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冬末春初。
兩天的休沐日過去,再回學院,路邊修理整齊的迎春花已經開了大半,金黃色的花瓣在陽光下十分奪目,讓人看着心情就會變好。
一進寝舍,淡淡的花香變成了刺鼻的藥味。
“陶青,你生病了嗎?”
姚枝雪放下東西。
陶青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額頭上還用紗布包了起來,看着十分凄慘,盡管如此,他還是端坐在書桌前,抄寫着那本《西川雜記》。
他的字好,工整漂亮,賣給書店還能多賺五個銅板。
“這是怎麽回事?又是劉添福做的?”
陶青看見她回來,咳了兩聲,道:“小傷,沒什麽大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姚枝雪沉默。
她不善言辭,此時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麽。
“戎世子已經教訓了劉添福,”他展開笑容,語氣輕松,“至少接下來能夠安生幾天。”
劉添福墜湖後直接請了一個月的假,戎秋之後也離開了書院,還沒聽見有什麽消息。
陶青雖然沒有詳說,但學院裏有安維均在,仔仔細細給她說了一遍。
了解始末後,姚枝雪不免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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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秋此番行徑,顯然是一點臉面都沒給劉家留,不知道那位宮中受寵的嘉貴妃會怎麽做。
不過這件事好像只有姚枝雪擔心,她久居深閨,一點也不知道将劉添福踹進湖裏,不過是戎秋輝煌戰績裏最不值得提的一件。
“劉添福算什麽?你是不知道當今聖上有多寵咱們這位世子殿下,就算他把宮裏的皇子踹進湖裏,聖上也只會在一邊喊一句這一腳踹得真漂亮。”安維鈞繪聲繪色地講,好像真看見了皇上在那誇戎秋一樣。
姚枝雪起初半信半疑,直到看見戎秋打着哈欠走進學堂,這才相信他沒受此事半點影響。
不過要說一點影響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聖上聽說此事後,反倒還送了不少補品去王府……
像在鼓勵他惹是生非似的。
趙夫子則是把戎秋訓了一頓,不過對戎秋來說睡一覺也就過去了。
唯一麻煩的就是趙夫子要求他每堂課都要來聽,否則就把這件事寫信告訴淮北王。
晨時的空氣總是更清新些,戎秋踩着朝陽踏進學堂裏。
分明大家穿着相同的弟子服,卻好像都成了他的陪襯一樣。
他帶着幾分不耐的眉眼一擡,頓時鴉雀無聲。
戎秋三兩步走到位子上,一撩袍角,十分嚣張地坐下。
他早起的時候沒有哪天心情是好的,姚枝雪也就沒理會他。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姚枝雪拿出在家中整理好的筆記遞給安維鈞。
“我對近幾年的考題進行了彙總,這是我記錄的要點,你可以抽時間看看。”
幾個科目的重點記錄都很詳細,安維鈞翻開看看,瞄了一眼不斷往這邊看過來的戎秋。
他伸長脖子湊到姚枝雪耳邊,沒等說話就被戎秋踹了一腳。
他踢得不重,暗含警告意味。
“說話就說話,離那麽近幹什麽。”
幹淨的袍子印上一個鞋印,安維鈞卻連拍拍都不敢。
他立即坐直身子,“殿下教訓的是。”
戎秋哼了一聲,算他識時務。
安維鈞摸了摸鼻子,對着姚枝雪道:“多謝你費心,只是我實在看不懂這些東西……”
戎秋又不滿地打斷他,“豬腦子進什麽學院?”
安維鈞:“……”
他也不想來啊!
而且為什麽戎秋總盯着他啊?
一天內惹了戎秋兩次不快,他應該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吧?
姚枝雪對他的生存壓力恍若未覺,她想了想道:“那晚上我給你講一講吧。”
陶青身體還未好,回寝舍給安維鈞講題定會影響到他休息,在學堂裏就正好。
戎秋一拍桌子,聲音引得班裏的人都看了過來。
他快被姚枝雪氣死了。
先是陶青,後又是這個什麽安維鈞。
她進書院到底是為了誰啊?
對這兩個人比對他還好!
他進班裏這麽久,怎麽不見她過來說話?
果然,他就知道她的話不可信,什麽想要嫁給他之類的話,肯定只是說說而已。
安維鈞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偏偏姚枝雪還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更生氣了。
戎秋把視線移回到安維鈞身上,怒道:“你抖個什麽?膽子小得跟個老鼠一樣。”
安維鈞:“……”
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
他究竟哪裏惹到戎秋了?
戎秋怕再待下去會被氣死,起身往外面走。
暗自關注着這邊的學生們松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完,戎秋又走了回來。
不行。
他要是走了,這個安維鈞豈不是更随意了。
“你,後邊待着去。”
戎秋深吸一口氣,偏頭示意他離開。
安維鈞書都沒敢拿。
奈何後面都坐滿了,他想不如直接翹課算了。
但戎秋說的是讓他在後面待着,萬一他直接走了,又莫名其妙惹到戎秋怎麽辦。
于是只好蹲在角落。
戎秋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這才又坐了下來。
他道:“這個安維鈞叽叽喳喳的,吵得我頭疼。”
不對,他解釋什麽。
于是他又道:“你之前寫的問題李蘊然已經作了注解。”
“這麽快?”姚枝雪有些驚訝。
戎秋“嗯”了一聲,“你晚上到我那來拿。”
姚枝雪還想說些什麽,趙夫子已經喜氣洋洋地走了進來。
“為了提升你們的身體素質,今年的小考制度進行了改革,新增了禦馬與平射兩項,積雪已消,學院的騎馬場也已經建好,下午的課就在那裏上。”
他笑呵呵地捋着胡子,“大家不用太擔心,學院念在是臨時改革,所以會降低禦馬與平射的難度。”他話鋒一轉,“不過你們也不可掉以輕心,千萬要嚴陣以待。”
趙夫子目光落到姚枝雪身上,“如果成績太差是會影響到分班的。”
姚枝雪:“……”
怎麽辦,禦馬與平射,她一樣也不會。
-
一天的課程結束之後,姚枝雪跟着戎秋回了他的寝舍。
兩人一起用膳多次,姚枝雪已經摸清了他的習慣。
他喜歡辛辣些的飯菜,肉也是多多益善。
他們兩個對坐,桌上的菜好像也跟着泾渭分明,他那邊的菜更紅些,而她這邊就清淡許多。
姚枝雪想到他早上莫名其妙地發火,委婉道:“殿下飲食還是清淡些好,免得火氣太大。”
戎秋聽罷,道:“其實這幾道只是看着辣,實際很淡,我不過是喜歡紅色才讓他們做成這樣。”
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在扯淡的話,偏偏姚枝雪還真信了。
這聽上去倒真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在姚枝雪沉默的時候,戎秋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還記着她早上惹他生氣的事。
戎秋咳了一聲,将豆腐推過去,“你嘗嘗?”
姚枝雪遲疑片刻,竟真的伸筷子夾了一小塊。
入口細膩柔滑,還沒等她細細品味,便被辣得不行,囫囵吞了下去。
她被嗆得咳了好幾聲,臉都皺了起來。
戎秋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忙為她遞了杯溫茶。
幾杯茶水下肚,才勉強壓了下去,她不斷吸着涼氣,一雙杏眼水盈盈的,連眼淚都被辣了出來。
她擡眼,無聲控訴着。
戎秋:“……”
大概是她模樣太狼狽,他心虛地咳了一聲。
“我也沒想到你真吃啊。”
辣椒還在上面飄着呢,誰知道她真信了他的鬼話。
姚枝雪聲音都有點變了,“我只是想嘗嘗你喜歡吃的菜。”
她臉頰緋紅,連唇色都比以往更豔些。
“我想更了解你一點。”
她說得認真,好像對他的捉弄完全不在意。
戎秋只覺得心猛地一跳。
她怎麽、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他臉也跟着紅了起來,“我去開窗。”
“房間裏太悶了。”他解釋道。
涼風拂面,戎秋深呼吸幾次,這才覺得恢複正常。
也許是他誤會她了,她可能真的很喜歡他。
戎秋回身看她,姚枝雪正端坐在原地,見他看過來,對着他笑了一下。
她笑得好看,戎秋也忍不住想跟着她笑。
也許,他真的可以試着和她相處看看。
至于其他人,他會好好看着的。
于是到了夜間,在學堂內準備接受知識洗禮的安維均,不僅等來了姚枝雪,還等來了戎秋。
“殿下。”他慌忙起身行禮。
戎秋擡了下手,“說了多少次了,學院內不必多禮。”
有他在一旁,安維均簡直坐立難安,姚枝雪發現之後,便讓戎秋坐得遠些。
戎秋:“……”
他不情不願地坐到後方,并在離開前狠狠瞪了安維均一眼。
安維均擦了下額角的冷汗,王八一樣一動不動的。
姚枝雪在家中做了功課,給安維均講的時候很詳細。
安維均一開始還有些忐忑,見姚枝雪沒有絲毫不耐之後才漸漸放松下來。
他出身商家,耳濡目染,察言觀色是他最擅長的事。
姚枝雪講的東西都很基礎,安維均聽着卻不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這一本你回去多多溫習,我再教你幾日,這次考試,肯定會有提升。”
安維均相當感激,他已經開始幻想這次考試得到中等之後,爹娘會如何誇贊他了,以至于他離開時腳步都是飄的。
姚枝雪收好書,來到戎秋身邊。
他說趙夫子給他留了課業,說什麽也要跟着她一起來學堂,結果沒過多久便趴在案上睡着了。
他胳膊下還壓着抄了一半的孝經,姚枝雪從縫隙裏看見了他的字。
“……”
她忍不住看向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
所以他是怎麽寫出這麽醜的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