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很快馮娜公爵就被帶到了那個囚禁了沈清遠的小房間,他懷揣着不解和些許疑惑打開了房門,便看到灰暗的小房間的角落裏有一抹白色,此刻正安靜低頭坐在那裏。

聽到有房門打開的聲音,那個身影便慢慢地擡起了頭,看向了馮娜公爵。

馮娜公爵這是第二次看到沈清遠,但是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沈清遠和上次的不同,現在的沈清遠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看上去狀态極差。

他眯了眯眼睛,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院長就已經急不可耐地幾乎要對沈清遠破口大罵了:“你——”

馮娜公爵伸出手制止了院長的聲音,阿爾文向來明白自家公爵的意圖,于是客氣地向院長說:“先生想單獨和沈清遠聊一聊。”

這句話迅速将原本已經讓已經讓唾罵滾到嘴邊院長将話吞了進去,對着馮娜公爵連連點頭:“您說的對,您說的對。”

但是憤憤不平的情緒卻無法消散,在離開之前,院長用眼神狠狠地望向了沈清遠,似乎在警告他說話小心一點。

只是可惜,他的目光沈清遠是注定不會接收到了。

随着房門被關閉,院長退出了房門之後,兩個人的對話才剛剛開始。

馮娜公爵看到對面的沈清遠,發現對方除了臉色不好以外,似乎眼神都沒有聚焦,管理官此刻也發現了沈清遠的狀态不對,低聲開口向馮娜公爵道:“他……該不會現在還在精神不穩定的狀态裏吧?”

在剛才來的路上,他們已經聽了院長如何大肆渲染這名學生的十惡不赦,當時學校是如何憐惜他,又看他現在病情十分穩定才将他勉為其難地收入學校,又是如何辜負學校的信任做下這種十惡不赦的事情來等等等等……

雖然之前看起來沈清遠的狀态的确十分正常,但是……

馮娜公爵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便看到沈清遠站起來身,臉上泛起了奇怪的潮紅,管理官阿爾文立即護在了馮娜公爵的身前,橫向伸出一只手,擋住了馮娜公爵,防止萬一沈清遠忽然發難。

可是沈清遠這樣站起身來之後,卻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舉動,而是發出聲音,近乎急迫地問道:“阮臨楠怎麽樣了?他醒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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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那突然的動作似乎真的只是在确定阮臨楠現在的狀态,管理官護在馮娜公爵面前的手于是也緩緩地收了回去。

馮娜公爵緊緊地望着這個看起來很古怪的學生,半晌之後才緩緩搖頭:“沒醒。”

聽到這句話的沈清遠好像被抽去了骨頭,軟綿綿地坐了回去,眼睛裏剛才那一點點的亮光此刻也迅速湮滅下去,好像一只不說話的人偶。

看到對方這副模樣,馮娜公爵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是對方将阮臨楠推進水裏,于是他沉聲喝問:“是你把楠楠推進水裏的?”

人偶緩緩地擡起了頭,漆黑的瞳孔晃了一下,似乎在分辨馮娜公爵在說什麽,在一分鐘之後,他終于明白了這個組合的詞彙在說什麽。

沈清遠似乎沒法接受這樣的污蔑,他失控道:“不是我!”

沈清遠不知道怎麽形容現在自己的狀态,他的腦袋發暈,耳朵邊也發出了尖銳的嘶鳴,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皺縮着因為寒冷而尖叫,他似乎是靠一口氣撐着,搖搖欲墜,随時可能倒下。

但是他不能倒下,甚至沈清遠覺得反應過來的自己,竟然精神出奇的穩定,也更加奇妙的冷靜,甚至于他可是擡頭看向馮娜公爵,用目光仔細地觀察對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

上一次看到這位爺爺,他就覺得對方很有可能不是他所說的醫生那麽簡單,只是阮臨楠家的鄰居和他毫無關系,他也就沒有更多探尋。而今天看着這位爺爺身上的禮服,以及帶着家徽的戒指和手杖,他便覺得更是如此。

他決不能被困在這裏,雖然不知道對方會相信自己多少,但是他會努力嘗試,他伸出手扶住一旁的牆壁,強撐住自己軟綿綿的身體:“……不是我,我到的時候楠楠已經在水裏了,是我把他救出來,向醫務室報警。”

“他們在蒙騙您。”

*

馮娜公爵很快從那個房間裏出來,院長就等待在門口,等候最後的結果,他毫不講究地貼在房門口,想要嘗試聽到裏面對話的內容,卻只能聽到裏面仿佛是切切嘈嘈的奇妙雜音,具體說些什麽,卻一句都沒有聽到。

這時候院長不禁憤恨起自己的學院房門這極佳的隔音。

半晌之後房門打開,馮娜公爵依然氣度非凡地站在前面,管理官緊跟在他的身後。

院長連忙迎了上去:“公爵先生……”

管理官先一步打斷了院長熱絡又讨好的聲音:“先生,我們想知道你們是如何判定沈清遠是傷害阮同學的兇手的?”

院長的聲音立刻卡在了喉嚨裏,他自然也不知道為什麽是沈清遠,于是回答不出來。

阿爾文觀察了一下院長的表情最後開口道:“那麽,公爵想要看到事發時的監控錄像,向來這對于院長而言很簡單吧。”

最後阿爾文做了結束語,他挺拔的身姿,不容辯駁的話語給了院長無形的威懾:“雖然公爵很想為阮同學找到兇手,但是同樣,我們不想找錯了人。”

*

阮臨楠還沒有醒。

自己被誤以為是兇手。

沈清遠望着小小房間裏窗戶,一直望到了太陽落山,月亮緩緩升起。

他伸出手貼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猜測自己現在的額頭應該是很燙了,但是他手指也一樣滾燙,根本摸不出來到底有多少溫度。

不過現在這不重要。

沈清遠确定了周圍荒無人煙,只能聽到十分輕微的蟲鳴,沈清遠這才從自己的那個小小的角落站起身來,他的腳步有點發軟,光是走上兩步就要晃上一下,于是他再一次扶住了自己身邊櫃門,讓自己的身體穩住。

然後他十分簡單地拉開了房門。

原本他是無法從這裏出去的,只是在馮娜公爵來訪時,他用貼紙将門鎖貼住,阻斷了房門的自動上鎖感應設備,再加上後來沈清遠無人問津,這才讓這個秘密維持到了現在。

沈清遠看了看,他現在是在學校的某個位置較偏的教學樓裏,已經是半夜,大門已經被牢牢關閉,于是他又一間一間地去拉開每個教室的門,最後他終于找到了一個窗戶沒有關閉的教室。

沈清遠眯起了眼睛,手指握住了窗戶的把手,站在那裏稍微喘了口氣,确定自己有了足夠的力氣,這才從窗戶裏翻了出去。

落地很順利。

于是沈清遠确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悄悄地向着選學院醫務室的方向前進。

這一天的關押讓沈清遠身上潮濕的衣物已經半幹,但是面對夜間的風,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大腦裏的思緒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混亂,不過他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沒事。

吸口氣。

要去見阮臨楠。

沈清遠的腳步晃了兩下,堅定了自己的步伐,他一路走到了阮臨楠所在的病房。

阮臨楠現在所居住的是第一學院的校醫院,同樣也是一個足以對外開放三星級醫院,所以他沒有被移走,還安靜地躺在病房裏。

沈清遠悄悄地避開醫院的其他人,趁着他們沒有注意到的瞬間,找到了阮臨楠。

不知是什麽原因,阮臨楠的家人此刻沒有在這裏陪床,阮臨楠的房間一片漆黑。

……天賜的機會。

沈清遠這樣想到,他指揮着自己的雙腿走到了阮臨楠的病床前。

看到阮臨楠安靜地躺在床上,帶着嬰兒肥似的臉頰上也有了紅暈,沒有當時他剛剛将對方救上來那樣蒼白,臉上也沒有再安裝那個呼吸機。

看到對方此刻的模樣,沈清遠覺得自己放下了不少心。

只是這只是剛剛的放下心來,沈清遠就迅速感覺到自己似乎是頭重腳輕地眼前一黑,他連忙扶住病床邊的扶手。

他再一次在病床邊緩緩地吸了兩口氣,保證自己此刻的狀态,這才再一次用力壓着自己的太陽穴,睜開了眼睛。

沈清遠将目光慢慢滴停駐在了阮臨楠的臉上,阮臨楠住在一個獨立病房裏,一旁的窗戶此刻透入了一層薄薄的月光,月光剛剛好落在了阮臨楠的臉上。

讓對方的睡顏看起來無比聖潔安靜。

沈清遠望了一會,最終緩緩地在阮臨楠的床邊蹲下了身體,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握住了阮臨楠的手,

此刻阮臨楠的和之前一樣,柔軟,有溫度。

沈清遠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他就這樣凝望這阮臨楠被月光覆蓋的臉頰,之前在他大腦中的種種紛亂聲音,此刻似乎也随着他看到了對方而變得逐漸清晰安靜。

沈清遠聽到自己得腦海中有一道聲音對自己說:“你喜歡他。”

“你無比喜歡他。”

“只有在他身邊才能夠感覺到安心。”

“你願意為了他付出一切。”

“你想要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送給他。”

“不。”

“你不僅僅是喜歡他。”

“你愛他。”

這幾行字,在沈清遠此刻轟隆隆繁雜又喧鬧的大腦中來回盤旋,一字一字越發清晰,最終化為一記重錘,狠狠地落在了沈清遠的心尖。

他忽然為自己的遲鈍而感慨。

他緊緊地握着阮臨楠的手,喉嚨間發出了低沉的笑聲,似乎在嘲笑自己怎麽到了今天才發現。

他将自己手中的手指更用力地握住,對方手指尖的溫度似乎在此時傳到了沈清遠身上。

原本應當是沈清遠的手指因為高燒而滾燙,但現在沈清遠卻莫名覺得阮臨楠更暖一些。

他緩緩地站起身,看着躺在床上的阮臨楠的臉頰。

他低下頭,将自己幹燥破皮的嘴唇慢慢地靠近對方,但是就在靠近對方額頭的前一秒,他又似乎如夢初醒,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他什麽都沒做,只是将自己的額頭貼近,靠在了阮臨楠的額頭上。

似乎在汲取此刻阮臨楠遞給他的溫暖:“快醒過來吧,阮臨楠。”

一旦意識到某些事情的沈清遠,覺得自己此刻的目标忽然變得十分清晰。

或者說,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沈清遠就或者某種期望之下。

那時候的沈父沈母對沈清遠很好,是不是會撫摸着沈清遠的頭,對他說,以後你就是沈家的希望了,你會帶領這個家過上幸福的日子。

那時候的沈清遠也很乖,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那個家庭。他想象着如何讓自己的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如何讓自己的弟弟也能擁有光明的未來。

然後——

他變成了沒有目标的人。

沈清遠握着阮臨楠的手,輕聲剖白自己:“你總說我很努力,每門成績都很好,我只是不知道我還能什麽而已。”

“不過我現在我知道了……”

“我應該做的是,想盡一切辦法。”

“讓我自己。”

“配得上你。”

沈清遠覺得自己的頭此刻已經幾乎疼痛到快到爆BaN炸,尖銳的耳鳴聲幾乎已經覆蓋了他的聽覺,身上的疼痛都快要被自己模糊的只覺蓋過。但是此刻他的念頭卻額外清晰。

但是僅僅只是靠在阮臨楠的床邊,他已經覺得無比舒适了。

如果此刻的阮臨楠能夠醒來。

他便能看到,在兩個人交握的手指上面,沈清遠頭頂那個普通人幾個大字,忽然慢悠悠地晃了晃。

變成了。

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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