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日

往日

“林斜明。”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些不滿,她伸手敲了一下林斜明,示意他回神。

林斜明遲鈍地回過神來,今天是他們搬家的一天,他們去家具市場挑了新床。一張圓形的床,花了兩個人買下房子後剩下的積蓄裏最大的那位數,只剩下了一些零頭。

其他地方還沒錢換,房子的前任主人留下的東西他們暫時用上了。他承諾過會給宋雲生一個她想要的家,但他前二十六年攢下來的東西只夠他們買下這個小小的蝸牛殼。

蝸牛殼也很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宋雲生是這樣說的,她從不擔憂未來,有一就有二,她常常這樣說。

宋雲生雙手撐着床墊,用力地坐了坐床,她幸福地說:“我們終于有一個家了。”床墊上的塑封膜都還沒撕掉,宋雲生就那樣坐在床墊上。

林斜明拍了拍床,說:“我們收拾一下床,鋪上三件套,就出門吃好吃,怎麽樣?”

宋雲生哼哼唧唧地躺倒在床上,抱怨道:“只要眼裏有活,就有幹不完的活。”她翻過身來,下巴墊在手肘上,神情有些懷念,她說:“我以前,想着幹完活,攢一點點錢,就回家。”

林斜明走到衣櫃前,拉開。衣櫃最下層放着許多小骨瓶,兩邊是他們的衣服,最上層是裝在袋子裏的被子和被單被套。他伸手把大袋子拿出來,轉頭問她:“那現在呢?”

宋雲生跳下床,幫他拉開拉鏈,“現在就跟你在這個小房子裏看見幹不完的活,幹着幹不完的活呗。”

“聽起來很不甘心的樣子,是嗎?”林斜明被她逗笑。

夏天天熱,随便動兩下人就出汗了。宋雲生擡起頭,劉海被汗打濕了,她得意地擠眉弄眼,說:“阿哥多努力努力,到時候我們提前退休,把這裏租出去,回家當包租公包租婆啊。”

“林斜明!”身旁的女人踮起腳扯了扯他的臉,抱怨道:“快付錢啦,愣着幹什麽?”

林斜明看着熱鬧的小吃街,一回頭,和正在裝炒面的店主對視了一眼,急忙從包裏掏出手機掃碼付款。

炒面加一個蛋,價格是十塊。宋雲生愛吃這家炒面,但是這家店的分量太大,她只能吃完這個最便宜的套餐。林斜明接過店主遞過來的炒面。

“走啦。”宋雲生牽着他的手,三步走兩步地往前走。她轉過頭來,神色忸怩不安,她說:“我們待會兒站在最邊上,不進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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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斜明這時才回過神來,原來今天是附近小區一個活動,叫做什麽“健康文化節”。活動邀請了小區旁邊幼兒園的小朋友來畫畫,還有小學和少年宮小朋友的彙報演出。最後,文化節會以煙花表演結束。

他拎着炒面,和宋雲生一起往活動的方向走。“明天你一定要把我叫醒,今天回到家肯定已經很晚了。”女人拉着他,一邊叮囑,一邊往前走。

“宋雲生。”

女人轉過頭,煙花把她的臉照亮。林斜明無暇顧及夜空中升起的五彩缤紛的煙花。

煙花的使命是什麽?是在這一刻讓夜幕下的人感嘆,還是在升空的時候承載放飛的人的心願。

或者是在此時此刻,成為人類記憶裏“美好”的代名詞。林斜明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着夜幕下仰頭望煙花的人。她轉過頭,臉上帶着對煙花的戀戀不舍,故作生氣地對林斜明說:“你最好有事!”

林斜明笑着看她,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眼淚滾落到因笑容而上揚的嘴角旁邊。

他說:“宋雲生,不要讓我抓到你。”

“阿哥。”身前的女人踮起腳,親了親林斜明的下巴。她站在林斜明身前,用手把她早上随手給林斜明打的領帶扯松。

她拉拉領帶,示意林斜明低頭。林斜明低下頭,他們在橙黃色燈光下親了親對方。

宋雲生的臉紅透了,她伸手捂住林斜明的眼睛。林斜明仍由她牽着,閉上眼,跟着她從客廳走到卧室。

“好啦,你睜開眼吧。”宋雲生放開他的手,對他說道。

卧室大床上放着他每次去超市都要偷偷看許久不舍得買的一個音響。宋雲生坐在床上,“阿哥!生日快樂!”

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林斜明這樣想到。

随後燈光黑了下去。他們貼在一起,仿佛連對方因呼吸而起伏的幅度都感知得到。

宋雲生的手難耐地把床單揪出了許多褶皺。林斜明看到了,他伸手覆蓋住了那只手。

“阿哥。”宋雲生仰起頭,眼睛紅紅的,汗水從耳後落下來。

林斜明安撫地吻了吻她的臉。

她呼出一口氣,下巴不自覺地揚起來。林斜明竟然有些嫉妒空氣。他自卑又絕望地渴望這個女人的愛,祈求她的坦誠和信賴,盼望她平安與順遂,為此可以付出他所擁有的全部。

宋雲生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地注視着林斜明。

她說:“我最喜歡你了,林斜明。”

林斜明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臉頰,卻摸了一個空。

林斜明看着月光,說:“宋雲生,你這個言而無信的騙子。我會找到你的。”

空蕩蕩的卧室裏回響着林斜明的心跳。整個屋子,仿佛被激烈跳動的心髒發出的響聲填滿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他睡着了。在那樣的情景下,他居然睡着了。他就那樣躺在床上,從白天到黑夜,一覺好眠,在夜晚醒了過來。

淩晨時分,城市還沒醒來。寂靜的深夜裏,林斜明走到窗前,窗外只有路燈在發光。小區外的路燈亮堂堂的,本該在它指引下回家的小船卻不知蹤影。

他拉開窗簾,月光照進漆黑的卧室。他脫下上衣,在他的胸前,有一處傷疤。

他走到廚房,拿起刀,刀尖筆直地向下切。刀面光滑,在月光下倒映出他的臉。

鮮血染紅了刀尖,他的眼睛看到了一處雪白。它似乎在發光,是祝福,又是詛咒。它牢牢地護住了林斜明因此而加速跳動的心髒。

保佑他從此遠離病痛和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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