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亡
身亡
床上的被子床單被藍色的水、紅色的血染得很髒。按林斜明的性格,髒了的東西要立馬收拾進洗衣機。但坐在床上的人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顧及這些。
圓床上,兩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起,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擁抱着,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
天亮了。
林斜明從未如此敏感地感知到,太陽出現的那一個瞬間,天亮了。
他的心髒沒由來地湧上一股劇烈的疼痛,痛得難以忍耐,他發出嗚咽。但他不敢松開抱着宋雲生的手。
這樣的場面,遠比他想象中更痛苦。
不能讓宋雲生看到。他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絕對不能讓宋雲生看到,她會害怕的。
林斜明的手緊緊地捂住宋雲生的眼睛。林斜明想:我應該要說些什麽,不然宋雲生會哭的。他掙紮着發出聲音,疼痛将他的聲音切割成很多段,他說:“別怕,別......怕,寶貝。”
但死亡來臨得遠比他預想中的更快,才說完話,他就很快失去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他癱倒在床上,手也松開了,重疊的天花板在他眼前晃動起來。
随後在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宋雲生。她沒有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仿佛這個場景已經在她眼前上演過。
“不是......第一?”林斜明問。他的眼睛快要看不清了,不僅是重影,他的眼前出現了大量黑色的斑塊,他快要失去看清事物的能力了。
他感覺到宋雲生貼到他的耳邊,眼淚打濕了他的頭發,她說:“還有兩次,阿哥,還能見你兩次,我就去找你了。”
不要,林斜明想阻止她,但他連閉上眼都無法做到了。
随後,一雙滿是傷痕的手溫柔地将他的眼睛合上了。宋雲生似乎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或者落到他額頭上的是宋雲生的眼淚。
意識模糊之間,他似乎聽到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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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再見。”
最近,林斜明的日子很不好過。他相戀三年的女友忽然不辭而別,電話聯系不上,人也找不到蹤影。他的朋友從警察局外接到了他,一臉愁容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他,嘗試讓他理解也許他的女友不是出了什麽意外,而是單純的把他甩了。
他坐在馬路牙子上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被分手了。
他在朋友的建議下報了一個旅行團,打算去散散心,目的地是一個寨子,宣傳頁上寫着桃源勝地,自然風光無限好。海報上印着一幅山清水秀的圖畫,有山有水有人家。
按照旅行社的安排,他将在那個村子裏呆上一個星期,體驗如同陶淵明一般的田園生活。
下班之後他到湖心公園那座石橋上站着看了日落。湖心公園裏人來人往,在落日餘晖下,每個人臉上的笑容仿佛都是發自內心。他就那麽直挺挺地站着,耳朵聽着別人的嬉鬧,心裏覺得格外的落寞。
一直站到天黑,才打算回家。天黑之後,順着離開公園的路,他無意識地走進了一家奶茶店,站在前臺發了半天的呆,在服務員的提醒下回過神來。他咬了咬牙,買了最貴的奶茶,少冰去糖。
買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不喝奶茶。總不能丢掉吧,丢掉不就浪費了嗎?他想。失戀的人總是會做一些瘋狂的事,比起什麽瘋狂消費、以死相逼,他只是按照前女友的口味買一杯奶茶,放在失戀的人身上,聽起來也不是那麽的不可理喻,不是嗎?
小區門口的燈太亮了,業主群裏的人不止一次抱怨過。他曾經也附和過。
但今天,他忽然有些感謝那顆燈泡,像無邊海洋上的燈塔。一個人走過了外面彎曲而安靜的路,經歷了陳舊而昏黃的路燈,終于見到了這顆明亮的路燈,心裏有種終于回家的安心感。
迷失的人會在燈塔的指引下回家。
今天的路燈下居然坐着一個長發女人,她的頭發披散着,正在無所事事地發呆。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臉白皙美麗。
林斜明走到她面前,把手裏的奶茶遞給她,對她說:“好久不見,宋雲生。”
是久別重逢,或者說失而複得。一整個月裏不安和焦慮的心,在這一刻久違地感到了平靜。宋雲生是他的船錨。
在重逢的這一刻,林斜明忘記了之前痛苦的沒有宋雲生陪伴的日子。他望着接過奶茶的女人,心裏想着,上一次見宋雲生,仿佛是在昨天。
宋雲生接過他手裏的奶茶,撕開吸管,喝了一口,擡頭看着他說:“好喝。”
“不是故意買的。”林斜明蹲下身子,他翻遍了腦子,終于找到一個能講的話題,他說:“你曠工太久,公司把你開除了,你的東西我收拾回家裏了。”
宋雲生咬着吸管,臉上寫滿了不在乎,她點了點頭,含糊不清地說:“哦。”
奶茶很快就被她喝光了,宋雲生很珍惜地拿着杯子晃了又晃,甚至舉起杯子在燈光下照了照,确定所有的奶茶都已經被喝完了,才把杯子放下。
她擡頭看着林斜明,一雙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她平靜地注視着他,對他說:“三天後,你會死。”
林斜明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任何話。任何人聽到闊別已久的前女友再次見面時說出這樣的話,恐怕都會和他一樣大腦空白。
愣了一會兒,林斜明起身,向女人伸出手,對她說:“別生我的氣,跟我回家吧。”
女人沒有動。
林斜明把手湊近她,一滴淚,毫無征兆地落在林斜明的掌心,像是一滴夏夜裏忽如其來的雨。
宋雲生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鬼使神差地,命中注定地,禍從天降地,宋雲生把自己的手遞給林斜明。
林斜明握住那只手,她的手上似乎有疤,他想松開手看看,但宋雲生緊緊地攥着他的手。
很快他便沒有時間想這件事了,宋雲生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彎下腰崩潰地大哭。林斜明小心翼翼地擡起她的臉,宋雲生整張臉濕漉漉的,像是走在夏夜裏忽然遇到了一場雨,而她沒有帶傘。
她被淋濕了。
“對不起,你說的,我做不到。”宋雲生抽噎着,說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