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取骨

取骨

“你進來幹嘛?”宋雲生雙手泡在藍色的藥水裏,左手拿着一根骨頭。林斜明站在她身後,有些吃味,正是熱戀的時候,別說給雙方空間,他恨不得把宋雲生變小時時刻刻揣在兜裏。

林斜明站着,對她說:“我不能進來嗎?”

宋雲生看他小心眼的樣子,把手從水池裏伸出來,像講故事一樣跟他說:“在我們的信仰裏,泡骨頭的水是一個很偉大的發明,能夠讓骨頭不生蟲,也不發黃。”

“嗯。”林斜明看着她的手仔細地洗過骨頭上每一處,嘗試跟上她的步調,問:“是什麽成分?”

宋雲生無語地看着他,說:“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有用就行了。”

“你看,首先要洗幹淨。然後找一個大小合适的瓶子,我喜歡透明的玻璃瓶。”說到這裏,宋雲生舉起窗臺上洗幹淨的玻璃瓶,對他說:“骨頭裝在裏面可漂亮了。”

林斜明看着她的樣子,肯定地說:“嗯,很漂亮。”

宋雲生轉過頭來白他一眼,繼續說:“骨頭是一種,怎麽形容呢。”她想了想,說:“你知道吧?有骨頭的生物死掉之後,血肉會很快腐敗,但是骨頭卻很久很久都會在。”

“嗯,因為骨頭裏有很多鈣,所以骨質的腐敗比較慢。”林斜明應和道。

藍色的水被宋雲生裝進玻璃瓶裏,她抱怨道:“你們理科生一點也不浪漫。”

一口巨大的黑鍋就這樣罩到林斜明頭上,他伸冤道:“冤枉啊,我還是很浪漫的。”

宋雲生把骨頭小心地裝到瓶子裏,潔白的骨頭漂浮在藍色的水中,看起來像是深海裏的屍骨。宋雲生說:“你看,這樣就好啦。下次和尼耶說話的時候,就可以拿出來啦。”

她轉過身,舉起骨瓶在林斜明眼前晃了晃。林斜明拿過她的骨瓶,說:“那我要搶先把你的願望許了。”

宋雲生一蹦一蹦地試圖把他手裏的骨瓶拿下來,嘴裏說着:“林斜明,還給我,你這個煩人精,那是我的骨頭。”

林斜明趁她跳到自己的背上,單手托起她,順勢松手把骨瓶還給她。狹小的廚房,林斜明背起宋雲生,嘴裏哼起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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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生趴到他的背上,把骨瓶舉到他的眼前,問:“你看,我的骨頭可白啦。”

骨頭浮在藍色藥水裏,被宋雲生的手捏着,在林斜明的眼前亂晃。

宋雲生的手捏的很緊,骨頭在她的手指兩邊漏出來,是一根細長潔白的骨頭。

林斜明望着自己手上的骨頭,潔白美麗,在月光下散發出詭異的光亮。

疼痛讓他清醒,失血又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他扶着牆壁回到卧室,小心翼翼地舉着骨頭,拉開衣櫃的門。

這裏應該有一個巨大無比的玻璃缸,他想。

那是怎麽樣的一個玻璃缸呢?林斜明倚靠在衣櫃門上,他努力睜大眼,想象一個巨大的玻璃缸,應該是一個透明的,裝滿藍色藥水的玻璃缸。

他聽到自己的喘息聲變得很重。他擡頭看,衣櫃裏堆滿了零散的衣服,在最左邊,是帶着宋雲生血跡的睡裙。他小心地拿過來,像擁抱宋雲生一樣把睡裙抱緊懷裏。

重逢時宋雲生說他三天後會死,他全不放在心上。

在這個無人的深夜裏,他抱着宋雲生的衣服即将邁向死亡。命運像是無情的執棋手,而他是被随意撥下的棋子。棋子只會邁向執棋手給它定下的結局。

他再一次陷入幻想,此刻的他和拿着火柴的小女孩沒有任何區別。

他緊緊地抓着那條睡裙,幻想着此刻自己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缸,而自己輕輕地将那根骨頭放入缸裏。

他幻想着,閉上眼把自己的額頭緊貼衣櫃背後那塊木板。

這裏應該是一塊透明的玻璃,他貼在上面,幻想着。一個巨大的玻璃缸,而那根詭異的骨頭懸浮在缸裏。

“尼耶,哈蒙冬吉。”他嗫嚅着,試着把全身心的信任都交給這句話。

不對,不對。他念錯了。正确的那句話是什麽?宋雲生消失時她說的話是什麽?

他全然忘記了。他只能無助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那句話。

“尼耶,哈蒙冬吉。”

林斜明從未如此渴盼過下雨。無數次,在宋雲生急切地望向窗外時,他總是會愛屋及烏地想,要是有好用的祈雨舞,他一定會為宋雲生學一學的。

他閉上眼,努力地聽窗外的聲音。

他想:為宋雲生下一場雨吧,為我的愛人下一場雨吧。

他蜷縮在衣櫃裏,緊緊地抱着那件衣服,額頭貼在木板上,用沙啞的聲音說:“尼耶,哈蒙冬吉。”

似乎有什麽亮了,他睜開眼,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那個巨大的透明玻璃缸,裏面裝滿了藍色的藥水。

他伸手,用力地将骨頭塞進缸裏。

那根骨頭浸入藍色的藥水裏,發出了詭異的光。

他的手掌張開,貼在玻璃上。那根骨頭也慢慢地靠近過來。

林斜明的眼睛快要看不見了,但他還是努力地睜大眼睛,盯着那塊骨頭。

他看不見了,也無力支撐自己。他滾落出衣櫃,額頭磕在床尾的柱子上。

似乎天亮了。林斜明靜靜地躺着,宋雲生的衣服掉在了他的手邊。他努力地去夠,摸到了一個衣角。

窗外傳來了沙沙的雨聲,夏天的雨簌簌地落下。

砰砰,砰砰。

仿佛是他的心跳,聲音響得震耳欲聾。

他快要死了。林斜明靜靜地躺着。他的耳朵聽着窗外的雨,那是發生在一個臨死之人身上最好的奇跡。

奇怪的是,臨死前,他竟然想起了和宋雲生在一起時,那麽平平無奇的一天。

記憶裏,宋雲生犯懶不想動,于是央求他幫自己梳頭。“你知道梳頭是什麽意思嗎?”林斜明問宋雲生。

宋雲生搖搖頭。于是林斜明和她解釋:“梳頭代表,永結同心,和這個人糾纏一輩子的意思。”

“那你願意嗎?”宋雲生沒想到還有這層意思,她的耳朵紅透了,聲音卻很大。

“願意啊,”林斜明笑着幫她紮起頭發,“寶貝,用我的命來換你開心我都願意。”

宋雲生轉過身,捂住他的嘴,說:“不許說這種話!”

林斜明只好改口,說:“用我的生命,換你的生命,我願意。”

在意識消弭之際,除了雨聲,林斜明仿佛還聽到宋雲生的聲音。

“阿哥!”

“林斜明......”

“不要,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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