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伊始

第 1 章伊始

三號公交搖搖晃晃，車上混雜着汗味，人挨着人，吵吵嚷嚷着什麽，誰家的孩子，哪裏的菜價，打着電話大聲的應着……

車“呲——”得一下停住，紀年上半身往前栽，擡手在前面的椅背上扶了一下，穩住後又收回手，搭在懷裏的書包上。他轉過頭，眼神掠過鄰座，看了看窗外。路旁栽着清一色的銀杏，陽光映在扇形的葉上，綠意深深。

三兩人上了車，說說笑笑着什麽，摻着幾句髒話。幾個人擠在中間的過道上，紀年坐在位置上斂下了眉眼。

車子重新開始啓動，直線時四平八穩的跑，一個急轉彎車裏就頓時人仰馬翻，陳時正要吐槽他哥們兒，沒個防備，把剛冒了個頭的音節一咽，

他心裏暗驚一句“我艹”，身子一歪，着急忙慌的扶上旁邊的椅背。

紀年掀起眼皮子，陳時擡眼。

兩人的視線短暫的相接，眼神輕輕覆上另一雙眼，卻是要烙上印似得，周遭的喧嚣都走遠，男生的睫毛如同緩緩撲展的蝶翼，這一剎那仿佛就天長地久了。

紀年平靜的移開眼，陳時注意到男生嘴角下一枚小痣，像滴在白色錦布的一點墨跡，一眼看過去竟有些驚心動魄。

陳時慢半拍的收了手。

車上載着處人間似得喧嚣，紀年聽見身旁人書包上挂件晃動發出細微乒乒的聲響，一點薰衣草的味道淡淡，像是洗衣液。

“明陽一中已到，下車的乘客請……”

“哎，到了，陳時，快下快下……”一個男生在陳時後面推搡着。

“你急什麽？真是……”陳時被推着下車，嘴裏嘀咕了一句，往後瞥了一眼。

“一會在外面看看嗎？我買個東西……”男生沒聽清他在咕叽什麽，也不管。

他在車後門匆匆一眼瞥過去，只見紀年起了身，挎上書包一邊的肩帶，正望向後門，陳時又匆匆轉過頭，擦着紀年的視線錯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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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年不緊不慢的下車，視線掃過已經相距幾米遠的男生露出的一截後頸上，男生側頭和身旁的人說着什麽，眉梢上挑，唇角揚起一個弧。

誠實……？紀年想，還有人叫這個名字麽。

教室裏稀稀落落坐了人，女生聊着哪個明星參加了綜藝，笑得花枝亂顫，男生吵吵嚷嚷着什麽游戲出裝，要翻了天似得叫喚，夾雜着粗暴的髒話。紀年掃了一眼，在空蕩的第一排落座。

他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拿出本簡樸的本子攤開，拿着筆，筆尖卻懸着沒落下。外面的光往教室裏直鑽，投在金屬的筆尖上，素白的紙面上出現層層環形的亮圈。

紀年盯着那亮晃晃的光圈，下筆細細标上時間，光圈在動作下像帶着光環移動的行星。

紀年寫了兩句就停筆，百無聊賴似得趴下來，額頭壓在胳膊上，另只手搭上後頸，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耳朵邊是教室裏的說笑，他保持這個姿勢不多時，意識就開始混沌，耳側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但似乎是越發喧鬧了。

他醒醒睡睡，感覺有人從身側經過，書包上的挂件嘩啦啦的響，身後的桌椅細微的震動，像是有人落座。

紀年趴到了班主任過來。

男人有些中年發福，眼睛很有神，坐在講臺上，開始自我介紹。男人姓汪，汪老師是個語文老師，講起話來演講似得滔滔不絕，還“恩罰并施”，先是鼓舞士氣，然後又打壓少年人的傲氣，勉勵大家努力。自我介紹是必不可少的環節，輪到紀年上臺，他先是下意識粗略的掃了眼教室，看見自己座位後方的男生時目光一頓。

“大家好，我叫紀年。”

他說完，微鞠躬便下臺，短促得讓人後知後覺才鼓起掌來。

男生的眉色寡淡，眼睛同一汪無瀾的湖水，面容白淨，看上去斯斯文文。陳時沒從這兩句自我介紹裏看出什麽腼腆來，只覺得男生骨子裏透着一股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都矜持。

陳時經過紀年，站上講臺。

“大家好，我叫陳時，耳東陳，時間的時。”

男生的聲音像一道春夏交季的風，溫潤而不失少年氣，拂過紀年耳畔，他握着筆的手微動，寫下兩個字。

“陳時”

出乎意外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