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上課前和黛匆忙在文科樓下碰了面,他和往常一樣沒什麽精神,把裝着試卷的文件袋遞給我的時候還打了個呵欠。
接過來打開翻了幾頁,我随口問道:“不是幾張卷子嗎,怎麽會這麽厚?”
“哦,我順便也做了一遍,把草稿紙放在裏面了。”這人回答得輕描淡寫的,仿佛做幾套數分題就和喝水似的容易,然後他又指着我給他的兩本文獻資料說,“那這個就等你下課了我還給你。”
“不急,我這周也不寫,”我擺了擺手,“反正你晚上都在三井店裏吧,我有空了去找你就行。”
他點了點頭正要轉身時,我又伸出手,把他上衣的帽子翻過來,手指碰到了後頸的碎發,他便偏過了頭。
“抱歉,我下意識就……”兩只手同時觸碰到一個異性的肩膀的動作确實是越界了一點,我太遲鈍了。
“沒事,我走了。”他擡手胡亂理了理領口,快步走開了。
我的注意力仍然在他意外有點紮手的發尾上,直到預備鈴響起,我總算是記起自己還沒來得及把簽完名的新小說給他。
那就之後再說吧,搖了搖頭拉上了挎包的拉鏈,我邁開步子連跨三級臺階往階梯教室跑。
偶爾我也會覺得自己和他的關系比較尴尬,倒不是說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尴尬,反而是我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最尴尬的。
這要怎麽解釋呢,黛千尋首席的身份讓他在他們系裏有些名氣,而我又因為Wilson那節課的烏龍在我們系裏的新生八卦裏被迫有了姓名,再加上我們兩個因為秉持着互幫互助的原則,所以在上對方學部的選修課時都保持着同進同出的一致性,以至于後來老師甚至都懶得點他的名。
畢竟只要我在,他就必然在。
我完全不排除老師是因為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才利用我的可能性,我發誓我會保留質疑權。
當然了,我是多麽怕麻煩的一個人,得過且過的生活宗旨就是為了讓我自己活得輕松一些,多餘的關注對我來說肯定是麻煩。
不過盡管這段期間我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來自鹫尾家的DNA賦予了我一百七十四厘米的身高,讓我的努力成了徒勞無功,這件事對我來說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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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黛來說那就簡直太容易了,這天賦異禀的零存在感,就算是我們倆肩并肩走在路上,好像被注意到的也只有我。
我必須要說,那真的很不科學。
他和黑子都應該被帶去研究所抽血做個化驗,他們身上絕對有和普通人類不一樣的基因。
說了這麽多,反正如今的現狀就是,當時沒有去澄清的一句boyfriend不僅沒有被淡忘,反而莫名其妙成了公認的事實。
是啊大學生活,就像水無月女士說的,還真是精彩着呢。
至于異性之間究竟有沒有純友誼,我沒有做過調查不好下定論,然而對于身處這個時代的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普通大學生來說,我和黛千尋之間的關系是看起來确實有些過于健康無公害了
可這樣難道不好嗎,比起那些課餘時間都拿來聯誼泡吧的家夥們,青年人需要的不就是互相促進、互相砥砺前行的革命同伴嗎,難道現在我們的頭頂就沒有一個幽靈在游蕩了?
“前輩,我想卡爾·馬克思先生聽到了一定會很感動的。”聽到上一段強詞奪理時,我那長相純良但是嘴上從來不留情面的帝光後輩在line裏這麽說道。
“你等着今年過生日我就給你送本宣言,讓你感受一下共産主義精神。”我也迅速回複了黑子陰陽怪氣的調侃。
打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正拿着宇內傳來的大綱蹲在圖書館天臺,每周上完這節課之後我都常來這裏,因為黛說這裏是整個學校裏能看到最美的日落的地方。
他好像是個天臺專業戶,幾乎是開學不久就摸清楚了哪棟樓的天臺環境最好最安靜。
不難理解,我要是喜歡看骨科愛主題輕小說,我也會找沒人的地方。
哦,無意冒犯,我很喜歡骨科。
身後的牆根堆着幾套廢棄的桌椅,桌面上還有充當了煙灰缸的咖啡紙杯,看這嶄新的程度,大概率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中午留在這裏的。
我很自然地摸出了口袋裏的打火機,大拇指按了一下,便開始盯着火苗出神。
如果我的幻想能具象化,我現在就是在火光裏觀看這個角落的影像,或許別人和我來到這個安靜的角落的理由相同,又或許是他們只是想偷個懶喘口氣,我願意稱之為創作者本能——給每一個無聲的物件賦予講述故事的能力,來源是人的幻想。
也是因此,人動筆寫了小說。
半掩的鐵門被推開,發出吱呀聲,我立刻松開拇指滅了打火機,探頭去看沒看到人影,長舒一口氣再擡頭時卻發現趴在欄杆上的人是黛,我果然還是應該快點習慣這種存在感了。
他看着比下午那會兒要精神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剛運動過,額角有汗珠,頭發是半濕的。
“你不會是特地來看日落的吧?”我背過身倚着欄杆看他。
“被前輩硬拉去打籃球,打一半找借口逃掉了。”黛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汗。
“我記得洛山挺厲害的,你還是正式隊員,就這麽跑了合适嗎?”我幸災樂禍地說着。
“合适,因為他們實在打得太差了。”他不自覺輕哼了一聲。
“你能安全活到現在真不容易。”我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在他看向我的時候縮回了手。
“心虛什麽?”他倒是把嘲諷轉到我這裏來了。
“我沒心虛啊,”我眨了眨眼睛,“避嫌懂不懂?”
“要有嫌才才需要避啊。”
這家夥說得太有道理了我沒話可狡辯。
“你說什麽都對行了吧,”為了打破這個僵局我從包裏翻出那本簽過名的第五冊,“就當還你一點人情利息,別太感謝我。”
“to簽?”他翻開第一頁問道。
“身為助理編輯的福利,這點小事還是能做到的。”我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
而黛一邊說着謝謝一邊又注意到了字跡,這寫字的習慣和在三井店裏留預定單時一模一樣。
我們在天臺靜靜地站着,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望着天邊最後一點光亮被吞沒,我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胳膊,“吃個飯一起去搬磚?”
他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