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正月二十一日,朱祁鎮下诏,改“景泰八年”為“天順元年”。次日,以謀逆罪名處死于謙、王文等人。
天順元年二月初一,朱祁鎮借太後谕旨貶斥朱祁钰“性本枭雄,遄據天位”、“斁敗綱常,變亂彜典,縱肆淫酗,信任奸回”、“不孝不弟,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神人共怒”、“既絕其子,又殃其身”,廢朱祁钰為郕王,将其軟禁到西內永安宮。
二月十九日,朱祁钰于西內逝世,享年三十歲。明人對朱祁钰的死諱莫如深,多數史料僅以薨字記錄,不言具體死因,僅有《病逸漫記》和《罪惟錄》作了詳細描述:“太監蔣安希旨,以帛扼殺王,報郕王薨。”
無論那兩處記錄是否真實,至少如今我們公認的是景帝死因不明。不明,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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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德時期
死因不明,被太監勒死……
哪怕是內心強大如朱瞻基也忍不住眼淚決堤,他将頭埋進朱紅的襁褓中,緊緊抱着不滿周歲的孩子低聲啜泣起來。
沒有人敢出聲驚擾悲恸中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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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景泰時期
一時之間,衆人失語,萬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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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統時期
朱祁钰低下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藏在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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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什麽。
【但這還不是對朱祁钰最殘忍的。
最殘忍的是,在朱祁钰死後,朱祁鎮給朱祁钰賜谥號“戾”,稱“郕戾王”,表明朱祁钰終身為惡,按親王禮葬于西山。也因此,朱祁钰成為明朝遷都北京後,唯一沒有被葬入帝王陵寝的明朝皇帝。
他所有的努力,一夕之間全都被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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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統時期
郕戾王……這就是“求仁得仁”的結果嗎?
一滴淚從朱祁钰臉龐無聲地滑落,他沒有當過皇帝,但他替未來的自己感受到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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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德時期
“郕戾王……”朱瞻基想起那個溫柔堅韌卻滿目哀傷的青年,“何至于如此诋毀,他明明是有功于社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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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時期
同為帝王,李世民不免為朱祁钰感到惋惜,他還順便嘲諷了一下朱祁鎮:“這朱祁鎮給朱祁钰的所有诋毀,配他自己倒是正正好!”
【我之前介紹朱祁钰的時候說他谥號“景”,廟號“代宗”,所以我們現在稱呼他為明景帝或明代宗。其實這樣的說法是不太嚴謹的,因為自成化十一年明憲宗朱見深為朱祁钰恢複帝號,定谥號為“恭仁康定景皇帝”起,至崇祯十七年,正史認定的明朝滅亡時間為止,朱祁钰一直都是只有谥號,沒有廟號的狀态。在《明史》上,他只是“恭仁康定景皇帝”。
他有功,所以能被承認皇帝身份、能擁有谥號,但他不能得到廟號,入太廟受供奉,因為那會亂了世系傳承。而且定的這個谥號也不符合正常規格。
這樣吧,光說沒啥實感,我們直接挑兩個人來跟他對比一下。
比如,他哥朱祁鎮的谥號是:法天立道仁明誠敬昭文憲武至德廣孝睿皇帝。
再比如,他侄子朱見深的谥號是:繼天凝道誠明仁敬崇文肅武宏德聖孝純皇帝。
這對比夠鮮明嗎?】
劉徹:?
“後世的谥號怎麽那麽長?”劉徹不理解,簡單一點不好嗎?那麽長眼睛都要看花了。
衛青無語:“可能他們喜歡被誇贊吧。”
“這有什麽用,就算誇出朵花兒出來那朱祁鎮還不是照樣不做人?”霍去病直言不諱道。
【而“代宗”嘛,這是在明朝滅亡之後,仍然不肯放棄複國的南明弘光政權給上的廟號,他們還順便給朱祁钰補齊了十七字谥號。
我個人是不太喜歡這個廟號的,也不喜歡稱朱祁钰明代宗。
關于這個廟號有兩個解釋。解法一是說“代宗”參考的是唐朝的唐代宗李豫,原本唐朝人給李豫的廟號是世宗,但為了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諱,便取“世世代代”之意,改為代宗。也就是說朱祁钰的這個代宗等同于世宗。這就很尴尬了呀,明朝根本不需要避唐太宗的諱,且明朝已經有了自己的世宗嘉靖皇帝了,再弄出個類似于“世宗”的“代宗”,這不是在亂搞嗎?當時都有一些大文學家直接嘲諷:“唐諱世,代宗猶言世宗,近人欲以加景皇帝,其不學如此。”
嗯,就很費解,怎麽你們是想讓景泰和嘉靖在地下打一架,誰贏了誰是世宗是吧?】
朱祁钰:……
朱厚熜:……
李世民:怎麽回事?我明明說過單字不用避諱的,誰給我改了?
【解法二就很直接了,“代”就是“代替”的意思,因為弘光帝原本是藩王,他稱帝屬于小宗入大宗,朱祁钰也是小宗入大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代為天子吧,尊朱祁钰是為了鞏固他的法統,畢竟“但非大變後所宜急行者耳”嘛。至于為啥要選個變體“世宗”的“代宗”,可能是覺得這個廟號還行,但不了解詳細情況,所以望文生義。于是又有人開始嘲諷了哈:“景皇帝廟號稱代,以其類唐代宗,且代為天子也。唐諱世故,易世為代。本朝自有世宗、複有代宗,非矣。”這波啊,這波屬于吃了沒文化的虧。還有,誰是“代為天子”啊?我們景泰帝就是正兒八經的天子,別給人家亂定義!】
李豫:我覺得我有被冒犯到。
朱祁钰:真是笑死個人了。
朱瞻基:說得對!什麽代為天子?我們祁钰就是正兒八經的天子!從現在開始,他還是正兒八經的太子!誰敢說他不夠資格?
【反正不管怎麽解釋,“代宗”這個廟號都挺荒謬且令人啼笑皆非,甚至一度成為明人不學無術的象征。
怪不得有人說明朝四大不靠譜——“翰林院文章,武庫司刀槍;光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呢!】
翰林院:……
武庫司:……
光祿寺:……
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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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時期
劉徹繃不住笑出了聲:“這明朝還有靠譜的嗎?”
“大概……沒有了吧?”衛青不确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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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萬歷時期
關于光祿寺的茶湯,湯顯祖表示他很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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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德時期
太醫院藥方?朱厚照腦海中靈光一閃,他想他大概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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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永樂時期
後代的軍備都廢弛到淪為四大不靠譜了嗎?朱棣覺得無法接受。
朱高熾默默嘆氣,他很想對他爹說:難道爹你不覺得不靠譜的翰林院文章也很可怕嗎?
在廟號上都能鬧出那麽大的笑話,還談什麽治國理政?
【最後來總結一下吧:明景帝朱祁钰,一個令人唏噓的皇帝。雖然他不是那種開創宏圖霸業的雄主,也沒來得及建設輝煌盛世,但他足夠溫柔真誠。景帝之德,在知人,在安民,于我而言,知人安民是對一個帝王最高的贊譽。
在我看來,絕大多數古代帝王都是灼熱的太陽,刺目、高高在上、讓人不敢直視,而朱祁钰則是夜間的一輪明月,或許他沒有萬丈光芒,但他卻能照亮世路,讓摸黑的人不至于迷失方向。
有人說,他是大明皇室裏的白月光。
也有人說,他一生未曾辜負大明,可大明卻辜負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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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德時期
朱瞻基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懷裏的小朱祁钰。幼小的孩子尚不知未來的殘酷,此刻正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東瞅西看。朱瞻基心情沉重,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臉道:“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辜負你了。”
小朱祁钰聽不懂朱瞻基的話,但他能感受到朱瞻基低落的心情,他眨巴着眼瞅了瞅朱瞻基,忽然伸出小手抓住朱瞻基的一根手指,咯咯笑道:“啊……噠……”這還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朱瞻基頓時陰霾盡散,又驚又喜道:“我兒會叫爹了!”
衆大臣松了一口氣,連忙趁機活躍氣氛:“恭喜陛下!太子聰慧,日後必定福星高照、萬事順利!”
“那就承各位愛卿的吉言了。”朱瞻基高興地收下了大臣們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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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統時期
結束了。
朱祁钰往四周環顧一圈,發現依舊沒人能夠接近自己。他勾唇微笑,沒向王座上的朱祁鎮請示,直接潇灑地轉身走出了大殿。
“殿下留步!”
行至奉天門,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呼喊,朱祁钰駐足回頭,看到以于謙為首的一群朝臣正在朝自己奔來。
“諸位有何事?”朱祁钰溫聲問道。
“殿下不願意留下了嗎?”被衆人推出來的于謙硬着頭皮發問。
“光幕已經有所指示,如今不會再有土木堡之變和京師保衛戰,也就不需要我發揮作用了。”朱祁钰笑容和煦,“皇兄想必也能知錯就改,諸位大可以放心。實在不行……還可以等見深長大不是嗎?他會是個好皇帝。”說完,朱祁钰頓了頓,單獨對于謙道:“于大人好好保重身體,祝你日後前程似錦。”
“殿下……”諸臣欲言又止。
“諸位無需多言,自古都是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現在并非危難關頭,我貿然登位只會亂了綱紀,得不償失。”朱祁钰沒給大臣們繼續說話的機會,他既然不想奪位,就該讓大臣都離自己遠遠的,這樣對彼此都好,“都回去吧。”
表明了态度,朱祁钰不再看任何一個人,毫不留戀地大步跨出了奉天門。
這次,不會再發生奪門之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