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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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從軍營回來之後,姚枝雪便一直悶悶不樂,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冬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知道她心情不好。

“小姐,您再多用些吧,只吃這麽一點,身體怎麽受得住?”

姚枝雪搖搖頭,“拿下去吧,我不想吃。”

她執意不吃,冬晴也沒辦法,只好退了出去。

姚欽南立在院中,這段時間他清減了不少,原本合身的長袍已經有些寬松,愣是讓他穿出了缥缈出塵的意味。

看見冬晴拿出來的盤子,他皺眉問道:“她還是不肯吃嗎?”

冬晴搖頭,語氣裏都是擔憂,“小姐看上去一點精氣神也沒有。”

姚欽南沉默片刻,擡步進了房間。

姚枝雪餘光看見他,将手中的筆放下。

“哥哥怎麽來了?”

姚欽南沒說話,走到她身後,拿起她筆跡未幹的文章。

越看眉頭越緊,上面前言不搭後語,邏輯混亂,還有幾處墨跡糊成一團,應是寫了錯字。

他聲音微冷,“你有看過自己寫的東西嗎?”

“……”她羞愧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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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思既然不在這上面,再寫也是白費。”

從小到大,在她課業的這一方面,他總是嚴厲許多。

這還是兩人吵架後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她聽着竟然覺得有些懷念,鼻子一酸,眼淚就冒了出來。

見狀,姚欽南嘆息一聲,“你哭什麽。”

“哥哥……”姚枝雪眼睛一眨,淚珠直直落下。

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是會說出很多傷人的話,平日裏三五分的不滿也變成了十分的抱怨。

那天過後,她其實一直都有些後悔。

“之前的事,對不起。”她哽咽着,“我其實,很高興能有你這樣的哥哥。”

哥哥麽……

也是,他在想些什麽。

姚欽南擡手,想抹去她的眼淚,手在空中一頓,最後将手帕遞給她。

“你說的沒錯,是我管你管得太嚴,從未顧忌過你的想法。哥哥該向你道歉才對。”

她說不出話,嗚咽着搖了搖頭。

到底是将她當做妹妹疼了這麽多年,姚欽南克制地将她虛抱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別哭了。”

他将她那份難以入目的文章疊好收入袖中。

“這份重新寫,另外我已經向你的夫子告了假,這幾日你好好休息。”

離開前他又道:“爹娘最多還有半月就能到家,打起精神,別讓他們擔心。”

送他離開後,姚枝雪還有些恍神。

又提前了?

但是關于真千金的消息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究竟是好是壞?

難道因為她的原因,導致爹娘錯過了他們的親生女兒?

她凝神思索片刻,重生之後,她做的最大的改變無非就是去了學院,還跟着去了江陵,不管怎麽看都影響不到爹娘身上才對。

也許是時機未到。

想到這,她稍稍定了下神。

既然爹娘就快要回家,那她也該準備一下禮物才是。

思前想去,姚枝雪打算去看看現在時興的繡樣,換好衣服之後帶着冬晴出了門。

下了馬車之後,冬晴為她撐開傘。

兩人來到了繡巷,這裏一整條街賣的都是繡品,姚枝雪慢慢從頭挑選着。

來繡巷的都是姑娘,兩人走了沒一會就聽見有人在讨論戎秋。

“這麽說你真的見到了?”

另一個姑娘點點頭,“是呀,比小像上可要好看太多了,就是臉色不太好,看上去很吓人。”

有人揶揄道:“聽你這語氣,難道你看上了那個戎秋?”

姚枝雪下意識停住。

“什麽呀?”那姑娘笑了一下,“我可沒有,而且誰知道他會不會打女人?”

其中一個年紀小點的說道:“真好,我也想瞧瞧那個被傳得兇神惡煞的戎世子長什麽樣。”

“我看戎将軍的架勢,是急着要在年前将世子妃定下來,你年紀這麽小,肯定是沒戲了。”

幾人說笑着走遠。

姚枝雪臉色有些蒼白。

“冬晴,她們說的世子妃,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已經在燕京鬧得沸沸揚揚,冬晴也聽說了。

“好像是戎将軍最近在為戎小世子相看世子妃,京中好多家姑娘都收到了請帖呢。”

姚枝雪僵住。

冬晴看她臉色不對,連忙問道:“小姐是不是餓了?”

姚枝雪看着冬晴,扯出一個笑,“對,是餓了,我身上都沒什麽力氣了。”

冬晴四處看了看,賣吃食的地方離這裏很遠。

“小姐,不如您在這裏等着,奴婢去買些點心回來,您放心,奴婢很快的。”

她把傘留給姚枝雪,“小姐仔細別曬傷了。”

街上人來人往,冬晴沒入人群中,很快就沒了蹤影。

姚枝雪一個人撐着傘,呆呆地站在人群中間。

她覺得身上很涼,收起傘後又覺得太陽曬得人發暈。

“姑娘!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轉過身,卻在看清來人面容的那一刻猛地一顫。

被她刻意遺忘的前世全都沖進腦海裏,酗酒後會打人的舅舅,會在半夜摸進她房間的表哥,還有現在站在她面前的,總是會把她關進柴房的舅母。

陰冷潮濕的柴房,馊掉的飯菜,四處亂爬的老鼠……

姚枝雪驚叫出聲,不斷向後退着,又被石頭絆倒,“你、你別過來!”

她怎麽會在這?

她怎麽會在這!

陳玲也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生怕她賴上自己,連懷裏的畫像都沒來得及拿出來,趕緊離開了。

姚枝雪坐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捂着臉哭出聲。

戎秋準備另娶她人,前世的舅母又出現在了燕京。

他們一定是在找她。

哥哥會不會還是像前世一般把她交出去?

為什麽明明一點風聲都沒有,舅舅一家還是出現在了燕京?

難道她還是改變不了前世的命運?

-

姚欽南匆匆趕回來。

“怎麽回事?”

冬晴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哭着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回來後說自己有些累,想睡一覺,然後就這樣了……”

姚欽南顧不得其他,徑直走進了內間。

她躺在床上,額頭上都是冷汗,眉頭皺起,像是在做醒不過來的噩夢。

“大夫,她這究竟是?”

老大夫沉吟片刻,将姚欽南拉到一邊,低聲道:“依我看,她這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毒。”

“什麽?!”姚欽南震驚地看着他,“怎麽可能?那她身體現在怎麽樣?”

“你先別急,這場病對她來說不是壞事,”老大夫繼續道:“她中的毒本來極為隐秘,若非此次憂思過重,急火攻心将毒誘發出來,否則等到日後毒發,才是真的回天乏術。”

話音剛落,姚枝雪坐起身,猛地吐出一口血。

冬晴吓了一跳,連忙用打濕的手巾為她擦臉。

“綿綿……”姚欽南忍不住上前一步。

見她如今的情形,他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麽是心如刀絞。

老大夫指着她吐的血道:“血液粘稠泛黑,證明我所言不假,別急,這口血吐出來,她就沒事了。”

果然如他所說,姚枝雪慢慢睜開眼。

“哥哥……你怎麽來了?”她聲音虛浮,但好在面色有了好轉。

姚欽南連忙放好軟枕,扶着她坐好。

“你生病了,哥哥來看看你。”

他想了想,怕她害怕,還是沒有将中毒的事告訴她。

姚枝雪看着被子上的血跡,眼底閃了閃,心頭劃過一抹悲哀。

她有些恍惚:“這是我吐的嗎?”

她又想到了前世她纏綿病榻的那段日子,到最後也是像這樣吐出血。

難道她注定會像前世一樣?

她竟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輕聲問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什麽?”姚欽南低叱一聲,“這種小病,喝點藥調理調理就好了,不許再瞎說。”

老大夫也跟着附和幾句,“正是,小姐請放心,只要按時服藥,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姚枝雪喃喃道:“小病?”

姚欽南替她掖了下被角,“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大夫嗎?”

她輕輕點了點頭,“哥哥,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好吓人。”

夢裏她用刀劃傷了溜進她房間的表哥,然後舅母開始不停地用鞭子抽打她……

她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像小時候那樣對他撒嬌。

“你陪着我好不好?”

姚欽南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握住她汗濕的,冰涼的手。

“哥哥哪也不去,就在這裏守着你。”

姚枝雪懵懵懂懂的,又道:“我好累,想再睡一會。”

“好。”姚欽南又扶着她躺下。

冬晴送走大夫後回到房間,發現姚欽南連姿勢都沒變,一直那麽枯坐着。

她走上前,“公子,您去休息一會吧?”

姚欽南搖了下頭,問道:“她最近接觸過什麽人嗎?”

冬晴想了想,“戎世子算嗎?”

姚欽南沉默。

如果是戎秋想要害她,怎麽也不會選擇下毒。

會是誰呢?

又為什麽要給她下毒?

還有大夫說的話。

如果不是這次毒發,早早發現了端倪,等到後面積重難返,才是藥石無醫。

他深呼一口氣。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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