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一個字
下一個字
雖然對自己被圍觀這件事無語至極,但明月還是選擇填飽肚子,繼續好好地學她的字。
這是明……
這是月……
“明月”二字,她的名字,她就這麽認得了。
這是兆……
夜深了,就在明月琢磨着下一個字是什麽的時候,夜雨跑過來問:“姐姐姐姐,是不是該歇下了?今晚是小寒在屋裏守夜,咱倆就早點睡吧?”
畢竟明天也是要早起的一天。
明月點頭:“好啊。”
下一個字被夜雨這麽一打斷,明月也來不及去細想,匆匆洗漱過後,兩個人早早睡下。
今日的事已經忙完了,明日還有明日的事要做。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明月二人便起身了。
也不知兆惠到底需不需要上朝見皇帝,反正以明月的淺薄見解:不管見不見皇帝,他都是上班如上墳——都要起個大早,然後出門。
不過,他走了,明月就松快了不少。這府邸裏正經主子不過三人:除了家主以外,就是老夫人和大少爺。不過,平日裏,都是兆惠去給母親請安,大少爺據說在前頭讀書,間或過來給他的老父親請安……不過,這些事都和明月無關。
她簡單料理一下院子裏的瑣務:是短了這個還是那個用完了。還有沒有什麽衣物沒浣洗幹淨,亂了的地方要重新整理……做完這些,一早上也快過去了。
當然,明月整理東西也有分寸:像是主君的筆墨紙硯一類的,她從來不碰。
這是她到兆惠的院子後,王在成吩咐她的:
“咱們老爺啊,從來不樂意別人替他整理這些紙啊書啊的,書房那兒你也千萬別碰。”
明月彼時初來乍到,一直将此言奉為圭臯——畢竟能趁機偷懶。
主君不在家的時候,在院子裏做事的大多不是常年,而是管事王在成。
“明月姑娘,明月姑娘?”
明月回過神,對門口的王在成笑道:“王管事,可是有什麽交代?”
王在成道:“莊子那邊剛送進來幾個西瓜,我叫人放井裏冰着了,到時你讓人去切一些,老爺下值回來,便可以直接吃上冰好的了。”
明月難得打趣道:“王管事真是個細心人,這點小事還難為您跑一趟,這事兒我會辦妥的。”
“嗐,明月姑娘就愛打趣人。”王在成連忙擺擺手,“那西瓜瞧着水靈靈的,這兩天吃正好,我怕底下人笨嘴拙舌的說不清楚,過了時候可不好。”
明月只是笑:“你就放心吧。”
午後日頭正毒辣,幾個小丫鬟沒事兒做了,躲進屋子裏放下竹簾納涼打盹兒,明月則默默地翻出之前整理衣物時發現的破損袍子,開始修補。
也不知他是從哪弄的,這袍子一角有一道裂隙。
像他們這樣的文官,不應該每日坐在衙門辦公,從早上坐到晚上麽?
好在明月有一個優點: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細想。免得真想明白了,對自己不好。
等她把衣服補完了,夜雨她們也差不多醒了。
“明月姐姐,這衣服也不算破得厲害,老爺也不着急要穿,你何必不午睡,專補這衣服呢。你晚上可還要守夜呢。”夜雨心疼道。
明月一愣,這才想起來今晚自己還要守夜:“不妨事兒的,熬一熬便過去了。”
主子睡覺,外頭照例是有人要守夜的。昨天是小寒,今日就輪到明月了。
小寒心直口快:“明月姐姐,你這什麽都做好了,倒顯得我們沒事兒幹了。”
明月只是微笑着搖頭:“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兒,我看到了就随手補了,這些事兒,何必分個你的我的呢?”
“要不這樣,今兒晚上我替你守夜,明兒姐姐你再補上?”夜雨好心道。
明月猶豫着,還是搖了搖頭:“謝謝你。不過,不打緊的,我覺少,午覺不睡也無妨,守個夜罷了,還是能行的。”
說着,抱着補好的衣物出去了。
剩下夜雨和小寒面面相觑,無奈嘆氣。
要換做別人,夜雨小寒指不定犯嘀咕:就一個晚上,這人難不成要占着老爺不放?
但是看看她們老爺,再看看明月……好吧,她們更相信是明月不願意麻煩別人。
她們都知道,明月的性子,一向是寧願自己扛下來,也不跟別人求一句的。
一下午的時間也在明月認字的過程中很快過去了。
今天沒什麽事,兆惠下值回家後就先去給老夫人請安定省,一同用了晚膳才回到自己院子裏。
一聽主君回來,明月趕忙讓人去把西瓜拎出來切了備好送去。
就在明月吃過晚飯,想着差不多能歇一歇打個盹兒,晚上有精神守夜時,就聽到夜雨喊她:“明月姐姐,大人找你。”
明月:“……?來了來了。”
西瓜她是讓人準時送去了,晚膳也是老夫人院裏的人負責的,大人跟前也有夜雨伺候着……所以,她過去幹什麽?
“給大人請安。”
“起來吧。”明月擡眼一瞄,只見兆惠放下筆,從書案後走了出來,“描紅的字帖讓人尋來了,去練字吧。”
明月應了一聲,心中卻在想:她好像還沒置辦筆墨?
她從另一邊,和兆惠錯開方向到書案後,抱起字帖琢磨着要不要開溜。
“你要去哪?”
明月迅速把字帖放下。
“……在這裏練就行了,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
——誰想在你眼皮底下練字啊?!
暗自腹诽不已,并決定要自己置辦一套筆墨紙硯的明月乖巧點頭:“多謝大人,只是……奴婢在這裏練字,恐怕會耽誤您讀書寫字……”
——你是這間屋子的主人,肯定是不會出去的。所以,能不能放我出去?
兆惠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寫字也不耽誤我看書。”
“……”掙紮失敗,明月默默點頭,見好就收,低頭開始磨墨。
幹活幹了一天夠累的了,晚上還要點燈熬油地寫字,明月覺得自己跟夜雨她們一比,确實還是經驗不足,太單純了,如果早知道她會被人抓過來練字描紅,她下午一定會好好睡覺。而不是現在困得要死,提筆手還在微微發顫……“寫個字也不專心。”
沉穩的男聲在明月耳邊卻如炸雷一般,将有些困倦的她一下子炸醒了。而眼前原本歪歪扭扭的筆畫也變得橫平豎直起來:“手怎麽老打顫?忘了先前我怎麽教你的麽?寫字時用墨要勻稱,你瞧瞧你這寫的……”
——好吧,這位大爺還是看不下去了。
這是明月看到自己的手被人捉住後,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但有沒有人手把手地教,區別确實很大:經他在一旁指點,盡管仍然只是描紅,寫一些簡單的字,但明月寫出來的,終于不像昨日一般,淨是鬼畫符了。
是以,哪怕真的困得不行,明月還是老老實實地練了近一個時辰的字,直到到了沐浴的時辰,常年在外頭問了幾次,明月這才被放了出來。
王在成夜間不在院子裏,明月遺憾地搖搖頭,回屋準備洗漱——看來只能明天找這位大總管了。
洗漱沐浴完,回到正屋,又被人指點着練了半個時辰的字。
每個筆劃、每個字,她也不是只練個幾回,而是……
明月粗略掃了一眼——這起碼得是幾十遍了吧?
“不用數了,一百二十遍。”
身後的聲音差點把明月的魂吓飛了,持着毛筆的手一抖,墨水滴落在描紅簿上。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震驚于練的次數,還是驚吓于兆惠冷不丁地開口說話。
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太多了嗎?”
明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一般來說,她應該感激涕零地說“大人肯親自相授,奴婢唯有刻苦識字讀書以報”;又或是狗腿地表示“不多不多,這才哪到哪”。
但,這不是十遍,也不是十二遍,更不是二十遍。
這是一百二十遍。
“……要不,少點?”她攥着狼毫筆,不假思索地說道。
剛說完,明月就後悔了,怎麽練個字還讨價還價起來了:“呃,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好。”他并無不悅之意,“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個字記這麽多次,确實是我考慮不周。”
明月眼睛眨了眨,最後選擇閉嘴。
這之後效率就高了不少,但要記的生字就更多了。就在明月實在打熬不住的時候,兆惠一句“今天練得不錯,且先到這兒吧”,總算結束了她的練字時間。
服侍着他睡下,再去西廂房把自己的鋪蓋抱過來,在外間的床上鋪好……就像其他事情一樣,明月閉着眼睛都能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