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Wildest Dreams

Wildest Dreams

【Wildest Dreams——Taylor Swift】

梁乘夏繼續喝酒。

旻樂連連搖頭:“後悔了吧?人家年紀小,但是聰明。”

梁乘夏沒什麽表情:“談不上。”

“這小孩真的可以。”旻樂嘆息,“想想我上一個,吃大家樂都要跟我A。拜托!上帝能不能單獨開一個吝啬罪。香港男人喔,比不過弟弟一根手指。”

梁乘夏回複完最後一封工作郵件,起身走人:“比不過的不是手指那一根。”

旻樂一愣,随後在後頭狠嗔。梁乘夏推開門,頭頂風鈴叮當一聲。

店址是她幫忙選的,她就知道,離這座該死的港口太近不是好事。太多小女孩在這片海域附近,以為可以永遠牽住一雙手。

但她不是小女孩了。

晚上起了風。

梁乘夏不緊不慢地走。

這座城市總是充滿奇跡,但這其中絕不包括愛情。如果奇遇就足夠讓人滿意,如果自我安慰并不算一種愚蠢,如果心軟和愛意之間存在清晰邊界,那麽她勉強承認,淩則是不同的。

她有時真希望,他能夠擁有滿口“姐姐真漂亮”的輕浮。

但他不是。

是這樣理性、踏實、聰明、正直的一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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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那時他說,“我知道自己不該來,但你實在美麗”。

她以為這是性開始前的必要氣氛調整,沒有想到,真的只是無奈陳述。

手機亮一亮。

上個月認識的一位MD(Managing Director)邀請她共進晚餐。

梁乘夏息屏。

風漸漸小了。

她不願意傷害他。她還是這個結論。

看見倚在牆邊打游戲的淩則時,這個結論到達頂峰。

他明明知道密碼的。

梁乘夏嘆一口氣:“鬧夠了沒有?”

“我鬧了?”他擡手擋在她面前,賭氣喊她,“梁乘夏。”

她徑自去摁指紋。

門打開的一瞬間,後背一疼,被撞進屋。

“梁乘夏。”他埋在她的頸窩裏,“我真的……”

他們都知道後面是“喜歡你”。

梁乘夏心中浮起一層薄薄的憐憫。

如果是法國文學家來記錄這個時刻,她會寫,看這個可憐的孩子,被愛沖昏了頭腦。

如果是俄羅斯文學家,那只能寫,無知腦袋垂向女人的頸項,以為這是足夠溫熱的栖息之地,然而它的霜寒并不比西伯利亞稀少。

如果是拉美文學,或許他得到的待遇會相對溫和。所犯錯誤有資格被評價,“他想起他誤以為永久得到柔情的那個短暫夜晚”。

但她只是梁乘夏。

“睡吧。”她說,“把你日常用的東西搬過來。”

淩則倏地擡頭。

梁乘夏摸摸他的耳朵:“不要傷心。”

臂彎裏蜷縮着一位梁乘夏。

身體的極大快樂過後,滋生莫名空蕩。淩則低頭看她,伸手碰了一碰她的鼻尖。

梁乘夏哪裏都長得很漂亮。

突出的美貌,體面的學歷,高薪的工作,和最重要的,完滿而富裕的家庭。

無可挑剔的人生。

她也時常感到無聊吧?而這正是他存在的意義。

他明白這一事實。

但又忍不住奢望,奢望她有那麽一點點真心。

萬幸的是,香港的夏天還這樣漫長。

次日難得是梁乘夏先醒。拍着額頭開始罵她的上司,罵吐司機設計的愚蠢,最後罵,藍莓醬怎麽用完了。

淩則洗漱過,揉着眼睛走出去。梁乘夏翹着腿在吃早餐,只是評價:“弟弟,不要在這個房子裏揉眼睛。”

他拉開椅子坐下,還不是很清醒。

出力的都是他。

“太萌了喔。”梁乘夏把黃油挖在他那份面包片上,“怎麽這麽乖的?”

淩則立刻放下手。

“你不是要回家?”她給他倒牛奶,“複活節給你提個建議。不要回深圳,只會在西九龍受罪。直接飛你家那裏的機場吧。”

她知道淩則有個好朋友在哈爾濱工業大學深圳校區讀書,他過年時是先回的深圳,再和朋友一起回家。

小孩子,坐飛機還要和好朋友一起。

“知道。”

他簡單回應,垂下臉吃面包。咬了兩口,問她:“藍莓醬呢?”

“吃完了。”梁乘夏欣賞他有些亂糟糟的頭發,“弟弟真是太好看了,眼睛是眼睛,鼻梁是鼻梁的。”

他就避開她的視線:“誰不是。”

別別扭扭,昨晚也兇。

梁乘夏了然。

她數到三,男生推開盤子,抱胸看向她:“我不好看,你會理我?”

語氣有點沖。

看吧。

“不會。”她更幹脆,“會在你過來搭讪的時候,在心裏嘲笑一個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平庸男人。”

淩則看着她。

“弟弟,公平一點。”梁乘夏起身,去取她做的炖鮮奶,“你為什麽來找我?”

不需要他的回複,她率先答:“因為你想睡我。”

“很巧,我也想睡你。”梁乘夏聳肩,“不是很般配嗎?”

淩則今天非要吃lg7食堂。

趙銳終于等到日式窗口的滑蛋牛肉,瞥見淩則只是點了一份最普通的燒臘飯,像鬥氣一樣吃得飛快。

坐下後評價:“黑臉黑一上午了。誰惹我們的小天使?”

“別這麽叫。”

“……行。”趙銳妥協,“你咋了?”

淩則原本沒有溝通欲望,但趙銳有一種獨特嗅覺,猜出是感情問題:“跟你那位妹妹吵架了?”

趙銳在讀博二,又是讀完三年學碩才來的,比淩則要大上五歲。下意識稱呼他的女朋友為妹妹,無論如何談不上是有過錯的一件事。

然而淩則過分應激:“為什麽非得是妹妹?”

趙銳一愣。

“為什麽非得是妹妹。”他放低音量,重複一次,“誰規定的?”

到底是誰調度,女人只能愛上比自己年長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年輕男人更加蓬勃而有力量,不必沾染衰老氣息。因此上帝不會這麽愚蠢,佛祖不會這麽淺薄,至于安拉,安拉根本不配教育女人。

(基督教、佛教、□□教。)

趙銳臉上慢慢呈現出某種洞悉。

明白了。

小男孩和漂亮姐姐,沒意思。不破防還好些,破防讓幼稚更加顯著。

“沒誰規定。”趙銳打開港餐标配凍檸茶,認輸,“你高興就行。”

症結就在于,他不高興。

淩則的失落像他這個人一樣簡單。沉默,面無表情,和望向海景克制情緒的動作。離廣闊海洋如此之近的學校,反而致使趙銳時不時想起自己來自的那座小鎮。

他是很努力才走到這裏的。

而淩則不同。去年聖誕假,他聽到淩則的母親打視頻過來,語氣歡快:小則,要不要一起去北海道?媽媽看中一個精品團,這次不用自己開車。

淩則在吃飯,聲音含糊:你們不是交護照了嗎。

他媽媽反應過來:哦對,其實通行證也交了。

媽媽說:探親還是可以的,你去打個在讀證明給我。

他媽媽又問:那我們來香港找你咯?你要請我和爸爸吃飯,媽媽刷小紅書,說一個什麽華嫂冰室好吃。

淩則就搖頭:不要那家,local同學說,都是騙游客的。

他媽媽就笑:那你帶爸爸媽媽吃,好不好?你第一次跑這麽遠,你爹嘴上不說,想你想得睡不着。

淩則“嗯”了一聲。

趙銳在旁邊聽完全過程,由衷誇贊:你這家庭關系,發小紅書都不能帶東亞tag。

淩則低頭做垃圾分類,随口回複:跟父母不都這樣嗎。

趙銳撇嘴:你別放屁。我爸媽天天問我要錢,交一弟一妹的學費,我不給,我妹那個民辦就沒得讀。哎,我考砸了都能上同濟,讓他們高中數學及個格都跟要命一樣。不是,那玩意怎麽能不及格的啊?你能理解嗎?

淩則對此不置可否。

趙銳又說:“我來香港第一年,白天上課,晚上在麥門打工,在路上差點昏過去。”

淩則轉身看向他,這次很認真在提問:“你們那裏不遵守獨生子女政策的嗎?”

趙銳忍無可忍,踹他一腳:“小天使,以後這種蠢問題少問。孩子是窮人的彩票。”

他不知道淩則後來去了解過什麽,某一天夜跑時忽然抿着唇,過來跟他說對不起。

趙銳笑起來。

攬着他向前:“真是個小天使。上次我話沒說完。”

“我第一次拿到工資是一萬九港幣,在麥門也拼命排班,還偷偷找了個教人說普通話的活兒,你別不信,香港這種還挺多。”趙銳回憶,“麥門每個月給我結算兩次。第一年夏天,我小妹剛高考完,老子真是拼命打工,怕她去大學覺得低人一等。”

嘴上嫌弟弟和妹妹笨,但是又……淩則笑了笑。

“她很懂事很懂事,收到手機電腦不敢要,哭着叫我退,說買個一千的就行。我就跟她說,現在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是真不算什麽。她總覺得對不起我,其實我知道她也盡力了。有些事沒辦法。”

“教育不适合被當成改變人生的手段。”淩則望着他,“你妹妹會有她擅長的事情。”

“至少改變了我的啊。”趙銳笑,“我就發現,怎麽換了個地方,我輕輕松松就能解決我家庭的問題?壓根還沒用到我最引以為傲的腦子。”

淩則想一想,點頭:“也是。”

“天賦和選擇能力已經救了我。”趙銳不在意,“所以真的很滿意了。”

但他永遠永遠不會為情所困。

這是淩則這一類型的專利。

“小天使,”趙銳笑一聲,“女人經歷的多了,就不好騙。”

“可是我不想騙她。”

他轉過頭,像是有些焦急:“我從來沒想過騙她。”

趙銳想一想,只是問:“她現在拿你當什麽?”

當然是sex partner(性///伴侶)。淩則不肯講。

“小孩子?”趙銳給他臺階下,“是不是?”

“……差不多。”淩則低着眼睛,“但我不是。我22歲了。”

趙銳差點笑出聲。

他更能确定那個女人的畫像了。

“人家圖你年輕,你圖人家漂亮。”他反問,“要什麽真心?”

“我不是——”

“少來。”趙銳擺擺手,“你想想她最特別的地方。”

是美貌,和至高無上的生理快感。

否定的話湧到嘴邊。

淩則突然明白梁乘夏為什麽不要。

除了不想惹麻煩,她也根本不相信。

他無法保證他的愛意來源,她不相信這些愛意是真的。

“行了。”趙銳自問解決問題,“不用想這些。睡多了,習慣了,就好了。”

“……趙銳。”

“我閉嘴。”

然而,然而。

淩則不記得是第幾次,在到達後扶正梁乘夏的臉頰,同她綿長接吻。

他已經習慣了,習慣進入,之後得到快樂。

但越來越需要親吻。為什麽?

她卻在犯懶。

“……好沉。”梁乘夏咕哝,“起開些,弟弟。”

“不。”他回絕,俯身繼續親。

她随他去,眯眯眼睛問:“又不回家了?”

今夜香港已經空空蕩蕩。她昨天就找了理由請假,早晨睡懶覺時被吵醒,弟弟拎着她最愛吃的一家西多士,正低頭闖進門。

“不。”

“別親了。”她推一推他,“癢。”

他聽話退開一些:“你去倫敦嗎?”

梁乘夏本來就是胡說。她只是害怕,他會提出要帶她去天津看看。

她很願意去天津,也很願意弟弟回家陪伴他的家人,但絕不能,絕不是兩個人一起。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懶得坐。”她說,“英國難吃無聊天氣又差。陪你好了。”

淩則慢慢笑起來。

“嗯!”

天呢。天呢?

梁乘夏心都化掉:“弟弟……”

她去摟他的脖頸。

他乖乖讓她抱。為了配合她躺着的位置,耳朵随着頸項的垂落而遞到眼前。

耳尖的一點紅也到眼前。

梁乘夏無話可說了。

她還能說什麽?

她要親死他。

梁乘夏很會接吻。她的唇舌變通勝于一切程序,像無數次适應性測試,他等不到考號浮現,心情就要投降。

“……梁乘夏,”淩則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在意。”

梁乘夏雙眼也起霧,沉默着。

他改了口徑,像是基于招供經驗。

盡管她并不認為審判權在自己手上,還是歪一歪腦袋,回:“我承認過了是戀愛關系。對吧?”

是。上周末他帶着她打游戲,朋友打電話來約酒,她接起來時,他不慎入鏡。對方立刻問,這是你那個小男朋友?

淩則低頭擺弄手柄的模樣又乖到她心軟,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刻意強調:“是的。”

他偷偷笑一笑的模樣,讓梁乘夏直接挂斷視頻,去咬他的嘴唇。

兇狠的弟弟,以越來越熟練的角度和力道,進入她。

可愛的弟弟,此刻又在控訴她的心。

“你不真心。”

梁乘夏翻了個白眼。

“我那個衰仔上司都知道我找了個小科學家。”她踹他,“IG合照也發了。你還要怎麽樣?昭告天下?把你護照號學生簽大頭照全發一遍,告訴他們,在香港但凡遇到你,就得給我梁乘夏一個面子?幼不幼稚。”

“你就是不真心。”

梁乘夏想抽煙了。

“……弟弟,”她坐起身,“要這樣患得患失嗎?”

淩則從來不回答這種問題。

他有些依賴她,但離奇地懂得恰到好處。

一般是這樣。

所以在他又點點頭,一聲清亮的“嗯”後,梁乘夏感到束手無策。

“聽着。”她扔開她喜歡的藍莓爆,伸出手指點他,“我沒有必要跟一個不喜歡的男人住在一起,也沒有必要連着一周跟他做,然後去上那該死的破班。每天九點半開始坐牢,坐到下午五點才能出獄,唯一的指望就是可以睡你。想到能跟你睡覺覺,我才覺得活着有點意思。我請問,你到底還要怎麽樣?”

還是這種話好用。淩則微微紅了臉,看她不是,不看她也不是,局促撓撓後腦勺。

終于搞定。梁乘夏有一種“雖然帶孩子,但頑劣始終在可控範圍內”的成就感。

尤其是,他的身體是完完全全的成年男性,他的手臂能完整将她抱在胸前。

拿下巴頂她半晌,悶悶憋出一句:“我也犯困。”

她說過丢過,一時接不上:“什麽?”

“……連着一周。”他把話說完,“組裏其他同學彙報的時候,我會偷偷想你。”

“然後呢?”

“然後跟自己說,不要想你。”

她遲早親死他,在黑夜裏,或第二個白天。梁乘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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