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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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欽南将府裏上下的人都清理了一遍,又在姚枝雪的院子外新添了不少人守着,對她的飲食方面看管得更加嚴格,饒是如此,他也總是覺得不放心。
不過姚枝雪的病倒是好得很快,一兩天的時間就恢複如初,甚至看上去比前幾天精神更好,見她這樣,他才松了一口氣。
恰逢休沐,姚欽南想着帶她出去散散心。
姚枝雪一想到出去可能會遇到舅舅一家,心裏就不太想出去,但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
總是要面對的。
派人打聽過後,她便向姚欽南提出想去西園。
西園是文雅之地,多得是文人墨客,然而盛名在外,久而久之去西園的反倒是些附庸風雅,貪圖虛名之徒。
姚欽南一聽便皺起了眉。
但畢竟首要目的是陪她散心,也就同意了。
兄妹兩個早早出了門,乘着馬車晃晃悠悠趕到了西園,一下車就看見了不少文人。
遠遠望去,這些人的穿着打扮大差不差,頭上帶着白玉冠,腰間配着品質一般的玉佩,手裏的扇子上還有名家題字,不過十有八九是贗品,若是被人發現也只會說自己是遭人蒙騙,然後第二日再換另一個贗品帶來。
姚欽南帶着她沒走多遠就有人搖着扇子前來攀談,說話間還時不時打量着二人的穿着。
畢竟是混過官場的人,他幾句話就将人糊弄走,帶着姚枝雪品鑒懸挂着的名家字畫。
他在鑒賞一道上也頗有心得,講解時侃侃而談,結果又吸引來不少人。
“這位仁兄,小可今日得了幾幅字畫,不知能否請兄臺為我辨一辯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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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姚欽南說話,姚枝雪先替他應了下來。
“好啊,我也想看看。”
來人見姚欽南沒拒絕,神色大喜,便喊來幾名家丁将字畫鋪在桌案上。
“如何?這可是我重金收購得來的。”
字畫一鋪好,不少人都說出自己的見解。
争論了約莫有一刻鐘的時間,衆人對幾幅字畫的真假都有了定論。
期間姚欽南一直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看着最右邊的那幅畫。
書畫主人問起,他看向身邊的姚枝雪,“你覺得如何?”
姚枝雪道:“字我看不出來,不過這三幅畫裏,只有右邊這幅不錯。”
書畫主人一聽,問道:“姑娘的意思,莫非是只有這幅是真品?”
這與大家的定論相同,衆人都認為最右邊的是真品。
姚枝雪搖頭,笑道:“不,這三幅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書畫主人一臉訝異,“那姑娘為何說這副畫不錯?”
她莞爾道:“我的意思是右邊那幅的作畫之人畫技高超,相信用不了幾年定能聞名于衆,屆時,這幅畫的價值可不比真跡少。”
其實她畫技一般,賞畫最多也就只能辨個真假,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這幅畫乃是陶青所作。
以陶青那以假亂真的技術,若不是他作畫時她恰巧得見,還真不一定能看出這幅畫的真假。
姚欽南道:“你對他的評價倒是很高。”
顯然,他也早就看出這幅畫與當初姚枝雪給他看的那幅寒竹圖的主人是同一個。
書畫主人猶豫道:“依兄臺看,莫非果真如這位姑娘所說,這三幅都是假的?”
姚欽南颔首,“是。”
每個人的作畫習慣不同,盡管陶青仿畫時已經很是小心,卻還是無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細小的習慣。
不過他們這麽說,人群中卻有人道:“怎麽他說是假的就是假的,我看這幅就是真的。”
話音剛落,另一人立馬扯了下他的袖子,低聲道:“你胡說什麽?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看了一眼姚欽南,道:“那位可是聖上欽點的探花,據說本來是狀元,聖上見過他後,因其美姿儀,才又改的探花。”
那人這才悻悻地閉了嘴。
看過字畫後,姚欽南帶着她在九曲回廊散步,迎面卻又來了位姑娘,氣度非凡,盡管穿着一身并不顯眼的衣服,卻也十分貴氣。
姚欽南看清之後臉色微變,對姚枝雪道:“我還有些事,你先在園中待着,不許到人少的地方去。”
姚枝雪正想着找借口離開,聞言乖巧應下。
她離開後,姚欽南才對着那位姑娘道:“殿下身體金貴,怎麽會來此處。”
李月情勾唇一笑,擡手撫了一下鬓邊的步搖,道:“我說怎麽請不來你,原來是佳人有約啊。”
說着,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姚枝雪的背影上。
姚欽南肅着臉道:“請殿下慎言,那是臣的妹妹。”
李月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會,“緊張什麽?我知道。”
她擡手去摸他的臉,又被他不動聲色的偏過頭避開。
嘉貴妃聖寵正濃,她又是嘉貴妃唯一的女兒,從沒有人敢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她。
可她面上卻沒什麽變化,指尖擦過他的臉頰,替他整理了一下領口。
“好好的,生什麽氣?”
姚欽南:“……”
他雖然無法真正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他的心思。
只有這位六公主。
好像不管他在想什麽,只要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上片刻,就能準确無誤地看穿他。
真是……令人生厭。
“怕我?”她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我早說過,我們是一樣的人。”
她像是忽然失了興致,懶懶道:“這地方烏煙瘴氣的,過來,陪本宮走走。”
她這句話用了“本宮”二字,他明白,這是在警告他。
先前避開已經惹了她不快,這次根本不容他拒絕。
實際上,拒絕與否,選擇權也從未在他的手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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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枝雪對她的那位表哥也還算是熟悉。
攀炎附勢、貪慕虛榮、喜好美色,整日裏做着能被富家小姐看上的美夢。
若他來了燕京,肯定不會不來西園,派人打聽過後更是直接印證了她的猜想。
她又繞到前院,慢慢走上了那麽一圈,果然,她的表哥已經遠遠跟在她身後。
方才點評字畫一舉于她而言已經算得上張揚,這些都是為了引起她表哥的注意,而他也如她所想的上鈎了。
她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不過走得不算太遠,只要她喊一聲,立刻就能有人趕過來。
姚枝雪越走越慢,行至橋上,一陣風吹過,手一松,帕輕飄飄地随風落下。
她輕呼一聲,作勢伸手要攔。
“小姐小心!”
即使過了這麽久,聽見趙子華的聲音,她還是會忍不住害怕,好在趙子華沒有注意到。
手帕落的位置也巧,剛好挂在了一朵栀子花上。
趙子華連忙走過去,彎腰撿起了手帕。
他将手帕雙手奉上,語氣裏滿是谄媚,“定是這手帕将那下面的花認作了小姐,才會飄落在上面。”
姚枝雪微微後退了幾步,行禮道:“多謝公子,放在橋欄上就好。”
趙子華聞言,恍然大悟道:“是我冒犯到小姐了。”
他這才将手帕搭在橋欄上,又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姚枝雪走過去,忍着不适将手帕收好。
“我聽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趙子華道:“小姐聰慧,我是因為一些家事才來到京中。”
姚枝雪聞言,面上帶着擔憂,問道:“不知是什麽樣的事?”
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急切,又柔聲道:“公子別誤會,我只是想着或許能幫上忙呢?”
趙子華初來京中,見她對自己這麽關心,還真以為自己是被她看上了。
他臉上的喜色都蓋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不勞小姐費心,是家中父母年紀大了,心裏記挂着一直在外的妹妹,又聽說京裏有她的消息,這才找了過來。”
姚枝雪聞言一愣。
他的妹妹……那不就是爹娘的親生女兒?
前世爹娘明明是在嶺南遇到的,又怎麽會在燕京?
這麽說,爹娘這次會在燕京遇到她?
一時間,姚枝雪不知是不是該感慨命運還真是天注定。
那她呢?
她的結局會與前世不同嗎?
姚枝雪道:“既然如此,公子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來找我就是。”
說完,她剛好看見遠處走來的姚欽南,便找借口離開了。
趙子華還癡癡地看着她袅袅的身影,兀自做着被貴家女看上的美夢。
等她走出大遠才想起還沒問她的名字。
姚欽南帶着她上了馬車,見她一副黯然的樣子,便問道:“在想什麽?”
姚枝雪靠着車壁,神情疲憊。
“哥哥,人真的能夠改變命運嗎?”
姚欽南沉默片刻,道:“事在人為。”
她一怔,随即笑道:“不錯,事在人為。”
當夜,臨近入睡時,房間外鬧哄哄的,姚枝雪喊來冬晴,“怎麽回事?”
冬晴道:“好像是公子在抓什麽人,不過公子說了,讓您不用管。”
姚枝雪便也沒在意。
冬晴熄了燈之後睡在外間,內室只在她的梳妝臺上留了一盞小燈,外面罩了顏色略深些的燈罩,免得影響到她入睡。
然而姚枝雪剛躺下,沒一會那盞燈就熄了。
“冬晴?”她摸向枕邊的玉盒,打開之後,皎皎的光盈了一室。
“……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