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十三章

沈澈來看她的時候,方蕪已經在病房躺了一個星期了。

這一個星期裏,她不是在昏睡,就是盯着某一處發呆,再不然就是悶在枕頭裏不停地哭,艾眠對方蕪的情況最清楚,索性一個電話,将她一直以來的心理醫生給請了過來。

沈家和方家有生意上的來往,從高中起,方蕪就被家裏人安排定期去沈澈那接受心理咨詢。

“我家方蕪一直都不太正常。”這是方蕪的父母說的最多的話,可其實沈澈一直都知道,他們只是在恨方蕪為什麽不能是他們原定印象裏的那般優秀。

沈澈和艾眠在病房外簡單交流了幾句,了解到了具體情況。

艾眠在這一個星期內心裏也不好受。

方蕪家裏人幾乎已經不管她了,醫生專程打電話過去,也只請來了秘書過來了解情況,三天了,卻沒有任何音信,只是将相關的住院費和治療費補交完。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人死不能複生這種老生常态的話根本算不上安慰,反而是逼着她接受事實。”

對于梁邊際的事,艾眠也是出乎意料的:“可我了解方蕪,她接受不了的,她會一直将這事記挂在心上,就像過去十五年,她喜歡梁邊際的十五年,甚至,會更長,她沒法釋懷,一輩子都釋懷不了。”

“所以,你也沒放下,對嗎?”沈澈問。

他們之前在北城見過一面,艾眠接受過一段時間他的心理咨詢。

“怎麽放的下呢?”艾眠牽強的笑了一下:“所以我才會理解方蕪嘛,她性格強,又固執,只會更放不下。”

“我記得我說過的。”沈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放不下就不要勉強自己去放下,順其自然最好的,但要是做不到,就那樣活着也不是不行。”

艾眠只是不想讓方蕪過的那般行屍走肉:“那我該做什麽?”

“什麽都不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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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澈站起來,走到病房的門口,透過方形的小窗,能看見裏面的人捂着枕頭停不下抽噎,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生離死別,愛而不得果真是人生常态。

先是他,再是艾眠,現在輪到了方蕪,命運也真是有意思,将他們這堆人聚在了一起,是為了彼此有個安慰,抱團取暖嗎?

“她想做什麽就随她去做,這十二年,她過的太穩定了,你明白嗎?這不正常,一個人不會突然變得不正常,也不會突然變正常,如果有,那全都是假象。

可方蕪不是假裝的,她和你不一樣,艾眠,她只是在壓抑,并且,壓抑的太久了。”

想起前不久傅芊的過激行為,艾眠同沈澈一起看向病房內:“我只是害怕她會想不開。”

“她不會的。”

“你為什麽那麽肯定?”

“不是你說的嗎?”沈澈提醒道:“她和梁邊際還有約定在啊——”

“可是……”

艾眠不忍道:“那個約定不是失——”

“失效了,我知道,方蕪也知道,可是啊……”

沈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似乎想到什麽,眼眶跟着紅了:

“她偏偏是個固執的人,通俗一點講,就是喜歡鑽牛角尖,這種約定一天沒實現,她就一天不會走極端的,雖然知道約定沒可能再實現,但她能在牛角尖裏待一輩子也算是好事,至少能讓她繼續活下去。”

*

沈澈後續單獨見了一面方蕪,兩人在病房裏幾乎沒說什麽。

方蕪從前裝的再樂天再無所謂,在得知真相後,就再也沒了任何生機可言,甚至連話都不再說了,甘願在落寞裏淪為了一個孤獨的啞巴。

“方蕪,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我是支持你的。”

沈澈走到床邊,輕輕的拍了拍方蕪的肩膀,從前就沒多少斤肉,現在生了一場不知道何時才能好起來的病,肩膀的骨頭咯的人心疼。

“沈澈……”

方蕪擡眸,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顏色,而她的眼裏全是浸潤的淚光,淚光裏是求救的信號:“你說,發生這種事,到底是誰的錯?”

沈澈摸了摸她的頭:“你又想替他讨回公道了,是嗎?”

“是,除了這個,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麽?”

方蕪埋下頭,這般無力的摸樣已經許多年不見了:“我的心裏總有一股說不明白的氣在,我想找出那個導致梁邊際……”

她說不出口,

她沒辦法說出去那個字,就只能跳過,帶着抽噎聲,斷斷續續的說着:“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我又該找誰呢?”

“如果實在找不到的話,就不要找試圖是找唯一的解。”

沈澈安慰她道:“因果循環,是非對錯,命運本就是抽絲剝繭,剪不斷理還亂,既然如此,就不要考慮那麽多了,不然,方蕪,你會吃不消的。”

“那我……”方蕪流下了眼淚。

“聽話,方蕪。”

沈澈彎腰,在離開前最後給了她一個擁抱:“如果想到了什麽,就去做吧,不要再考慮那麽多了,這世上,除了你自己,除了梁邊際,就沒什麽是需要你多考慮一秒的了,畢竟,時間很珍貴,時間不可逆,你都明白的,不是嗎?”

“……嗯。”

方蕪将頭埋在了沈澈的肩膀裏,哭濕了他的白色襯衫。

她當然明白的——

時間很珍貴,

時間不可逆。

是啊,遇見梁邊際的那三年是方蕪所有人生裏最寶貴的三年。

後來,青春不再,

後來,梁邊際也不在了……

*

方蕪又瘋了……

在沈澈離開後,時隔十二年再次因為梁邊際的事情失去了理智,失去控制。

在九月初的某一天,方蕪在金泰寧離開後,瞞着所有人逃出了醫院,她要去找當年傷害過梁邊際的人好好算上一筆賬,最後為梁邊際出上一口氣。

第一個是周逐冕,當初,要不是他的引薦,梁邊際也不會順利的進入SB娛樂當練習生,而後來梁邊際出事,周逐冕卻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他和所有的成員都一致性的沉默,就幹睜着眼看着梁邊際溺死在鍵盤噴子的網絡洪湖裏。畢竟同學一場,可真到出事時,卻之甘願撇清關系,只為自保,周逐冕無疑是自私的。

第二個是SB公司的高層,十二年過去,當初公司的總負責人早退休離開了,方蕪卻依然清清楚楚的記得梁邊際出事時,是他為了保申吳斌下的決策,後來梁邊際想走,他就買了很多黑料一次性的倒在梁邊際身上,想讓他再無翻身之日,所以,是他逼着梁邊際接受了那麽多不是他本該承受的,也是他将梁邊際逼去了國外,世事無常,梁邊際卻也因此結束了生命,他有錯,是逃不掉的。

第三個就是申吳斌,他才是梁邊際事件裏最大的始作俑者,卻始終得不到報應,前段時間被拘留後,這麽多年結交的勢力幫他擺平了法律上的問題,只是在警局呆了幾天就被人贖了出去,方蕪也是蹲了好幾天,才找到機會偷襲他。

申吳斌喝了不少酒,走路都不穩,根本不是方蕪的對手。

而方蕪早就迷失在了仇恨裏,半分理智都不在,對着申吳斌,就一直機械的,不控制力度的,反複的用拳頭湊着,她已經麻木了,不管申吳斌被打掉了幾顆牙,也不管他滿臉都是鮮血,即将陷入昏迷。

她只是不停的打着,揪着他的領子,讓他去死,去死,多希望是拿他的命去換梁邊際的生,但,他的命又怎麽會和梁邊際等價的呢?

方蕪哭泣着,抽噎着,瘋狂的在周邊找着什麽,随後,抓起地上的一塊磚,片刻都不曾停留,不管梁邊際會不會活,申吳斌今天必須死——

紅色的磚還沒沾上黑色的血跡,方蕪揚着手蓄着力,眼淚跟着一個勁的在掉,心裏全是梁邊際為他承受的委屈,只要想到那個,她就毫無理智可言。

“你去死——”

“方蕪!”

落下的那一瞬,在空中劃過一個半月的軌跡,

又在下一秒,手腕被人控住,那一塊磚最終也沒砸到申吳斌腦門上,給他砸出花來。

金泰寧來的及時,再晚一秒,事情就會往不可控的地方發展了,他抱住方蕪,試圖将她從昏迷的申吳斌旁挪開。

“放開我!”

方蕪一直在掙紮,“啊啊啊啊——放開我——我今天必須殺了他!我要他去給梁邊際陪葬!!!”

“方蕪你冷靜點!”

“你讓我怎麽冷靜!你能讓梁邊際活過來嗎?”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梁邊際不該……他不該是那樣的結局……不該的……不能的……我不要,我不能接受……”

“……方蕪”金泰寧的眼底在她的字字句句裏流露出了晦澀的潮濕。

而方蕪眼裏根本沒有金泰寧,從頭到尾,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申吳斌,像是有股邪念控制着她,今天非得鏟除地上快死了一半的人。

她百般掙紮,試圖再去夠那塊被金泰寧丢掉的板磚。

“方蕪!”金泰寧按着她的肩膀,試圖将她叫醒,但發了瘋的人,又怎麽會那麽容易就清醒呢。

“方蕪!”

“方蕪!”

“方蕪!”

金泰寧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到底要喊多少次,金泰寧不知道,卻明白只要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她一定能停下來。

“梁…”

金泰寧咬了咬唇,他不想犯規的:“梁邊際……”

一片片記憶跟着這個名字碎片化的拼湊在一起,是在家裏,在露天的陽臺,在搖搖晃晃的竹椅上,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在父母還在樓下喊着“梁邊際!你怎麽還不睡?!”

當事人卻還自在的晃着腿抱着吉他時而彈出一段旋律,繼而望着天空暢想着。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爸媽總說人是星星變的,沒了的話,才算是真正的回家了,回到了天上,重新當回星星。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雖然會遲到許久,但星星不會消失,星星會一直在,星星…至少能光明正大的看着在意的人幸福的活下去,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和她喜歡的人一起去吃校門口吃三塊錢就能買到的手抓餅,我還真不知道那會是什麽味道,畢竟,我敲敲敲級讨厭吃黃瓜。

不過嘛,能和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話,我絕對可以為愛吃黃瓜!!!到時候,你可不許拆穿我,記得一定要給我保密哦——

寧寧,我的好寧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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