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反坐
反坐
“你這個小賤人!”
見符聆不肯承認自己售假,張氏像是被點了引線的炮仗,噌地一下竄起來,朝她撲過去。
“就知道你定不會承認!說是賣花賣草,鋪子裏卻盡是妖裏妖氣的狐媚子
你到底賣的是什麽你自己心知肚明,是這面具底下的臉,還是這衣衫下面的皮-肉”
張氏說着就要去扯符聆的面具和衣裳。
衙差們雖也好奇符聆的真容究竟如何,卻不能眼睜睜瞧着張氏在公堂上撒潑,只得上前按住她。
“大人!這妖婦根本就是個不要臉的暗女昌!使着最下作的手段騙我男人的銀子!
六十多歲的老花匠說,這輩子只見過一株緋袍玉帶,憑什麽她狗屁的鹂草集一賣就是二十株
那些人去買的根本不是花,而是她們的腌臜身子!不僅這不要臉的掌櫃和夥計,就連那個十來歲的半大丫頭都是床榻上的好手兒
如今醜事敗露了還不肯承認,懇請大人用大刑,嚴懲妖婦為我等良民作主!”
張氏胳膊被按住,嘴卻不停。
一開始堂外圍觀的人還對張氏的粗魯嗤之以鼻。可細一想她的話,還真有幾分道理。
如今這世道,有多少窮人連飯都吃不上,還有人用那麽大的價錢買花兒
再說,鹂草集不少人都逛過,平日看鋪子那位叫玦兒的姑娘确實美貌,後來的湯圓小丫頭也出落得愈發水靈。
人慣是如此,只要有風言風語一傳,便總要将人往壞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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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好些道意味不明的目光都往符聆身上掃去,仿佛那目光都化作了一只只小手,直朝她衣衫裏面鑽。
人群裏的湯圓聞言更是又羞又惱,恨不得沖上去撕了張氏的嘴。
“大膽符聆!你還有何話說!”
縣令聽着張氏的污言穢語心下不奈,火氣噌噌往上冒。
“大人!民女亦懇請大人動大刑!”符聆言罷,原本還在低聲議論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
她不會瘋了吧自己上趕着要大刑
“只是在動刑之前,民女還有兩個疑問,求大人解答。”
縣令同樣不明白她想做甚,只皺眉點頭。
“敢問大人,依照我大景律例,售賣假貨,欺詐錢財當以何罪論處”
“罰沒所得銀兩,以十倍賠償苦主,行徑惡劣者并處杖五十或鞭五十。”
縣令對于律法熟得不能再熟,立刻答道。
還不等符聆再說話,張氏立刻接口:
“對對對!這妖婦行徑極為惡劣無恥,當處杖刑,五十不夠,打她一百!”
縣令聞言又一皺眉,敢情律法是她說了算麽
“好!那就杖一百。那麽再敢問大人,若誣告诽謗者當以何罪論處”
符聆又問。
只是這次,張氏和百姓們都有些發愣。
這般簡單的問題不用縣令,随便在街上拎個三歲的娃都能答上來。
反坐啊!
就是将被誣告诽謗的罪名所應得的懲罰,反加在誣告诽謗人的身上。
“反坐!”
此時縣令亦覺不對,吐出這兩字之後,便深深看向下面沉穩娴靜的年輕掌櫃。
“二位可認同”
符聆轉臉看向張氏夫婦。
張氏眨巴兩下浮腫的眼泡,梗着脖子道:
“認同!當然認同!我人證物證俱在,還怕了你這裝腔作勢的賤人不成!”
李二郎亦連聲說着認同,眼睛卻不敢看向符聆。
“既然如此,那便勞煩大人派人去我鋪子一趟,民女也有人證和物證呈上。”
适才衆人皆以為符聆要認罪了,不料她突然如此說,紛紛豎起耳朵,瞪大眼睛。
“哼都說了你鋪子裏那幾個狐媚子都與你是一丘之貉,她們的證詞根本不算數!
至于物證,那些花花草草,瓶瓶罐罐你盡管拿來,正好讓大夥兒都看看,與我這個到底一不一樣!”
張氏剛剛還有些不自然的臉,聽到符聆也要拿證據時突然放松下來。
不料她才高興沒多久,去取證的衙差還沒出公堂,外面便有人擠了進來。
“大人,民女已将證物取來了!”
所有人都被這聲音吸引,循聲望去便見一灰衣女子手捧一摞賬冊跪到了符聆身邊,正是玦兒。
不用說話,二人相視微笑。
衙差立即将賬冊呈給縣令,縣令認真翻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合上。
張氏見縣令的神色未有半分改變,袖子裏微微顫抖的手又穩了。
不料下一瞬,縣令突然将手中的驚堂木狠狠砸在了公案上。
“好大膽的犯婦!”
張氏被吓了個激靈,而後得意地擡下巴望向符聆和玦兒。
如何幾本破賬冊救不了你們吧
圍觀的百姓們的心也是一緊,來了來了,終于要用刑了!
“張氏,你夥同夫君李二郎誣告陷害鹂草集掌櫃符聆售賣假貨,欺詐錢財一案現證據确鑿,還不速速認罪!”
可誰也沒想到,縣令口中的人犯,說的卻是張氏夫婦。
“大人,您是不是搞錯了啊!她的賬冊她自己想如何寫,便如何寫,算不得證據啊!”
張氏跪行了幾步,難以置信地問。
“賬冊的确是我自己寫的,只不過售出的二十株緋袍玉帶花器上都編了號,還有買主的印鑒。
因品種名貴,售前鹂草集便已向官府報備,售罄後賬冊送旸州商會保管,作為日後提供無償養護的證據。
只是沒想到,今日提前派上用場,只是賬冊中并無夫人或李二爺的名字。”
待符聆說完,縣令那邊也向主簿确認了,鹂草集确實來些報備過。
對比賬冊上花器的圖樣和印章,雖是出自鹂草集不假,卻與緋袍玉帶的花器完全不同。
“我夫君親手在你鋪子裏花真金白銀買來的假貨,你瞧瞧這花器,你敢說不是你家的”
張氏像極了發狂的母獸,張牙舞爪地質問符聆。
“花器是真的沒錯,只不是用來栽種緋袍玉帶,而是種玉蘭的。
大人盡可以去城郊紫砂窯查證,民女只定制了二十只專門栽種緋袍玉帶的紫砂花器……”
“啓禀大人,小女子願為李二爺作證。”
符聆正說着,堂下又擠進來一人。
只見她容貌妍麗,身段妖嬈,聲音嬌滴滴的引人遐思,看穿着打扮便知并非良家女子。
張氏初聽有人願為自己夫君作證還很高興,可一見來人,臉立刻拉長了。
不過為了官司,也只得先忍着,拿一雙小眼睛狠狠剜着李二郎。
那李二郎見那姑娘卻仿佛見了鬼一樣,一張臉瞬間毫無血色。
符聆看着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女子同樣有些意外,靜靜看着她到底要做什麽。
“大人,奴名喚樂芝。奴可證明,三月初九那日李二爺在遣月樓飲酒作樂至初十天明,而後與奴同榻而眠,直到掌燈時分才起身。”
這位樂芝姑娘說罷雙頰微紅,看着李二郎眉目傳情。
張氏剛才的好心情已經跌到了谷底,牙咬得咯吱吱直響,臉上卻不得不裝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大人,是民婦記錯了,二郎他是三月十一去鹂草集買的花兒!”
“初十傍晚起身後,奴便随二爺乘舟去了江洲游玩,七日後方回。”樂芝眸中含笑, “以上之事,遣月樓鸨母,姐妹,夥計以及船夫等人皆可作證。”
面對自家那只兇名遠播的河東獅,李二郎緊張得瑟瑟發抖,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張氏氣極再也忍不下去了,跳起來對他又是踢又是撓,口中還不停哭喊:
“好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不是初九便去了江洲麽
原來嫖了兩天這個小女表子,還帶着她一起去了!我央求你那麽多次,你都不肯帶我去,怎麽,她長得好看是嗎
今日便讓我親眼瞧着老娘如何撕爛這小賤人的臉……”
張氏連自己說漏了嘴都不曾發覺,又轉身撲向樂芝。
樂芝則像只受驚的小白兔一樣,連忙躲到站堂的衙差身後。
此時,在場衆人都聽了個真切。好家夥,未曾細審,這婦人便自己招了。
且不說符聆列舉的證據充分,只李二郎根本未去過鹂草集這一條,便足以說明他夫婦二人的惡毒用心。
事情終于真相大白,縣令被張氏的哭鬧聲吵得頭痛不已,再次拍響驚堂木。
“大膽張氏!不得擾亂公堂!”
縣令一發話,張氏這才像被抽盡了渾身所有力氣一樣,癱軟在地上痛哭起來。
“這日子沒法兒過啦……李二郎,你現在就随我回去,收拾你的鋪蓋給我滾出張家!”
張氏說着爬起來,揪起李二郎的發髻拖着往外走。
可沒走幾步,便有衙差攔住了去路。
“犯婦張氏,及其夫李二郎,蓄意誣陷诽謗鹂草集掌櫃符聆售賣假貨,欺詐錢財一案案情清晰,證據确鑿。
今本縣依大景律例,判張氏與李二郎誣告罪反坐,明日午時前,以十倍價格賠償鹂草集白銀五百兩,二人各杖刑五十,退堂!”
縣令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氏夫婦再沒了剛來時的氣勢,被衙差當堂按倒在地,噼裏啪啦地打了起來。
符聆才沒有觀刑的閑心,直接牽了玦兒,樂芝以及人群裏的湯圓回了鹂草集。
她心中比誰都明白,自己與張氏夫婦素不相識,此事背後的主謀分明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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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