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傀儡絲
第20章 傀儡絲
深夜,程宅。
程塵在沈玉那處練完功已是深夜。回家後,父親早已睡下,他去小廚房吃了幾口點心,準備去看一眼母親便回房歇息。
自從母親長睡不醒,父親也日漸失去交際的興致,家中的仆人大部分都已遣散,只留下幾個負責日常吃穿用度的老仆和幾個照顧母親的丫鬟。
程宅昔日迎來送往的景象不再,原先精心打理的庭園,池子裏的落葉鋪了一層也沒人撈,被浸成透明的,過幾日或許就能沉入池底。
程塵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他從小身子孱弱,本就喜靜。常年泡在藥罐子裏的生活讓他變得早熟,心思也難測,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明了為何平日裏能生出那麽多九曲回腸的陰暗想法,只是母親對他的教養,讓他面對旁人的時候能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來。而那些人眼中的憐憫、疑惑、甚至淡淡的嘲諷,程塵瞧見了便知。但他只是笑着,扮演着程家那個病弱但有禮貌的公子。
除了楊玫。楊玫對自己一直是友善的、不帶任何偏見的相處,讓程塵覺得很舒服。
至于新來的那個繡花枕頭般不學無術的表哥,既然已經拿了釵道了謝,程塵不準備與他再有什麽交集,就算姨母預備花費大把銀兩送他進入竹枝書院第二進讀書,程塵也能裝作不認識。
還有楊玫今天問的,表哥要不要一起上學的事,程塵根本就不打算去問,到時候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好。
也有可能楊玫第二天根本就想不起來這件事了。
想及此,程塵嘴角不禁上揚,心裏某處仿佛被月絲輕柔拂過,有點癢。
至于那釵,她不想收便不收罷。
反正至她及笄,最多還有四年時間,他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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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母親住的廂房,需要穿過一條曲折的連廊。
廊下的風燈似是燈油即将燃盡,只有微弱如豆般的火光跳動,印得廊頂繁複雕花镂空裏透出的影子時短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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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塵放慢腳步,發現前方廊下的陰影處一動不動地坐了個黑乎乎的人。
程塵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剛剛竟然沒有發現此人,直至眼前才有所察覺,此人修為應遠高于自己。
程塵沒有繼續往前,只見那黑影微微動了一下,緩慢起身,是個瘦長的身子。
雙方都沒有說話。程塵不知對方何意,但已在手心攢好月絲,卻聽那黑影懶怠開口:“表弟,那釵,是否未送出啊?”聲音仿佛淬了毒:“真可惜。”
“可是表哥?”程塵有些不太确定地問,印象中表哥是個不入流的纨绔子弟,雖然長相秀美,聲音卻有些粗,不似今日這般陰鸷。
那黑影動了,往程塵這邊走來,借着風燈那聊勝于無的火光,程塵認出來那人真的是自己表哥,只是相貌神态都不似自己以往認識的那個人。
表哥的臉上帶着笑,那是程塵最為熟悉的那種笑——那只是一種肌肉記憶,如果遮住下半張臉,可以看見眼底森森冷意。
“你到底是誰?!”程塵握緊掌中月絲,他覺得無比絕望,面對一個不知深淺的對手時,他目前只有這一樣武器堪用。
“收起來吧,”表哥懶懶開口:“沒什麽用。”
“你也不用怕我,我就是你表哥啊,”表哥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用略帶蠱惑的聲音對程塵附耳道:“你的母親是爻月人對吧,我母親也是,那我,自然也是了。”
程塵沒有回答,他還是覺得詭異非常。一陣風吹得廊上的風燈叮咚搖晃起來,表哥的面目也變得模糊。
“你是不是在想,我那表哥不是長安城有名的纨绔麽?他怎麽可能有如此高的修為?”表哥面色不變,他盯着程塵,随手揮出一根月絲,精準地纏住了胡亂擺動的風燈,那燈瞬間靜止。
“你是不是還在想,我的父親怎麽沒有看出這表哥的異常?”表哥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對我父親做了什麽?”程塵終于忍不住開口,母親如今已經這樣,他決不允許父親再出事。
那人輕笑了一聲,道:“你現在的師父,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們爻月族的月絲,除了作為武器,還能用來作什麽?”他将風燈上的絲線抽開,展示般地在程塵面前擺弄起月絲來,一股不知道纏了多少根月絲的線,在他靈活的手指下,如一條銀蛇游走在指尖掌心。
“我們也用它來控制別人,作為自己的傀儡。”表哥陰恻恻地說道:“姨夫現在正被我用傀儡絲,控制着呢。”他把玩着手中銀蛇般的絲線,漫不經心地繼續說:“所以你看,他的心智都被我操控着,又如何能認出我變了?況且一旦被傀儡絲控制的人啊,你若是有朝一日玩膩味了,便将此絲線抽出,他便會死得無聲無息。”
“其實你母親留了些法寶保護他,只是那日你失蹤了,他急着出門沒有随身攜帶,才被我的聖鴉鑽了空子。”程塵只覺得心如刀絞,臨了那人又補上一句:“所以其實啊,姨夫變成現在這樣,全是因為你啊,我的小表弟。”
“你——”程塵憤怒到說不出話來,原先那些僞裝出來的修養,都被此刻沖上腦門的仇恨所覆蓋,他雙目血紅,只想殺了眼前這個人!
“哼,不自量力。”表哥冷笑出聲,指尖飛出一縷月絲,緊緊纏住程塵的脖子。
程塵被舉至半空。因為勒得太緊,他感到窒息,偏偏月絲摸不到抓不着,他只能不停地去摳自己的脖子,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然而沒有用。
要不就這樣死了也好,他認命地想着,随即被重重擲下。
表哥緩步走至程塵身側,鞋底擦着他的臉,俯身笑着對他說:“表弟,你這又是何必?大不了我将姨夫這捆絲交予你,反正是傀儡,只要不将這絲毀去,你想讓他跟着你千年萬年,也是行的。甚至姨母,我也用絲線連了,你若是想,我也能讓她即可就起來與你說話,保證和往日一般無異。”
“你,”程塵艱難撐起身體,劇烈地咳嗽着:“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我麽?”表哥恢複了俊美冷淡的表情:“我只想與表弟每日一同去竹枝書院,上學。”
“一同”這兩個字,表哥咬得很重。
程塵費力從地上爬起,踉跄着說道:“你休想。”
“由不得你,”表哥說:“否則明日,我就将束着你父親的絲,挂在那程宅正門的梁上。”他笑嘻嘻地說:“這樣你們家的老仆一打開門,就能看見他家斷了氣的主子,正伸長着舌頭,雙目圓睜地瞪着他的臉,你說他會不會當時就吓死過去?或者說——”
“別說了,”程塵擡起頭,滿臉是淚,卻也對着表哥笑了起來,那笑逐漸不受控制,整個人笑得渾身發抖:“明日一起去便是了。”
“你——”表哥愣了一下:“還真是個面冷心也冷的人。”說罷轉頭離去。
程塵終于掩飾不住內心的痛意,咬着拳頭無聲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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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楊玫在沈玉院子的池邊逗魚。
夏天正是下河摸魚的好時節,她與汪皎在河灘撈了很多細細長長的小河魚,一股腦全倒進這池子裏,現在這水池中簡直熱鬧非凡。
程塵一大早就遣了仆人來與沈玉說今日身體有恙,便不來練習了。一會兒楊玫上學的時候他在程宅門口等她。
因為程塵這幾個月從未向沈玉告過假,楊玫心想:這程塵不愧是學霸級別的人物,平常那麽刻苦的程公子,今日都向沈玉請假了,說明真的病得不輕。可竟然還要去上學!
這邊,沈玉對程塵來不來并沒有什麽所謂,即使相處了幾個月,還延長了教學時間,可沈玉對程塵這個孩子還是喜歡不起來,只覺得他心思深沉,并且還對楊玫有着一些奇怪的心思,這是最讓沈玉不舒服的地方,偏偏楊玫還一無所知。
“師父,程塵今日都不練了,你也給我放一天假吧。”楊玫撒嬌,她真的不想再紮馬步了。
“那叫明月端飯來吧。”沈玉無奈點頭答應。
“好耶!師父一起吃麽?今天有熱騰騰的棗花酥哦!”楊玫舉臂歡呼。
“好,”沈玉微笑點頭:“過幾日為師要出趟遠門,時間比較久,你在此地安心待着即可,我隔幾日便會托靈鳥來傳信與你,不必擔心。對于那手串的用法,你可熟記了?”
“都記住了,師父,你也放心!”楊玫說。
沈玉回頭望了一眼那棵細細弱弱的桃花樹,伸手念訣,只見那樹開始迅速長大,轉眼間便成了一株斜枝娉婷的桃花樹——當然是長滿綠葉的。
“師父這是何意?”楊玫好奇地問道。
“等此樹再開花,師父便回來了。”沈玉說。
“要去這麽久麽?!”楊玫驚呆了,她有些接受不了。
“嗯。”沈玉說,心裏嘆道,此去長安,要很久見不到這徒弟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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