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Dangerously
Dangerously
【《Dangerously》——Charlie Puth】
梁乘夏是負心女的跡象有很多。
比如她真的以為,問題已經得到妥善解決。
她天真相信,吃醋和吃醋之間,并沒有真心介懷和情感催化的區別。
卡內基梅隆的助理教授、打棒球的小運動員,淩則都沒有去記名字。但當梁乘夏興致勃勃在家裏拆松榮堂的線香時,他在一旁自我靜音。
銀座(東京商業區名字)有松榮堂。京都也有。
她為什麽喜歡用線香?即使這和周士至無關,他是否曾經陪伴她去挑選,問她喜歡哪一種氣息。
崛川,楽山櫻,或南熏?
他沉默了太久,連梁乘夏叫都沒有聽見。
“弟弟,”她不滿看着他,“你最近好幾次沒聽見我說話。”
“嗯?”
“我說,楽山櫻特別甜,但是留存效果很好。”她盯着他,“有心事嗎?”
淩則搖頭。
“馬上勞動節,我可以用年假,湊個小長假。”梁乘夏關上盒子,“你想去哪裏玩嗎?新加坡?馬來?或者泰國。”
她還是沒有提到那座城市。明明最多人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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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眼睛黯一黯。
梁乘夏抿唇。
她不是真的介意。
一個東京而已,她又不是演弱智電視劇的,踏進一步就要心碎。但她已經習慣拿它做擋箭牌。
Tokyo is where she drew the line。告訴剩下所有男人,放棄絕對靠近她的幻想。
弟弟越想要她破例,她就越謹慎。
“我記得泰國也免簽了吧?”梁乘夏朝他笑,“不要去曼谷,弟弟,和我去清邁。他們不會玩。清邁要chill(寧靜)一百倍。”
淩則沉默。
梁乘夏已經很久沒有抽藍莓爆。但在這一刻,在他近乎消極的頑固和抵抗裏,她開始感到焦躁。
“淩則。”
“我去做飯。”他起身,避開她的視線,“今天沒有買到壽司。”
梁乘夏不愛湊熱鬧,除了壽司郎。盡管香港人對壽司郎的追捧,有時被內地學生視為美食匮乏的表現。
俗稱,沒吃過好的。
但她又很讨厭排隊,所以他有時會在超市買冷藏的盒裝壽司。
壽司是他能想到的直接意象。她寧願他直接提。
梁乘夏擡腿,将他勾回來:“弟弟——”
“別這麽叫我。”
如果他再激烈一點,這裏就可以用感嘆號。萬幸教養發揮最後一點溫和作用,否則梁乘夏會翻臉。
這種程度,還在她願意憐惜的範圍。
雖然頭疼。
“我不喜歡別人敏感,”她伸手,去勾他運動褲的系帶,“不要這樣。”
他躲開了。
“你總是想要用這個解決我。”很低的一聲控訴,“最不像長久之計的辦法。”
梁乘夏的耐心也只有一分鐘。
“你不是為了這個來找我嗎?”她盯住他,“弟弟,坦然面對欲望也是一種勇氣。”
他呆呆看着她。
她收回手,站起來:“我以為你不在意,還是我高估你了。”
距離他發燒,一個月不到。她不想争執,但也不想再哄,轉身要進書房。
“我不是。”
他在身後開口。
“也許以後遲早會。”梁乘夏的背影立在眼前,令他想起那天在海邊,“但那一天,我只是以為自己可以追求你。”
梁乘夏默然。
“我也很想像你說的那樣,去讀什麽叟,看星星,然後把你騙上床。”居然在這種時候忘記那個什麽詩人的名字,淩則心裏有點懊惱,“但事實上,我們已經上床了,我還是想請你去蒲臺島看星星。”
梁乘夏低下頭。
“我是沒有那麽大方,偷偷介意了好多次,看到日語字幕都煩。但是——”
聲音更低:“我買好天文望遠鏡了。”
她能想象他低頭的模樣,安靜的模樣,努力讓委屈不被狹隘本能連坐,以争取她寬宥的模樣。
梁乘夏猛地回頭,大步走回他身前,投入他懷裏:“對不起。淩則,對不起。”
“我沒有辦法。”她說,“我沒有辦法變成一個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人的自己,再來遇見你。”
這是梁乘夏24歲以來最誠懇的瞬間。
她多希望自己是真的絕情。于是在這種希望裏,分不清愛情悸動和良知約束的比例。
“弟弟。”她換回稱呼,最後妥協,“慢慢來,可以嗎?”
“那你怎麽定義速度呢。”他長進太多,早不是那麽好騙,“三年和一輩子之間,只隔一個人嗎?”
她同周士至在一起近三年。
他着急,他想直接快進到2027,看清她睡醒後,詢問時間的對象。
偏偏這是梁乘夏。偏偏他着急時也足夠理性,明白越是着急,就會越早同她分離。
梁乘夏啞然。
她從不好奇愛的來源。得到愛對她來說比香港需要步行更加天經地義,親情、友情、男女之情,她的觸動阈值已經太高。
然而弟弟的熱忱超出想象。
她忽然也想問點什麽。
她示意他坐下。
淩則聽她話。他不是熱情的人,有情緒時神态更寡淡,但從不拂她的意。
“2002年1月23日出生的人,”梁乘夏放慢語速,“真的需要一輩子嗎?”
她想過許多溝通方式。輾轉的、柔和的、緩沖的、拐彎的,但都一一推翻。
同他不适合迂回。他完全是線性思維的男生。
過于平直是愚蠢,溫和平直則介于聰明和高明之間。
“1994年11月28日出生的人,”他學她的口吻,“完全不需要一輩子嗎?”
梁乘夏倒不慌張:“沒想過。”
“我的旅游路線是規劃到2034年了,甚至包括平壤——順便一提,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在朝鮮也能用Google?我想象不了人離開Google要怎麽活。”她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之後淡然回答問題,“其他的,完全沒想過。”
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雙手放在腿上,并不言語。
“我不明白你。”她的嘆息幽微,幾乎不可察覺,“我們才認識兩個月。弟弟,你真的這麽喜歡我嗎?”
“你應該知道,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和一個已經三十周歲的女人,有始有終的概率幾乎為零吧?”
好在他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她繼續問:“你有沒有弄清楚,你現在這股勁到底是……”
梁乘夏失笑。
她又想說,是不是欲望滿足後,希冀終身的錯覺。
她體會過,她二十出頭也體會過,連生理離別都要心慌——指周士至放下煙花後離開。如今再來回憶那些瞬間,只感到所謂淩亂失神的頂峰,反而像人世平息的序曲。
他或許無法理解。他實在太幹淨,總以為擁抱和親吻是非得永恒的事物。
他很幹淨。她想起自己為他的博士媽媽挑選書目,溫婉、溫和、溫柔的畫像無需過多想象。
他形容他那位1994年高考數學差點滿分的穩重父親為半個文盲。
1994年,大陸是什麽樣子?梁乘夏只知道,自己出生了。
2019年他也是差一點,147分。梁乘夏很多年前,DSE數學考了6分,也很不錯。
某種意義上他們般配,人生都和貧窮、愚蠢和無能無關。
但她輕浮、虛榮、濫情。
弟弟謙遜、善良、單純。
梁乘夏在心裏笑出聲。
怎麽就惹上她了。
萬事繞回“我知道自己不該來,但你實在美麗”。當時絕沒有人想到,不是調情,是心意谶緯。
他終于開口。
“我弄不清楚。”
淩則望着她,平靜回複:“我不知道。”
看吧。梁乘夏了然:“沒關——”
“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他打斷她的安慰,“如果不幻想一直在一起,就真的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了。”
梁乘夏只能閉嘴。
他主動把一輩子換成一直,但并沒有好多少。
“你那時候也這麽想嗎?”他的目光仍然沉靜,“在東京時,也不在乎什麽時候跟他分開。”
梁乘夏差點唉聲嘆氣了。這味醋劑量一般,後勁無窮。她第一次處理,棘手到吞吞吐吐:“我哪記得。都過去這麽久了。”
真是第一次。
五年前她回港,頭兩年郁郁寡歡,還好在工作上找回成就感,之後離開麥肯錫。在香港,咨詢行業跳一兩次就差不多。
這時慢慢感到無聊,在Ball Park見客戶,偶然結識陳宇軒。
小她三歲,說實在話,長得像尊龍和梁朝偉的集合體。梁乘夏閑着也是閑着,索性花時間看他患得患失。
宇軒後來去美國俱樂部訓練,分手時忍不住落淚。梁乘夏面不改色,轉身卻嫌惡拿濕紙巾擦手。
她不愛他。她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愛上那麽一顆空空如也的頭顱。
無論男人女人,內裏空無一物,遲早都要暴露。男人更可悲些,精神貧瘠,就不配獲知女人的過往。
之後一年又興趣索然,男人不如徒步有趣。唯一遺憾,□□終究差點意思。
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弟弟這種神奇寶貝,完美平衡性格、性魅力、性能力和絕對智慧。
信息革命發展到今天,寫漂亮代碼不配成為男人被愛的充分條件,但卻是必要條件。
公平地說,這确實不能怪她。
他出生時她都換兩顆牙了,天知道呢?
淩則在意,可依然有分寸,并不糾纏。聽她說不記得,嗯一聲過後,除了神情淡淡,不像還在芥蒂。
換梁乘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
“我說,弟弟。”她摸到遙控器,悄無聲息關上窗簾,又開始用最不莊重的語調,“you've entered my vagina, why are you so insisting on my heart”
(你已經進入了我的因·///·到,為什麽非要進入我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