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在被舅舅接回去之前,姚枝雪相處最多的男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爹,一個是她哥哥。
姚家籍貫在蘇州,據說是為了更好的發展,姚老爺才搬到了燕京,因此姚家也沒什麽親戚在。
作為姚家的掌上明珠,姚枝雪從未受過委屈,她愛讀書,姚老爺更是在她的院子裏為她建了個書房,她哥哥學什麽,她就跟着學什麽。只是可惜姚枝雪看的書雖然多,卻沒有哪一本教過她該如何與男子相處。
她平日裏又鮮少出門,姚夫人覺得她還小,便也忽略了這一點,是以姚枝雪在男女相處一事上一直有些模糊。
雖然模糊,但她表哥那下流猥瑣的眼神,足以讓她感到生理不适。
……都過去了,如今,她說什麽也不會讓自己再陷入那般境地。
她又開始打量起坐在床上用膳的戎秋。
他原來的衣裳劃破了,還沾染了血,自然不能再穿,現在穿的是她兄長的衣物,很淡雅的天青色,穿在他身上有些寬松。
這也正常,畢竟他過完年才17,身量體型自然無法與成年男子相比。
不會欺負女人。
這一點很好,在舅舅家裏時,她可沒少挨過打。
雖然削瘦卻又很有力量。
姚枝雪很滿意。
她表哥袒胸露腹的樣子令人惡心,但他就不會。
至于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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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雖然因傷重而狼狽些,卻也依舊難掩其風采。
從各個方面來看,戎秋都比她表哥好上許多。
想到這,姚枝雪又笑了一下。
希望他不會介意她挾恩圖報才好。
她目光灼灼,戎秋愈發難以下咽。
她怎麽一直盯着他?
教他想忽視都難。
就在他動作越來越僵硬之時,姚枝雪總算移開了目光。
戎秋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他端着碗扒拉半天才翻出幾個肉沫。
“你家裏虐待你?”
這清粥小菜也太寡淡了些,瞧這房間布置,不應該只吃這種飯菜啊。
姚枝雪抿了一口桂花糕,清甜的香味在嘴裏化開。
“我病還沒好,不宜食葷腥。”
剛把她的粥喝完的戎秋:“……”
原來不是她家裏虐待她,是他在虐待她。
是他搶了病人的晚膳,還占用了病人的床!
雖說他平常沒少做什麽混賬事,但也從來沒欺負過小姑娘,難免有些羞愧。
“咳,什麽病啊?等我回府之後請幾個太醫來幫你看看?”他殷勤道。
他把請太醫說得像喝涼水一樣輕松,姚枝雪卻不想把人情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風寒而已,”她想了想,“而且已經快好了。”
說着,她把剩下的幾塊糕點都遞了過去。
看着那盤沒什麽變化的點心,戎秋忍不住問:“你吃好了?”
姚枝雪點頭,“嗯。”
好吧。
人小,飯量也小。
戎秋沒客氣,接過後一口一個。
他向來不喜歡甜食,吃的菜也是越辣越好,但眼下也沒有別的東西,總歸要填飽肚子。
這麽甜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這真不能怪他,任誰吃了這麽一大盤子都會覺得膩。
姚枝雪等他吃完之後,道:“世子殿下之前說,若我幫了你,定有重謝。”
戎秋一愣,點頭,“是。”
燭光下,姚枝雪笑容甜美。
“那不知殿下可聽說過,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戎秋先是茫然,再是震驚,最後還有一點羞惱。
他簡直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漂亮的眼眸裏滿是困惑,“你說什麽?”
前世今生,這是姚枝雪第一次說出這種話,縱使半真半假,卻也令她羞紅了臉。
“殿下英武不凡,令我心折不已,不知殿下願不願意娶我?”
英武不凡?
指他被人追殺,跑到深山裏,還踩中了捕獸夾?
滿口謊話!
她越走越近,戎秋被吓得只能一邊擡着自己受傷的腿,一邊不斷往身後挪,只一兩下後背便抵在了牆上。
戎秋心裏把那個設下捕獸夾的人又痛罵了一遍。
“等等等等!”
他急得連那張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都泛起了紅。
讓他以身相許是絕不可能的!
但他能直接拒絕嗎?
不能。
那批殺手一定還在找尋他的下落,他若在此時惹惱了她,萬一被她報複怎麽辦。
此女子心機頗深,定是看清了這一點才敢對他如此。
偏偏他看出來了也不能對她怎麽樣!
他忍辱負重道:“我覺得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還需要多多了解。”
姚枝雪語調十分歡快,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
“這麽說殿下願意娶我?”
戎秋覺得冷汗都快落下來了。
他願意個啥呀?
他連她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況且他們兩個才認識多久,她就能說出“喜歡”二字,其中又能有幾分真心?
定是另有所圖。
心機深沉、謊話信口拈來、舉止輕浮……
他喜歡誰也斷然不會喜歡她!
他咽了一下口水,緊張道:“若是我們相處得好,自然願意。”
姚枝雪眨眨眼睛,遲疑道:“殿下不會是在唬我吧?”
被她戳中,戎秋略有些心虛。
“放肆!本殿下何時騙過人?”
待他離開之後便躲得遠遠地,沒有相處,更談不上願不願意,如此也不算他食言。
姚枝雪狐疑地看着他。
戎秋:“……”
這女子好生難纏!
“殿下一言九鼎,但婚姻大事非同尋常,怕只怕殿下貴人多忘事,我卻只能苦苦守在深閨……”
她話裏話外都是對他的不信任。
“你欲如何?”
姚枝雪微微一笑,“不知殿下可否贈我一樣信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戎秋咬咬牙,扯下腰間挂着的玉佩。
“此玉我随身多年,如此你可滿意?”
姚枝雪接過。
這是一個老虎形狀的玉佩,入手細膩,純白無雜質,品相極佳。
目的達成,她鄭重其事地将玉佩收好。
“我姓姚,閨名枝雪,家在城北永興坊。”
城南與城北相去甚遠,怪不得他從未聽說過。
“枝上新雪點寒梅,殿下可別忘了。”
經此一遭,他怕是想忘記她都難。
戎秋趕忙點了點頭,他腿都擡得酸了,“我知道了。”
姚枝雪這才又坐了回去。
戎秋放下酸痛的腿,沒等他喘口氣,只聽姚枝雪又問道:“我們晚上該怎麽睡?”
她目光落在床上,思忖片刻,“床倒是夠大……”
別院的被子也夠,可以在中間放一條隔着,兩人睡在兩邊,倒也不會擁擠。
她這是什麽意思?
戎秋一個激靈從床上蹦了下來,“我睡榻上就行!”
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後悔,究竟為什麽要逃到這個院子裏來。
姚枝雪一怔,頗有些擔心,“可你的傷……”
“沒事!”戎秋單腿蹦到榻邊,然後躺在上面,他語氣十分誠懇,“這裏就很好,我就喜歡睡榻上。”
他如此堅持,姚枝雪便也沒多說什麽。
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來。
一年的時間,難道還不夠她與他好好培養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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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時有細微的折枝聲傳來。
戎秋躺在榻上,沒什麽睡意。
肩上腿上都受了傷,想翻個身都不行,只能側一側頭。
姚枝雪本來是不想放下床幔睡的,在他的一再堅持下,最終放下了一側的床幔。
一想起來就頭疼,她究竟懂不懂什麽是男女有別?
這次算他認栽,被一個小姑娘給算計了。
一想到接下來還要和她共處一室,戎秋頭就更疼了。
胡思亂想一通,将近二更天才勉強睡去。
與他想的不同,姚枝雪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安靜,也沒再語出驚人地要求他什麽。
有時她拿着書坐在窗邊,一看就是一天。
兩人甚至連十句話都說不上。
就這般作态,還說喜歡他?
誰信!
就她那個沉悶的性子,誰若是娶了她,那得該多無趣。
度日如年地熬了幾天,等韓值來接他的時候,戎秋俨然成了霜打的茄子。
“屬下來遲,請殿下恕罪。”
戎秋連話都懶得說,擺了擺手,他只想早點離開。
他在信中交待過,讓韓值隐蔽行動,現在是深夜,院子裏的人被韓值下了迷藥,行動起來還算方便。
上馬車前,姚枝雪抓住了他的衣袖,一雙杏眼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殿下……”
戎秋一頓。
不管怎麽說,她到底是幫了他。
“有我的玉佩在手,尋常人欺負不到你,你也不必怕給我惹麻煩。”
左右一個小姑娘,惹麻煩的本事還能大過他去?
“夜間寒冷,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