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畫符

鬼畫符

不管怎麽說,好歹沒事了,他沒再開口,明月也能好好地寫……好吧,更準确的說,她是在鬼畫符。

讓一個文盲寫字,寫出來的不能說是夏商的甲骨文,也只能說是請薩滿跳大神時畫的符。

一會兒能不能趁着大人沐浴時,悄悄地把這些鬼畫符全給丢了呢?

不行不行,萬一事後被他問起來呢?欺瞞主君,說不定要挨板子呢。

可是真的要拿這些給他看嗎?給家主看了,明月覺得自己差不多也可以換一個府邸混了。

太丢人了!

明月一邊努力地鬼畫符,一邊盯着自己“畫”的字,認真地思考着。

——原因無他,這玩意實在是太醜了啊!任誰看到了,都會忍不住想笑的吧!

……就更別說家主大人了。

聽說她們老爺當初起家就以筆帖式身份進了軍機處,字想來也寫得相當不錯,看到自己這鬼畫符……沒大笑三聲估計都算他涵養好了。

明月時而一副靈機一動的模樣,時而苦惱不已,時而猶猶豫豫……真別說,神情動作相當豐富,以至于兆惠坐在八仙桌正對着看她寫字,還覺得挺下飯的,好幾道菜都多夾了兩筷子。

負責布菜的夜雨,跟常年面面相觑:

……要不要提醒明月姐姐,稍微注意一下?畢竟明月姐姐待他們這麽好,他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這倆人的眉眼官司自然也瞞不過兆惠。他慢條斯理地吃完碗裏的青菜,然後問二人:“今天這菜色怎麽與往常不同?”

常年和夜雨一懵:這和他們有什麽關系?!這不是明月負責的嗎?

但是主子問話,哪能不回答?常年和夜雨又一次對視:這怎麽說?

還是明月,本來就心事重重,聽到他的問話,立刻反應過來:“回老爺的話,是廚房那邊說了,如今幾樣菜并不當季,還是用時令菜蔬,換換口味,吃着也清爽。”

兆惠只是随口問問,點一下這兩個小孩——他本不是那麽重口腹之欲的人,對吃喝一道并不挑剔,不然也不會飯吃到一半才想起來菜色不太對。

沒想到明月自己跳出來了。

……真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哦?”他淡淡地問,“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廚房的?”

“廚房的。”明月老老實實地說。她哪知道什麽時令不時令的,有的吃就不錯了。

“菜做得不錯。”兆惠只誇了一句,然後又轉頭點明月,“寫字不專心。”

要是專心致志的話,就不會注意到他們說話了。

明月:“……”

明月無話可說,明月決定一會兒把自己所有的鬼畫符都偷出去,悄悄處理了,不讓兆惠看見。

被嘲笑和被批評,她總不能兩個都占了吧?

那她也太倒黴了。

一面想着,明月不由自主地把剛剛他寫過的那個字,以及那個字後面跟着的另一個字又寫了幾遍。

多餘的墨水漸漸幹了。

直到連寫了兩個有飛白的字,明月才注意到這一點。

終于可以結束了!

而如今還沒到沐浴的時辰,明月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她繼續抓着筆,偷偷地觑了兆惠一眼,想看看他吃完飯沒有——不巧的是,明月正好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明月這回選擇先聲奪人:“回老爺的話,奴婢字寫好了。”

——我可不是用心不專才偷偷看你的。

可話甫一說完,她就後悔了。

因為兆惠微笑着看她:“哦?那好啊,拿過來我看看吧。”

明月:“……”

她真多嘴啊。

可明月不知道的是:兆惠早就吃完飯,在邊上盯着她了。是以不管明月開不開這個口,她都難逃一劫。

“……回老爺的話,墨跡未幹。”明月努力掙紮。

“那行,我過去看看。”兆惠說着便起身,轉頭吩咐吃瓜二人組,“愣着做什麽?收拾桌子。”

山不就爺,爺就山。

夜雨和常年二人如夢方醒,趕緊收拾桌子去了。

明月簡直沒眼看。但是一想到自己也不聰明,她又平和了不少。

從八仙桌到書案幾步路的功夫,卻被兆惠走出了漫長的感覺。

直到常年和夜雨出去了,他才走到書案邊,拈起一張明月寫的大字。

他看到這些字後,就陷入了沉默。

……這哪家薩滿跳大神的時候畫的符?

得虧兆惠多年宦海沉浮,涵養極佳,這才沒笑出聲來。

“……一會兒讓人把大阿哥幼時描紅的字帖找一份給你。”他只說了這麽一句。

“……奴婢謝過老爺。”明月其實很不樂意,但又隐約明白讀書識字,對她或許很有好處,于是還是頂着尴尬,咬牙應下了,“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兆惠叫住她:“你急什麽?”

明月不太自然道:“……先前墨污的衣物,還沒洗呢。”

“那不着急。”他輕描淡寫道,“我先教你認一認字。”

不認字,哪怕會寫一手好看的字又有何用?只怕被人哄着寫了賣身契,還要替人數錢呢。

明月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個被調過來不到三個月的小姑娘,如今坐上了老爺身邊的大丫鬟之位不說,還能得主君親自教着讀書習字,這正常嗎?

誰家大丫鬟做成她這模樣的?

就是要開臉收房,也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吧?

……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更恐怖了。

“想什麽呢?”對方不知道看出她的胡思亂想沒有,只輕輕一笑,“今兒我心情好,又有空閑,這才指點你一二。”

——要換別的時候,你求我,我也懶得搭理你。

——又或者說,你我身份懸殊,你又憑什麽來讓我教你識字?

這是明月自己腦補的話外音。

不一定準确,但一定合理。

總之,明月自己,在短暫地沉默過後,走到他身邊,輕輕颔首:“奴婢謝過大人。”

“你看,這個字念……”

他像之前一般,大手覆在明月素手之上,帶着她,寫字認字。

慢慢地,明月顧着認字,不由自主地被他帶着,融入了他的世界裏。

“老爺,到沐浴的時辰了,是不是……”

夜雨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提醒該到時辰沐浴之後,明月如夢初醒:對了,差點忘了,她是有本職工作的。

她瞄了一眼在門口候着的夜雨,慌慌張張地想離兆惠遠一點,卻被他教訓了:“讀書習字,最重要的是專心……罷了,今兒先認到這裏,我明天會檢查,看你還記得多少。”

明月只好老老實實應下。

接下來的事似乎又能與她無關了,明月示意夜雨負責沐浴之事,自己則趁着下人擡水的時候溜了出去。

洗衣服本來是件很麻煩的事,要洗沾了墨污的衣服,就更繁瑣了。

然而對于明月這樣心事重重的人,洗衣服反而更能打發時間。

……她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呢?

一邊輕輕地搓去墨污,明月一邊垂眸想。

……畢竟夫人去世後,她們大人一直未曾續娶,更不曾納妾。想來像她這樣的尋常人物,怎麽入得了出身富貴的大人的眼。

……至于教她識字,那也只能說明她一時僥幸,才得此機緣。

一定是這樣的。

明月默默告訴自己。

……

漫長的自我說服完成後,衣服也洗好了,兆惠那邊也沒再有人來找她,明月将衣服擰幹,再細細地梳理平整,最後晾起來。

她剛松了口氣,轉身就見到一道黑影閃過。

“誰?!”

四處卻靜悄悄的。

還是另一個婢女小寒跑了出來:“明月姐姐,怎麽了?”

“沒什麽。”一看到有人,明月就安心了不少,“許是我蹲久了,一時眼花。”

小寒跟她一同往屋裏走:“明月姐姐,聽說今天大人親自教你識字寫字了?”

“是啊,怎麽了?”明月有一瞬的慌亂,很快又鎮定下來,“你聽夜雨說了?”

小寒點點頭:“是啊,姐姐真是好福氣,還能得大人親自教授,我在這兒快一年了,大人連看都沒怎麽正眼看我呢。”

明月笑道:“我道是什麽,你願意的話,趕明兒求大人也教教你呗?”

小寒卻搖頭,神情不僅不大羨慕,看着似乎還有點……想笑?

“……聽夜雨姐姐說,當時姐姐學字的時候,大人一邊吃飯一邊正對着看,面上沒有表情,可吃得可香了,聽常年哥哥說還難得多喝了一碗粥。偏就姐姐你寫得認真,一點沒注意着。雖說這确實是好大的福氣,可要一直被大人盯着……我可受不起。”

明月:“……啊?”

不是批評她鬼畫……練字不認真嗎???

被嘲笑和被批評,很好,現在她兩個都占了。

可在人前不能吐槽,明月扯扯嘴角:“……能讓主子吃得開心,倒也是我功德一件。”

——餓死最好。

小寒暧昧一笑:“明月姐姐,這兒沒外人,實話說,你有這等福氣,說不定到時候一飛沖天,當個姨娘也不是不行啊……”

明月卻一笑置之:“算了吧,我是哪家牌面上的人物,能被大人看中?大人向來少近女色,對這一道上想來也不甚上心。倒是你呀,這些小話少講兩句,小心被主子知道了,你可得受罰了。”

小寒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不敢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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