備，男團的經紀人等不到人，立馬趕回來一手抓一個活潑的崽，領着其他成員去了臨時搭建的更衣室裏做準備。
好在挑着學生放暑假時租了滬南高中的場地，圍觀的人不算太多，幾個娃依然很講禮貌，一步幾回頭的還再向方蕪說着：“姐姐，等會兒見。”
方蕪客套的回應着笑容。
待他們走遠，她随着攝制組一起向教學樓移動。
當了社畜也有些年頭了，工作人員從進了學校後就一個跟一個開始回憶起曾經的校園時光，有苦有甜，又是慌亂卻生機勃勃的年紀，人生最精彩熱鬧的時候就是那個即将十八又沒到十八的誘惑歲月了。
方蕪走在其中，一向調節氛圍的人今天帶着鴨舌帽，帽沿壓低，投下的陰影徹徹底底蓋住了臉上的表情。
一路上，她似是沒聽見又或許興奮泛泛，繼而一聲沒吭。
“說起來，方大攝影師竟然會接滬南的拍攝诶。”
她的反常是換來了別人對她的竊竊私語。
“誰知道呢，要說她以前就是滬南的學生，怎麽會那麽排斥母校啊？”
“你們懂什麽？她這一招下來，一個拒接的噱頭給她賺了多少錢，你們是不是傻？”
“原來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她有一段愛而不得的青春故事就發生在滬南呢？”
“她愛而不得？不可能吧？！長得那麽漂亮，怎麽會愛而不得？”
“可她讨厭Goldencentury的周逐冕啊，說不定就是因為她對周逐冕愛而不得吧。”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滬南出去的練習生後來成功出道的又不止周逐冕一個。”
“還有誰？”
“沒了吧。”
“有啦，但誰來着……我忘了是誰來着？反正就沒名氣了，活該被人忘記，無名小卒。”
“……”
方蕪就落在隊伍的幾步外，藍牙耳機裏并沒有放歌，前面人堆裏說的聽的一清二，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眉毛又在什麽時候微微蹙了起來。
只是，今天的天氣難得放晴，又身在滬南裏面，她便沒有什麽追究的心情，也就僅僅不在意自己在別人嘴裏成了什麽。
路上的風景一片生機，走在陰涼的小路上時，一擡頭就能看見蒼綠的新葉，遠處是廣播站和教學樓，小賣鋪還在營業，三四個學生在店面外的垃圾桶吃着辣條。
“什麽叫活該？”
一口氣還是咽不下去，她沒辦法息事寧人，假裝自己沒聽見。
眼前的光陰是悠哉悠哉的慢，本來是很适合放空的休閑時光，她還來不及閉眼享受，也沒等到她克制不住想沖去湊那人一拳時——
彼時，随着一陣清涼的風拂過她的顏面，一抹清瘦的身影從什麽時候出現無從知曉——
卻在此刻從前面跑了過來，擦着她的肩膀，迅速的跑到了她的身後。
“抱歉！”
那一剎那，校服灌滿了長風，他的身影單薄而高挺，風裏有他的歉意，還有他獨有的味道，淡而清甜。
“呀！”
他的朋友緊跟在身後，捂住岔氣的腹，跑着一步就要喘三四口氣，論氣質，遠沒有少年那般肆意潇灑：
“梁邊際！說好的一小口呢！！怎麽我眨眼的功夫，冰激淩甜筒只剩個筒了！”
“冰激淩在哪誰知道啊！不過，甜嘛，在我這啊，我就是甜筒本甜！！”
“咱倆一起買的，你變着法罵我？你是甜？那我就是甜筒本筒？”
“嘿嘿(*^▽^*)”
“嘿你個甜崽，站住！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你追我趕，被追的人桃之夭夭，漸行漸遠。
“……”
方蕪被撞的明明是肩膀，心髒在聽清他的名字和聲音時卻狠狠地顫了幾下。
她哽着氣，下意識的回頭去看那個撞了她肩膀又偷吃別人甜筒的少年，林蔭的街道長而幽靜，光影斑駁間，分明都要快看清他的長相了——
“喂！”
有人忽然拍了下她的肩膀。
“什麽活該不活該的，方大攝影師，你說什麽呢，又在看什麽呢，快走了。”
“……啊？”
方蕪被吓得不輕，肩膀一哆嗦，耳邊是上課的鈴聲，她莫名應景的跟着問出一句：“是要去上課了嗎？”
“啥，上啥課？”
工作人員一聽就樂了，微調侃道：“喲，沒看出啊，我們方大攝影師還想着夢回高中，返老還童呢？！”
“這話說的，咱方大攝影師也不老啊，還賊漂亮。”
笑聲亂而空大。
分貝猛地拉着方蕪回過神，目光追尋的身後是孤零零的小路上沒有少年，沒有少年的朋友，分明是空無一人。
奇怪啊。
偏偏一場夢。
又偏偏校園的一切其實和十幾年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待方蕪從混淆恍惚裏徹底清醒，才發現自己根本沒穿校服。
*
教學樓裏其中一間教室被改成了臨時的更衣室和化妝間。
助理剛把買來的冰美式放在桌上，有幾名成員速度快，換完衣服後就拿了杯坐在化妝鏡前直接開喝，瞅着門關着，總忍不住閑聊。
“你們看到嗎？那個攝影師姐姐？”
“誰瞎了？反正我沒瞎。”
“是不是很漂亮？”
“嗯，身材也很辣，露臍的背心诶，拍攝的時候，我總忍不住往她那看。”
“你個色批，我就說那麽多照片裏，你眼睛怎麽老往鏡頭下面看，不知道還以為你眼皮重度肌無力嘞。”
“男人的天性，控制不住。”
其他幾個人陸陸續續換完衣服出來，經紀人招呼化妝師進來給他們補妝。
人一旦多起來，嘴也就多了，幾個人聊着，湊到的信息倒是不少。
“漂亮攝影師？你們原來不知道啊，她是我們公司長期合作的個人攝影師啦，在圈裏還挺有名的，之前給不少明星都拍過大片，技術和口碑都很好。
你們前輩團那套首小時銷量破十萬的雜志就是她拍的，當然，還有其他很多好成績，不過我大不記得了。”
“這麽漂亮的姐姐，應該有男朋友了吧。”
“據我所知，現在是沒有的。”
“那應該也不缺人追吧。”
“怎麽，二哥，你談膩了妹妹，開始對姐姐類的感興趣了？”
“只要長的漂亮，哪個男人會在意年齡？誰有她聯系方式，給我推一下？”
“你來真的啊。”
“不可以嗎？反正是認真的玩玩，約等于玩玩，也沒差，不在回歸期的時候難道在家摳腳嗎？”
“……有道理诶”
“你倆都要？聯系方式我有，不過我介意還是別了吧。”
一直負責他們裝造的一個女化妝師開口道：“會很危險喲，畢竟，一旦和她産生瓜葛的話，有可能你的職業生涯會到此為止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