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十月份,北京的天氣還是正正好的初秋,等到了十一月,降溫大風天随時可能會不加預告地突襲,把北京最好的秋天壓縮成薄片,而後步入漫漫冬季。
岑樾想趁着這個季節多出去走走,無奈還要上班,不能去太遠的地方。就算他自己可以請假,周為川也不行。
此處劃重點,他想周為川一起旅行。
左思右想,他鎖定了齊蔚家的度假山莊。
山莊就在北京周邊的一座景區內,建在半山腰,景色獨好,還有各種生活娛樂設施一應俱全,正适合周末兩天一晚的短途旅行。
最近忙着上班和戀愛,岑樾已經快一個月沒去過齊蔚的酒吧了。
出游計劃在腦內一成型,他便直奔酒吧,準備說動齊蔚,在他家地盤白吃白玩。
齊蔚的酒吧名叫“19”,當時取名時,岑樾和莊亦白追問他理由,他只說是十九歲那年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再繼續往下追問,他卻搖搖頭,不說了:“沒可能的人,還是不講了。”
怪的是,今天樂團休息,某位除了練琴、排練和演出之外,恨不得一天24小時泡在“19”的朋友竟然不在。
正是傍晚,店裏陸續有上班族光顧,用酒精點綴無趣生活,用碰杯聲打亂沉悶秩序。
駐唱歌手已經就位,今天的第一首歌是《夢游》,算是王菲的歌裏,岑樾最喜歡的一首。
據說是感冒的時候錄的,嗓音裏略帶悶和啞,開頭那兩聲清嗓随性又靈動,給整首歌定下了基調,很特別。
——岑樾喜歡有自由感的歌。
他坐在吧臺,指尖随節奏輕點,一邊看齊蔚調酒,一邊同他商量。
齊蔚把長到可以紮成小揪的頭發剪短了,多了幾分清爽,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不一樣了。
認識久了,齊蔚的性格其實很好懂,看起來不冷不熱,難相處,但朋友提出來的事情,他基本上都會答應,內心是個挺溫暖體貼的人。
這邊一敲定,岑樾當即給莊亦白打電話,問他怎麽沒在酒吧,又問他去不去山莊。
“齊蔚去嗎?”
“去啊,他不去誰當免單卡。”
不知怎麽,一向對娛樂活動積極響應的莊亦白卻忽然猶豫起來:“要不還是算了……我倆現在有點尴尬。”
岑樾不解:“嗯?你和齊蔚咋了?”
“沒、沒咋。”莊亦白從模糊的音樂聲中聽出他正在齊蔚的酒吧,支支吾吾,轉移話題:“那我還是去吧,我想吃燒烤,那裏好像還有烤全羊呢……”
沒說兩句,莊亦白倉促挂了電話。
岑樾不明就裏,接過齊蔚剛調好的酒,問他:“怎麽感覺小白怪怪的,前段時間我經常不在,是發生什麽了嗎?”
齊蔚淡淡道:“我跟他表白了。”
岑樾差點一口酒噴出來,擡起頭震驚地看向他,一時間無法控制音量和表情:“靠,你什麽情況???”
齊蔚:“沒什麽。”
岑樾:“……”你管這叫沒什麽?!
和齊蔚共同設計的logo“19”就印在吧臺前方,岑樾望着那處放空,以緩解受到的沖擊,然而越看越覺得謎底呼之欲出,沖擊反而更劇烈了。
他們三個人同齡,岑樾初中認識莊亦白,和他成為形影不離的死黨,在英國讀大學時,因為一場攝影活動和齊蔚交好。暑假回國,他把莊亦白介紹給了齊蔚,此後三個人經常一起玩,一直到畢業後的現在。
那年他們剛好是十九歲。
岑樾兩眼一黑,猛喝了一口酒,心說這個世界是瘋了嗎。
這件事暫且放到一邊,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綁架”周為川。
離開“19”,他驅車前往研究院,接周為川下班。
令岑樾驚喜的是,這次周為川竟然直接答應了,沒有像之前那樣,先按兵不動,告訴他必須提前半天才能确認有沒有工作。
岑樾問他是不是談了戀愛才擁有特權,他說:“每年四季度都會很忙,趁現在還沒正式進入戰時狀态,可以去玩。”
岑樾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壞笑着眨了眨眼睛:“趁着現在不忙,可以多陪陪我是吧?”
“我還以為需要綁你去呢。”
兩人正在周為川的公寓裏,做完一次已經很晚,岑樾想吃夜宵,周為川便開鍋煮面,這會兒正在等水開。
聞言,周為川圈住他的手腕:“手腕這麽細,打算怎麽綁我?”
“當然是用繩子。”岑樾說:“我會打一種水手結,用巧勁對抗蠻力,一般人掙脫不了。”
周為川像是被他逗笑了,眼尾彎出一道淺淺的紋路。水開了,他松開岑樾的手腕,把面條煮進去,說:“有機會可以試試。”
什麽啊,這人明顯是在小看自己。
本來只是在胡說八道的岑樾頓時心生不悅,暗自安排上了綁周為川的相關事宜。
他伏在周為川背上,對着後頸咬了一口,以此報複他在自己身上做的。
別人做愛都是身上有吻痕,到岑樾這裏變成了指痕。從小腿到下巴,周為川握過、掐過、碰過的地方幾乎都留了印子,乍一看像受了什麽虐待。
不過他其實很受用就是了。
秋意漸濃,山莊兩日游就定在下個周末。
因為要爬山,周為川穿了一身黑色沖鋒衣,岑樾原本對這種衣服毫無興趣,但放在周為川身上又覺得怎麽看怎麽順眼。
最重要的是,這衣服的版型和顏色都顯瘦,可他只要一想到被遮在底下的身材,就一陣心癢。
上山途中,有一段窄而陡的臺階,很容易踩空,周為川先一步上到平臺,朝岑樾伸出手。岑樾借力跨上兩級臺階,撲到他懷裏,呼吸帶喘,落在他耳邊:“……周為川,你別太靓了。”
至于齊蔚和莊亦白。
兩人之間的氣氛很是微妙,況且這樣的四人配置,怎麽看都像情侶旅行。
齊蔚倒是還好,他和莊亦白明确說了,不答應告白也可以繼續做朋友,爬山時也像以前那樣照顧他。
只有莊亦白自己一個人在尴尬。
不想戳破一個肥皂泡,每個動作都要小心再小心。和齊蔚并肩走時,因為路窄,兩個人的手背經常碰到一起,他又不能躲開,只能暗自緊張,同手同腳了都不知道。
但還是有些下意識的行為根本改不掉。
比如傍晚時分,四個人回到山莊,準備架上烤架,自制燒烤,莊亦白很自然地把拆開吃了一半的棉花糖塞給齊蔚:“吃不動了,Vivi幫我拿着。”
齊蔚都接過去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齊蔚很會照顧人,通常習慣性扮演默默幹活的角色。燒烤收尾時,他把棉花糖也穿到木棍上,放到火上烤到微焦,遞給莊亦白和岑樾,還問周為川要不要吃。
“謝謝,我就不用了,”周為川笑了笑,擡膝颠了下賴在自己腿上的人,“可以多給他烤一個。”
岑樾咬着棉花糖偷笑,偏頭親了下周為川的嘴角,讓他也嘗一點甜。
和面冷心熱的齊蔚不同,周為川雖然面上溫和大方,但壓根就不是那種陽光普照的性格。
他很有自己的一套規則秩序,良好融入社交場合的同時,也會保留幾分邊界感,不打亂自己的節奏。這算是岑樾第一次和他出來玩,他很享受這種既可以撒歡瘋玩,又可以随時擠進周為川秩序圈的感覺。
這讓他感到自在、放松,還有種不用深究的快樂。
結束了晚餐,岑樾把莊亦白拉到一邊。
“小白,你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我現在什麽都不敢想。”莊亦白拿着根木棍,在手裏折了好幾次,皺起眉:“我和齊蔚都認識這麽多年了,關系突然變成這樣,太尴尬了,我都不敢和他對視。”
岑樾敲他腦袋:“我是問你喜不喜歡齊蔚。”
像是遇到了一道世紀難題,莊亦白垂着頭良久,小聲說:“做朋友就挺好的。”
“我害怕談戀愛。而且……那個人是齊蔚,如果我們真的談了,又分手了,還想做回朋友,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這個代價太大了,我不想……”
岑樾能理解他的顧慮。
莊亦白在他面前從來不是能憋住事的人,可齊蔚向他告白這件事,他愣是憋到齊蔚先開口,都沒透出半個字,就是顧忌着三個人之間珍貴的情誼。
換做是岑樾,就算平日再随心所欲,只抓住當下的感覺,不思考以後,面對和最好的朋友戀愛,可能也會猶豫。
最後他也沒能給出什麽建議,只摟着莊亦白安慰了一番,讓他別太緊張,有什麽想法就和自己說。
“晚上你和你男人過二人世界吧,我想回房間閉關,腦子裏亂死了。”
莊亦白焦躁地揉了把頭發,支棱着呆毛的樣子讓岑樾想起上初中的時候,每天早讀結束,莊亦白都會睡成這樣。
他點點頭,心說莊亦白這個笨蛋還真是一點沒變,要是這人一輩子不想談戀愛,那就收留他一輩子好了。
初二那年,岑樾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隔壁班的莊亦白卻已經因為這件事被霸淩許久。
帶頭的男生不是別人,正是莊亦白在日記本上表達過朦胧情愫的對象。
日記本被全班傳閱,他們罵莊亦白“變态”、“娘娘腔”、“小白臉”,造他的黃謠,號召全班人孤立他,以至于莊亦白不敢跟男生玩,也不敢和女生說話,每天課間都縮在座位上睡覺。
岑樾是在學校琴房遇到的他。
他在用膠帶将被撕破的琴譜仔仔細細粘好,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慌慌張張地想要逃跑。
在門口擦肩時,岑樾看清了他手裏的琴譜,叫住他:“欸,你也拉小提琴嗎?”
那天他們在琴房聊了很久,岑樾也知道了莊亦白在學校的處境。
“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來我們班找我,”他拍拍莊亦白的背,“放學以後我們還可以一起練琴。”
莊亦白睜大眼睛,下意識縮起來的肩膀終于有要舒展開的跡象:“真的嗎?”
“真的啊,我罩着你。”
盡管那時他還沒開始長個,比莊亦白還要矮上一些,卻敢拍着胸脯這麽說。
一晃已經過去十年。
學生時代的經歷還是給莊亦白留下了陰影,他以自己恐男為理由,拒絕談戀愛,岑樾則是戀情不斷,只不過每段都談不長。
不變的是,他們兩個從來沒分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