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缸
水缸
雷聲只是響亮,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光打雷不下雨,閃電和雷聲沒有帶來雨水,昨晚連一滴雨也沒有下。
林斜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他本來應該睡不着的。
他本應該搖醒宋雲生,質問她。但他沒有,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睡着了。
今天醒過來的時候,宋雲生沒有賴床,他伸手一摸,旁邊的位置空蕩蕩的。他早有這樣的預感。林斜明的頭空前地疼痛起來,這不是什麽好預兆。
頭痛欲裂,林斜明掙紮着賴了幾分鐘的床,他睡眼惺忪地給宋雲生發消息。消息發了出去,既沒聽到手機的提示音,也沒收到回信。
可能是沒聽到吧,他這樣對自己說。
屋外有小鳥在啾啾叫,今天定然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
他坐起來,環視了一圈卧室,揉了揉自己發疼的眼睛。
房間的窗簾緊閉着,門卻大開。林斜明倒下去靠着枕頭摸了摸自己急速跳動的心髒,給宋雲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聲響了很久,沒有人接。他隐隐約約聽到鈴聲在房子裏響,不知道具體是在哪個房間。
林斜明又一次撥打過去,順着叮鈴叮鈴響個不停聲音走到了書房。宋雲生的手機在書房的桌子上。鈴聲還在響着,手機震動着,手機屏幕上跳動着“阿哥”兩個字。
人怎麽可能人間蒸發呢?她或許只是忘了帶手機,等到太陽落下,她就會回來的。
林斜明坐在椅子上,他不願再次回想起昨晚那個駭人的畫面。他的心裏有某種預感,腦子裏有一個臆想。但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什麽也不想,等待着宋雲生再次出現。
她沒有出現。她一直沒有出現。
直到太陽落下,整個家裏也沒有傳出什麽聲音。林斜明連饑餓都察覺不到,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是發澀的眼睛喚醒了他。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變得頻繁又急促。站起來時他深深地呼吸了兩口空氣,悶熱的空氣從鼻腔傳遞到肺裏,留下了惱人的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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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如果她不在家,她會回來的。她一定在家。林斜明站了起來,在房子裏找宋雲生。
客廳裏的骨頭士兵被碰倒了,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冰箱上的冰箱貼被移了位置,便利貼上只寫了一個“我”,還沒來得及完成,就被扔在了地上。洗碗臺被堵住了,上面飄着被泡濕了幾張衛生紙。
林斜明小心地捧起紙來,上面寫着“對”和“起”。林斜明捏了捏自己的眉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下來。
“宋雲生,我真的會生氣的。”林斜明小聲地說。
家裏處處是奇怪的痕跡,而制造出這些痕跡的人卻不見了蹤影。所有的痕跡都在誘導着林斜明,又在恐吓着他,像是一場惡劣又荒誕的“躲貓貓”游戲。
宋雲生很愛玩偵探游戲。她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留下線索,蹩腳的線索指向她藏起的給林斜明買的禮物。小小一個家,居然能有那麽多被她發現的衛生死角。她像一個松鼠,四處挖洞藏自己的寶物,藏得太多,有時候她甚至會忘記自己給林斜明藏過這件禮物。
她在冰箱裏藏過投影儀,藏在她姐姐送來的,被林斜明分塊切好的冷凍臘肉塊中間。
煮臘排骨的時候才被發現,驚喜險些變成驚吓。
好在機器還能用,他們把它安在卧室裏,那天晚上一起看了《恐怖游輪》和《消失的愛人》。
宋雲生被吓得躲在林斜明肩膀後面,又害怕又想看,神态可愛得惹人發笑。
那個機器用了一次就壞了,他們說好了拿去修修看,結果忙起來就徹底忘記了。
宋雲生的寶藏大多藏在櫃子裏,冰箱、進門的吊頂雜物櫃和衣櫃是她的首選。林斜明翻找了冰箱和雜物櫃,沒有什麽線索。現在只剩下卧室裏那個巨大的實木衣櫃沒有找過了。
林斜明松了一口氣,衣櫃很大,确實能裝下一整個人。他想:宋雲生只是行為難以捉摸了點而已。
他心裏帶着不易察覺的一絲慶幸,他慶幸着,好在懸疑片沒有變成恐怖片。
林斜明走進卧室。圓床上的被子疊的很整齊,和他走出房間門的時候沒有什麽兩樣。床頭櫃上的水杯和臺燈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衣櫃門緊閉着。他打開燈,燈泡閃爍了兩下,就再也不亮了。
屋子裏黑漆漆的,月光被厚重的窗簾擋住了。
他深呼吸了兩次,才做好心理鋪墊,往衣櫃的方向走過去。衣櫃門打開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水缸。水缸占據了整個衣櫃的背面,裏面裝滿了藍色的水。
透明的玻璃裏,一根和林斜明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骨頭浮在他的眼前。那是一根肋骨,湊近看仿佛在發光。
雪白的骨頭就那樣靜靜地浮在藍色透明的水裏。
是夢嗎?是夢吧。
林斜明張開手,貼在肋骨的前面。
他的心怦怦地跳起來。是他的心跳聲嗎?
林斜明睜開眼睛,肋骨後面出現了一個收縮的心髒。仿佛是應和着他越來越大聲的心跳聲,它跳動起來。
砰砰,砰砰。
血管随着心跳聲一點一點向外生長。然後是骨肉,随着血管的生長而生長,覆蓋在血管外。
是噩夢嗎?是噩夢吧。
林斜明不敢眨眼,他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缸裏的怪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是一整天,他不知道。
他的心髒劇烈地跳着,他甚至有了頭暈目眩的感覺,耳朵裏有聲音在尖聲鳴叫着,他快要嘔吐出來了。
缸裏的怪物長着宋雲生的臉,連眼角的紅痣都一分不差地長着。
他的手貼住的位置長出了一只手掌,隔着玻璃,兩只手掌緊緊地貼在一起。
祂睜開了雙眼。在這一瞬間,林斜明最荒誕無稽的噩夢終于成真,他的愛人是一只怪物。
那雙眼睛裏沒有情感,祂盯着林斜明。祂将額頭低下,貼在林斜明顫抖的手掌上,再一擡頭,她的眼睛裏滿是悲痛,血水順着眼角流出,血淚融進水裏,消失不見。
她的身軀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從淺到深,一道道傷口莫名地出現。
林斜明想起自己追問過她關于那個死亡的預言,那時她什麽也沒說。
而眼前正上演着恐怖血腥怪異的怪物式的“坦白”。
林斜明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