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六章

好問題,傅芊難得能問倒她了,方蕪盤腿坐在地板上思考了一會兒,異想天開的想了很多。

“被人破了一身醬油還洗不掉的校服?和人打架斷了肋骨的診斷書?一百張不及格的考卷?運動會跑到跳遠栽倒在坑裏吃的一口沙?”

“…停停停。”

傅芊都停不下去了,這一段要是後期不删掉,一定是個笑料:“方蕪,你當時幹過那麽多無語的事嗎?”

“無語嗎?我倒覺得挺有代表性的啊,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也意味着它有能被我記住好久的價值啊,畢竟,能遺忘的才是不重要的,不是嗎?”

“我以為你會說你高中追星的那些事兒呢。”

傅芊拉開手邊的櫃子,裏面塞了不少明星的應援,還有更多的在城北另一棟別墅裏。

“這裏的周邊和應援量是你另一所豪宅裏的冰山一角吧。畢竟高中三年,人家忙學習的忙學習,談戀愛的談戀愛。

就你個傻乎乎的,追星就算了,放棄當年學校出去的幾個練習生,轉而一個勁的追着遙不可及的那麽些人,你不能學學艾眠啊,那麽早就拿下了周逐冕,是真不知道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不知道。”

方蕪對過去的态度是不追憶不惋惜,過好現在比什麽都重要。

“當然都不靠譜啦,雖然我都忘了有誰了,但除了周逐冕現在是大勢愛豆,貌似其他人都混的不咋樣…”具體有多不咋樣,傅芊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方蕪沒什麽表情,順着她的話意思般的回了一句:“不了解。”

“過幾天就能了解了,十年同學聚會的郵件,你應該也有收到吧,我肯定是要去的,讓那些人多收我幾張專輯,還能給我漲銷量呢,你去嗎?”

“你先過來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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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有幾個紙箱子,不知道裝了什麽,方蕪搬不動正好叫上傅芊,兩人一左一右的把它搬到了空地,打開一開,才發現是裏面塞滿了專輯。

“Goldencentury的出道專輯?你讨厭周逐冕,你還買那麽多?”

這個團裏,傅芊就清楚方蕪因為自己的好姐妹早早的被人拐走,和周逐冕是真的不對付。

方蕪下意識的揉了下鼻子,不清楚是不是因為灰塵的緣故:“幫艾眠。”

“那這些是什麽?”

“嗯?”

傅芊看着她,手頭從紙箱子裏翻出了另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被排的整整齊齊的錄像帶,不清楚艾眠為什麽會把錄像帶和專輯放在一起,甚至是壓在專輯的最下面,要不是她閑的,還真不一定能發現。

“錄像帶?”十多年前的玩意兒了,拿出來見見光還挺複古的。

“這個給我。”

艾眠幾乎第一時間就伸手過來拿。

傅芊躲得快,那盒錄像帶被她藏到了身後。

“你不對勁。”

方蕪解釋道:“裏面就是高中随便拍的幾個視頻,玩玩的,乖,給我。”

“随便拍的,為什麽不讓我看?”

“沒什麽好看的啊,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看中二時候的自己,不羞恥嗎?”

傅芊只在意:“所以裏面有艾眠,有我,對嗎?你不讓我看,是不是因為你還偷偷拍了傅巡?”

“可能有吧,拍你的時候順帶拍的,但我忘了到底拍沒拍,所以給我,我來檢查一下,有就删了。”

“我想看看那時候的哥哥。”

“……”

傅芊起了興致,不經方蕪的允許又從她家裏找到了還能用的老款的臺式DV播放機。

傅芊的性子是對某一件事上頭後就容易走極端,得不到就毀掉是很常見的,在錄像帶被插入了讀取槽時,方蕪知道她的脾性也就沒攔着。

傅芊敲着待工的機子時,方蕪不止一次的在問自己,到底是希望錄像帶還能播放還是不呢?

但當她看清自己現在原地沒動時,至少不阻止傅芊,說明了她還是不忍心看它被人毀滅。

一盒錄像帶,是要比那些糗事更襯的起作為她高中存在過的證據。

“我都要看看,那會兒哥哥有多中二,來了來了。”

藍屏跳轉,黑色屏幕上開始出現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嘈雜的,混亂的,老式的風扇,講話不停的老師,以及經常混在一起的朋友。

“哇,我那時候那麽殺馬特嗎?頭發怎麽還是彩色的?”

“哇,艾眠果然從小漂亮到大,裹着那麽累贅的校服,頂着那頭厚重的劉海,竟然也能那麽青春可愛,周逐冕眼光真的好,下手也是真的迅速。人高三轉來幾天啊,就勾搭上了。”

“好多的老同學都叫不出名字,你也拍的太糊了吧,都沒近景,還一閃而過,誰能看的清他們是誰啊。”

方蕪被傅芊哇哇的頭疼:“因為不重要啊。”

“傅巡也不重要嗎?就那一個鏡頭,還是個背影,要不是我在乎他,換別人還以為那是朱自清呢。”

“你确定我拍傅巡,你不會吃醋嗎?”

“你認為呢?”

傅芊側過頭,所有的玩笑瞬間消失,她魔怔的看向她,毫無笑意:“所以,你不喜歡傅巡,對嗎?”

只要和傅巡産生關聯的,傅芊就跟中了邪術沒有差,那樣的她,就連方蕪都不敢輕易招惹。

“當然不喜歡,我就只拍了他一個背影,還不夠說明嗎?”

“那就好。”

得到确切答案,傅芊又換回了笑臉,變臉迅速的,人的心髒不能一瞬間就接受。

方蕪正松着一口氣。

“诶……他是……”

傅芊微微愣在原地。

方蕪順着她看向屏幕,反應并沒有表現的比她好。

“你拍的這是…”

方蕪:“……”

在她看清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在他出現的那一刻靜止。

錄像讀取間,閃過一幕又一幕熟悉又難忘的場面。

是學校的操場,一場籃球賽正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是學校的大禮堂,對手理科三班的同學們在集體的朗誦詩詞。

是學校的食堂,左後側最角落的一桌上四個人吃的很香。

是學校的小賣鋪,一群人在體育課後買了一只只冰激淋清熱解渴。

是學校的教學樓,5個對面班級的同學被老師請到了教室外面罰站。

是學校的綠茵長廊,從教學樓往下看,周逐冕帶着一個反複出現在以上鏡頭裏的人走的越來越遠。

那一幕幕晃動的鏡頭一直在追随着那個少年,追随着人群裏的他,隔着長長的距離,不敢拉進,不敢聚焦,又藏的隐匿,小心翼翼。

“……他…怎麽會出現在你的鏡頭裏…那麽多次?”

奇怪,實在是太奇怪了,

傅芊驚訝的捂住長大的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不可能吧,她很難将從沒有接觸過的兩個人聯系到一起。

“有什麽好意外的,還能是因為什麽?”方蕪強迫自己走出怔愣,面上冷靜的不像話,手上整理書的動作僅僅有條,順其自然。

“真的假的啊,方蕪,你不會吧,你不會是喜——”

後面的話被方蕪及時的打住。

她将手裏的書打包收整放進了收納盒裏,長睫在眉眼下落下了一片暗色:“別亂說,這幾段不是我拍的,當時DV機不是經常被人借走嗎?就那會兒其他人存的,一直沒删,也就是我忘了。”

當時學校嚴令禁止帶電子設備,方蕪大膽一向大,即便受了處分也不知收斂,同學羨慕她,DV機又很新鮮,經常問她借也是常事。

傅芊是清楚這些情況,眼下又重新回憶起來。

确有其事,她确實不應該起疑:

“哦,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那什麽他呢。”

“怎麽可能?”

方蕪找來了膠布,給箱子封了口,提唇輕笑時,輕微的幅度裏有傅芊看不透的卑下和自嘲。

“就是說啊,怎麽可能?”

傅芊只以為那是單純的否定,想來就更是了:“你那會兒忙着追星,他就算真的成天圍着你轉,現生裏你也不會喜歡他這種幼稚小狗脾氣的,跟你的氣質不搭,要我說,你就适合那種酷酷的有安全感的,當年你要是通過艾眠私聯林今燦,說不定就沒他現在那個老婆什麽事兒了。”

“越說越離譜。”

vlog的視頻還在錄着,方蕪總要操一把心:“你記得删。”

“知道。”

傅芊手臂一揮,無懼無畏:“說起來,也挺可惜,十多年了,我都忘了他的名字了,方蕪,你還記得嗎?”

“……你說誰?”

“這只可愛小狗啊。”

“……”

高中時期,在她耳邊多次提到過他的人就在眼前,眼前人卻口口聲聲在問她關于他的名字。

最開始選擇忘記一個人就是忘記他的名字啊。

傅芊不懂自己在無意識裏做了多愚蠢的事,她在提醒方蕪,原來過了這麽久,她還是在有他的青春裏原地踏步啊,不曾離開,也走不出去。

方蕪垂下眼,克制隐忍的收拾着雜物:“我也不知道。”

局促分秒被她掩飾的不留痕跡,能遺忘的才是不重要的,十幾分鐘前,明明是她親口說的。

“那看來,他對我們兩個人都不夠重要吧,十年多了,我們誰都不記得他的名字。”

“誰說不是呢。”

發顫的呼吸,沒底氣的語氣,全部的全部都在說謊啊。

方蕪一直覺得自己演技拙劣,傅芊卻除了對傅巡百分百傷心之外,不會對另一個異性甚至是朋友有過多的關心和揣度。

她只是還在糾結,還在尋找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試着努力的讓自己更了解點年少時的方蕪:

“所以,說真的,方蕪,你真的沒有嗎?沒有初戀,沒有喜歡的人?真的不存在那麽一個人,讓你那時候很喜歡他,後來便成為你整個高中存在過的證據,那個人,真的沒有嗎?……”

方蕪悄悄的攥緊了身側的手,褲子被掐出了一道褶:“沒——”

她下意識日常的否認。

偏偏,幾乎同一時間,熒幕裏傳出一聲:“呀!!梁邊際!我知道你很帥啦,但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鏡頭,笑得那麽勾人啊!!!”

鏡頭裏唯一的少年就那樣随心所欲的向前跑着,長風攏着白衫,他擁着長風又尋着聲音回了眸。

那一幕幕晃動的鏡頭終于聚焦,定格在了那個活在每個炙熱盛夏耀眼的少年身上。

方蕪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少年在沖着鏡頭笑,被他朋友借走的DV機,留存的錄像,他透過漫長的光陰,隔着屏幕,笑着看了過來。

還不承認嗎?方蕪,你一直喜歡的人啊,不就在眼前嗎?

心髒在無限的叫嚣着。

總會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恍惚覺得梁邊際也不是那麽遙遠,方蕪習以為常的揉了揉眼睛,在傅芊認真的誇了他一句好帥卻沒想起他是誰後,就統統的醒了。

不論悲喜,不論始源,過去現在求的如果僅僅只是一個答案。

那就始終沒得選擇。

方蕪抱着紙箱子轉身走向書房門外,過程裏始終沒有擡頭看向梁邊際。

哪怕一眼。

他啊,離着她很遠,不在她眼裏,卻在她心裏住了十五年,僅此而已,是他們唯一的交集,可悲遺憾是真的。

但認清現實後,只覺得可悲遺憾也算是一場符合青春暗戀的标準結局——

18歲的梁邊際,

18歲的方蕪,

是BE啊。

但,18歲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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