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坦白來講,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姚枝雪對戎秋很是滿意。
對方雖然算不上安靜,但也從未打擾過自己。
她自認兩人的相處十分和諧,相信長此以往定能水到渠成。
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好的開端。
別院安靜,姚枝雪本想多留幾日,但姚夫人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別院,親自來接她回去。
“明日欽南休沐,說要回家看看,咱們一家人聚少離多,怎麽能留你一個人在這。”
姚枝雪一怔,“哥哥說要回來嗎。”
姚夫人見她氣色好了許多,笑吟吟道:“他自從聽說你生了病,便一直想要回來,你們兄妹兩個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哥哥……
确實有好久沒見過了。
馬車行了半日,終于在天黑前趕到了姚府。
問了門房,才知道姚欽南還未到家。
一進院子便傳來奇怪的味道,姚枝雪掩住鼻子,說話也甕聲甕氣地,“娘,這是什麽味啊。”
姚夫人拍拍她的肩,解釋道:“你不是念叨着總是做噩夢嗎,我就去請人在府中做了法事,放心,我打聽過,這位大師很靈驗的。”
姚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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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靈驗的話會不會把她送走?
好在院子裏雖然味道大些,她卻并未感到什麽不适。
年關将近,事務繁多,等到丫鬟們将燈籠換上,姚欽南才風塵仆仆地趕回府中。
翰林院與姚府距離太遠,他若是住在家中,每日通勤便需要兩個時辰,姚夫人心疼他,便讓他不必日日回家。
姚欽南一臉倦容,聲音裏都帶着疲憊,“娘,不是說了不必等我用膳嗎?”
“那怎麽行,我們一家人都多久未聚了。”姚夫人說了幾句,去前院喊姚老爺。
她一走,廳內就只剩下姚枝雪。
姚欽南端詳片刻,“瘦了。”
姚枝雪道:“分明是要長開了。”
姚欽南笑着搖搖頭,“你才多大點。”
剛及笄不久的小丫頭,離長大還差得遠呢。
他說着,從懷裏摸出幾本書遞過去。
“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看游記?瞧瞧這幾本可還喜歡。”
姚枝雪接過,這幾本書被他貼身放着,上面還留有他的體溫。
與前世一樣的書。
姚欽南觀她神色,沉吟片刻,道:“可是有什麽心事?”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
姚枝雪仔細看他。
姚欽南長相清隽,眉眼中又帶着二分清冷,憑添幾分疏離。
在上一屆科舉中更是高中探花,打馬游街後,多少燕京的姑娘都明裏暗裏地打聽他。
甚至連不少世家都派了人來詢問。
只是不知怎麽回事,過了段時日後,便再無人提起了。
她自小便喜歡黏在他身邊,他教她寫字,教她讀書作畫,一點一點地陪着她長大。
所以姚枝雪怎麽也想不通,為何他會那般決絕地将她送走。
難道血緣就那麽重要嗎?
沒了血緣,他們一起生活過的那些日子便都不做數了嗎?
她垂下眼睫,輕聲道:“今日才發現,哥哥同娘長得真像。”
在得知自己并非爹娘親生之後,她也曾數次攬鏡自照,五官無一處與爹娘相似。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姚欽南一愣,總覺得姚枝雪好像與他生疏許多。
下一刻,姚枝雪又眉眼彎彎地看着他,“不知哥哥什麽時候給我領個嫂子回家?”
……錯覺麽?
他佯裝生氣,“竟敢打趣我。”
“綿綿說的對,年後你便二十有五,你不急,我都替你急!”姚老爺摸了摸翹起的胡須,笑道:“我像你這個年紀,早就把你娘娶進門了。”
姚夫人跟在他身邊一同進屋,“孩子面前,瞎說什麽。欽南別有壓力,娶妻一事還是要講究緣分,找媳婦,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品性,放心,娘都給你留意着呢。”
前年姚欽南高中,姚夫人便将來問過的人家都整理成了冊子。
只是還沒等她理清這些人家,再派人上門時,竟然都吃了閉門羹。
少有的那麽幾家也只是做了點表面功夫,漸漸都沒了聲。
這些個高門大戶,耍人玩呢!
不過她也想明白了,未來兒媳出身差些也沒關系,只要人好就行,近來她積極派人打聽着燕京城裏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兒子喜歡什麽樣的。
姚欽南扶着兩人坐下,“兒子如今沒那個心思。”
姚夫人呷了口茶,正準備長篇大論,卻聽姚枝雪突然問道:“那若是找夫婿呢,哪裏比較重要?”
此言一出,室內一時靜默。
好半晌,姚老爺抖着嗓子問:“綿綿吶,你這話是何意?”
姚枝雪手裏盤着熱騰騰的小手爐,“我就是問問,好奇嘛。”
姚夫人迅速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女兒從未單獨出門過,近半年來唯一一次就是去別院。
可她問過冬晴,姚枝雪在別院也從未出過門,只是胃口見長,并未有什麽變化。
也許真的只是随口一問,自己未免太過疑神疑鬼。
“這挑夫婿自然不同,相貌品行,家世能力,樣樣都忽視不得,要有擔當,知上進,遇事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更要愛你疼你尊重你……”
她一說起來就沒完,姚老爺連忙打斷她,“好了好了,綿綿,你還小,爹娘還想再留你幾年呢。”
姚枝雪扁了一下嘴,不滿道:“我都已經及笈啦。”
她倒是也想留在爹娘身邊,可離開姚府才是她的最優選。
留下來,只會讓她不知如何自處,更不知如何面對父母與那位素未謀面的真千金。
姚老爺瞪了下眼睛,“那也小!”
姚夫人掐了一下他的腿,姚老爺哎喲一聲。
“你別吓着孩子。”
姚枝雪忍俊不禁,才發現姚欽南一直怔怔地看着她。
“哥哥?”
姚欽南回過神,“無事。”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那個一直黏在他身邊的小豆丁,竟然已經到能出嫁的年紀了。
晚膳過後,姚夫人來到姚枝雪房裏。
“綿綿,你今日那樣問,可是遇到什麽人了?”
姚枝雪想了想,還是沒有将戎秋的事說出來。
否則以戎秋的名聲,家中定是不會同意她與之往來。
“我就只是随便問問嘛。”她抱着姚夫人的手臂開始撒嬌,試圖混過去。
姚夫人将她攬進懷裏,“世間男子大多巧言令色,他們最會僞裝,有的人呢,只說不做,那是在哄騙你,還有的人呢,又說又做,是想讨好你。”
姚枝雪聽着,打了個哈欠,“那有沒有不說只做的?”
姚夫人笑了一下,“這種人如果不是嘴笨,那就是真的愛你,願意默默為你付出,不過他們不說,你自然也不知道。”
“那怎麽辦?”
“要用心去體會,一個人對你的好,你是可以看見的。”
“……”
姚夫人低頭去看,姚枝雪已經靠在她懷裏睡着了。
-
臘月底,姚欽南總算得了幾日假期。
姚枝雪趁機提出去城東的天香一品樓吃飯。
這一個月她偷偷送了不少信給戎秋,結果一封回信都沒有!
這次她早已打聽好,戎秋會去天香一品樓,她就不信還看不見他。
天香一品樓是燕京最大的酒樓,樓高三層,五樓相向,各有飛橋相通,橋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層歌舞升平,姚老爺喝了幾口酒,臉色已經有些紅暈。
“欽南,爹在城東給你挑了幾間三進的院子,你回去看看,喜歡哪個,爹直接買了。”
姚欽南無奈道:“爹,我不過一個七品的翰林,且獨自一人,哪用得到三進的院子,如此奢侈,若是被朝中同僚得知,怕是會被參上一本。”
姚老爺聞言酒都醒了幾分,他左右看了看,然後低聲道:“我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乖乖,住個好宅子還能被參?
“當然。”姚欽南道:“今上嚴禁奢靡之風,最近查得正緊。”
“……查查查,讓他查去,我們的錢都是清清白白賺來的,怎麽連間院子都買不得,你整日起早貪黑,披星戴月,還不如回家來繼承家産……”
姚夫人夾了塊紅燒肉到他碗裏,“吃還堵不上你的嘴,淨說渾話。”
她又夾了幾塊,“欽南也吃,別聽你爹的,他也就嘴上說說而已,咱們家裏有錢,你就只管做個好官,為百姓謀福。”
“多謝娘,兒子省得。”
姚夫人筷子一轉,又要給姚枝雪夾。
“娘,女兒已經飽了!”姚枝雪忙移開碗,“樓裏看着好熱鬧,我想下去轉轉。”
姚夫人有些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吧。”
“哎呀娘,您吃您的,我帶着冬晴,不會有事的。”
“孩子想玩,你跟着,她肯定束手束腳的。”姚老爺轉過頭對着姚枝雪道:“綿綿記得別走太遠。”
“好!”
冬日晝短,出了雅間姚枝雪才發現天早就黑了,只不過樓裏燈火輝煌,恍如白晝,才叫人忘了時辰。
她叫住一個小厮,“戎世子在哪個雅間?”
小厮苦着臉道:“貴人,我們這裏有規矩,不能說。”
姚枝雪也沒為難他,給了他一塊碎銀子,“你告訴我在哪個樓就好,我自己去找。”
小厮收好錢,眉開眼笑地指了路,“您過了這座飛橋,再往東走就是。”
“多謝。”
姚枝雪按照他說的,走上了飛橋。
過幾日就是除夕,飛橋上面系滿了紅綢帶,連燈籠上面都挂着紅穗子。
冬晴跟在她身後,“小姐,好端端地,您怎麽要找戎世子啊?”
姚枝雪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眼,回頭低聲道:“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