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雪
初雪
按理說h城算是南方,但地理上又挨着秦嶺淮河線,所以下雪也算不上稀奇事。
紀年現下位置挨着前面的窗,外頭敞亮的很,敷了珠光寶氣似得晃地倒數後幾排的陳時看不清模樣。
有人小聲嘀咕驚呼,下雪了。聽見的人騷動起來,多米諾骨一樣倒在了紀年那裏。
于是紀年側過頭也去看窗外,呼吸間暈出一片霧。
生物老師是個性格好的女老師,借勢活躍氛圍,調動大家的注意力,說笑兩句再敲敲黑板。
“好了好了,下課再看吧,先看看課本……”
紀年轉過頭,卻是罕見的在課上走神。
他漫不經心的想h城春末裏就能聽見蟬鳴叫着,叫了一個夏還要把秋天占個頭。
冬天就沒有了,這是想當然的事,可他福至心靈想了個冬蟬出來。紀年潦草在稿紙上寫下這兩個字又圈起來,他想冬天亮堂堂又空蕩蕩,沒有鳥啭蟬鳴,沒有千嬌百媚,就素白銀被一裹,叫什麽都安然睡了去似得。
冬天是蟬的夢,或者蟬是冬天的夢,他胡思亂想着冬天就像是世界入眠後的一場夢。
這場雪來得悄然,不作聲一直地落,落到傍晚,雪就堆了有一指多深,指不定有什麽冤情,校領導大手一揮,決定早點給走讀生放學。住讀生就叫得厲害,幾個男生怒罵陳時憑什麽。
學校教學樓跟前花園裏的老銀杏枯枝載着一尺長的雪叫風給刮下,積雪落在雪裏,又堆一指深。
紀年撐傘小心翼翼的踩着厚實的雪。
“紀年!”陳時在一樓的廊上隔着護欄喊他,紀年舉高了傘擡眼過去看,呼出的氣一股腦的團在視線前,只得屏住呼吸,然後看見陳時站在那裏笑。
“方便一塊兒走嗎?”陳時這樣問他。
Advertisement
雪簌簌的落呀,受了風仰到在陳時的發絲裏,紀年能怎麽辦?
“方便的。”
冬天難免穿得多,兩個人在傘下有些擠的樣子,陳時在跟他搭話,問七問八的,紀年簡短的答,有時候抛出一兩個問題,陳時就能扯很遠。
“怎麽不跟我一起吃飯了?”陳時問。
“你不是一直跟張博他們一起嗎?”紀年反問。
“我為什麽跟張博他們一起?”陳時笑着瞥他一眼。
“你們玩得好,不是嗎?”紀年身體是繃着的,好像很冷一樣,牙齒打顫,磕磕絆絆的回。
“那我跟你也好。”陳時說。
紀年張了張口,被灌了一口冷風。
他時常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在路上漫不經心走着路的行人,陳時是不斷來來回回假意經過他的路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上下打量着他,然後突然往他手裏塞了一筆錢。
紀年難堪地審視自己,揣度着陳時的心思。
他想,我應該不是什麽很好的人,陳時身邊好像也不會缺那種招眼的人。
他想來想去,覺得已經算得上是數學試卷最後一個大題第二問以後的難度了。
他又想起來今天數學老師講的那張試卷,有一個超綱題。數學老師說不要糾結那個題了,把自己能拿的分拿到就好。
然後紀年的心思就飄了,飄到數學老師雜白的頭發和慈藹的聲調裏,講課裏插着幾段往事,拖長了聲音講“我年輕的時候啊……”
陳時突然驚呼,紀年覺得手腕一重,腳下踩着雪打滑,和陳時一起瞪大了眼往雪地裏栽。
“我靠,沒事吧,紀年,我剛剛順手就給你拉住了,對不住啊對不住……”陳時自己還是半爬着起來,就把手伸過去拉在雪裏躺了個實在的紀年。
陳時頭發上沾了好些雪,他站起來的時候紀年感覺有雪從他身上落下來。
“摔疼沒啊,紀年。”陳時像對小孩子那樣給紀年拍了拍膝蓋,在他身上也拍了兩下。
紀年說,沒事,穿得厚,不疼。
陳時好像已然忘了自己,不放心的看他兩眼,又撥了撥他的頭發。
陳時笑了,說,好像白了頭。
紀年怔怔的看他,說你也是,頭上好多雪。
紀年心想,好大的雪,周遭好像都白茫茫的一片,也看不見什麽過路的人,只有陳時站在他面前,朝他明晃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