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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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威儀,足以令人膽寒。
陶青鎮定道:“回聖上,草民陶青,是文頌書院的學生。”
皇上沉吟片刻,“原來你就是陶青,朕可沒少聽老四提起過你。”
陶青聞言怔愣一瞬。
“另一人呢?”
姚枝雪額頭緊貼着地面,心跳如雷,“回聖上,草民姚枝雪……也是文頌書院的學生。”
未等皇上開頭,嘉貴妃先道:“本宮可不記得文頌書院何時有過女學生,你一個姑娘,混進男子才能進的書院,究竟意欲何為?”
皇上附和道:“不錯,你身為女子,此舉确有不妥。”
戎秋心中一緊,上前幾步跪在姚枝雪身邊。
皇上見狀驚訝道:“戎秋?你這是作何?”
戎秋聲音裏前所未有的恭敬,“回聖上,年前我遭人追殺,落入一別院之中,幸得姚枝雪相救,這才得以保全性命。我也因此對她一見傾心、晝夜難眠,才想辦法讓她用我的令牌扮做男裝入了學院,此事皆因我而起,望聖上不要怪罪她。”
落在最後面的安維均驚得下巴都快落到地上了。
除去李蘊然是皇子一事,姚枝雪竟然是個姑娘,還有戎秋居然喜歡她!
難怪平日裏他若是與姚枝雪親近幾分,總會覺得後背涼飕飕的,原來這兩個人早就暗通款曲。
不過皇上雖然是很縱容戎秋不錯,但此事恐怕不會輕易揭過。
果然,皇上沉着臉斥了一聲,“簡直胡鬧!日後你若入朝為官,豈不是還要想辦法讓她也跟着你一起上朝?”
跪在下方的戎秋沉默片刻,誠實道:“這個……我還沒有想過。”
“你!”皇上氣得自己拍了拍胸口,又道:“如此說來,你二人是兩情相悅?那情兒說他們兩個在殿內茍合又是怎麽一回事?”
這次依舊是陶青先開的口,他道:“姚同學進了書院之後,不知檢點,招惹了戎世子還不夠,還欲與我厮混在一處——”
“你胡扯!”不等他說完,戎秋直起身,越過姚枝雪,揮着拳頭就要向他臉上招呼過去,一旁的侍衛連忙按住他。
陶青不為所動,高聲回道:“我一字一句皆是按照六公主交代的所說,怎能算是胡扯?”
他說完,殿內詭異地安靜了片刻。
“六公主說了,讀書人皆為入仕,若我不以她所言,日後她一句話就能讓我榜上無名,實在令草民不勝惶恐。”
李月情眼底閃過驚慌,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她哭着跪在地上。
“父皇!您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兒臣與姚枝雪素未蒙面,有何緣故要害她?”
“夠了!”皇上怒喝一聲。
衆人跪了一地,嘴裏喊着,“聖上息怒。”
皇上臉色陰晴不定,似是才想起來這裏還有一個文頌書院的學生,他指着安維均,“你,說說這姚枝雪平日裏在書院表現如何。”
安維均身側的李蘊然碰了下他的肩膀,“父皇在問你。”
“啊?哦……”安維均這才如夢初醒,“回聖上,姚枝雪她甚是勤勉,且天資聰慧,入學不久便升到了甲字堂,學院裏許多夫子都很喜歡她。”
“父皇!”李月情委屈道:“他們是同窗,自然會彼此掩護,難道您寧願相信幾個外人也不願相信兒臣嗎?”
陶青忽然道:“既然公主一口咬定聽見了我和姚同學有染,不如仔細說說你在窗外聽見了什麽?”
李月情道:“這種話你要本宮如何說?”
陶青擡起頭,看向李月情,“六公主只需說是不是真的聽到了男女茍合的聲音。”
這話頗為直白,李月情咬牙道:“是。”
陶青輕笑一聲,“六公主想發設法将我們幾人聚到此處,又帶着皇上來抓奸,用心良苦,只可惜,你選錯了人。”
李月情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陶青笑道:“六公主堅稱聽見了男女之聲,可我陶青,卻也不折不扣的是個女子啊。”
不遠處李蘊然眸光微動,擡眼向陶青看去。
此言一出,嘉貴妃率先反應過來,“皇上,情兒年紀小,如何能分辨的清?許是一時驚慌聽錯了,可這位陶青和姚枝雪,其他暫且不論,确是實實在在的以女子之身入學院,若天下的女子都以二人為表率,那豈非亂了套了?”
皇上沉默良久,“戎秋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姚枝雪,朕還未問你,你對他可是真心相待?”
姚枝雪道:“是。”
皇上看着戎秋,語氣有所松動,“倒也是年紀了……”
他見姚枝雪還一直低着頭,便道:“擡起頭,讓朕看看是什麽人能讓戎秋說出一見傾心這種話。”
姚枝雪應了一聲,緩緩直起身子,卻依舊垂着眼睛。
“你……”皇上忍不住上前一步,愣愣地看着她,連嘉貴妃在看清姚枝雪的長相之後也變了神色。
“來人!”皇上喊了一聲。
數名侍衛跪下。
“歸根結底,此二女扮做男身入學院,竟還騙到了朕面前,将兩人壓入诏獄,無聖旨誰也不可探望,待朕查明她二人在學院中的表現之後再做定論。”
-
姚枝雪與陶青被關在了一起。
诏獄潮濕昏暗,只有牆壁上的火光不時躍動着。
皇上的态度轉變得太快,而且還是在看清她的長相之後才有的變化。
姚枝雪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她一貫怕黑,走到陶青身邊挨着她坐下。
“原來你也是女子。”她沒話找話。
怪不得她在學院時從未見陶青脫下過衣服,每每的早出晚歸想必也不僅僅是為了學習,更為了遮掩她女子的身份。
“是啊,”陶青有些疲倦地開口,“若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下這诏獄。”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陶青看都沒看她,“免了,再者說,若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被劉添福趕出學院了。”
姚枝雪問她,“你為什麽會來書院?”
陶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為了求學啊,很難理解嗎?”
揭露女兒之身後,她也不再遮掩,話裏透着鄙夷道:“所以我很不理解,怎麽會有人費那麽大勁入學院是為了男人。”
姚枝雪被她說得臉上一熱,怔怔地看着陶青。
同為女子,陶青出身貧寒,又以女子之身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姚枝雪現在無比清楚她有多麽不容易。
“真的對不起。”
陶青見狀哼了一聲。
若不是她之前幫過她,而且她後來求學還算刻苦,她這次才不會幫她。
“你也不必如此歉疚,我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能靠小聰明混進學院已經是萬幸,等到科舉之時還要驗明正身,難道你以為我還能混過去?況且福禍相依……”
她看着姚枝雪,漸漸止了聲。
依照皇上的态度來看,姚枝雪定是有什麽特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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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秋跪在階下,直到天黑李蘊然把他拽了回去,皇上也一直沒見他。
将戎秋帶回住處之後,有人來報:“四殿下,有位姓姚的大人等了您許久,說要見您。”
李蘊然思忖片刻,“帶他過來。”
沉默異常的戎秋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李蘊然嘆了一聲,“等姚欽南到了,你就知道了。”
姚欽南看見李蘊然愣了片刻,這才想起之前見過他一面——在将姚枝雪從書院帶離的那天。
“原來你就是四皇子……”他苦笑一聲,澀然道:“她的親哥哥。”
才從六公主殿中出來便找到這裏,臉頰上,膝蓋處皆有血痕,看上去神情分外憔悴,“她現在如何了?”
李蘊然讓他坐下,這才道:“父皇認出了她,嘉貴妃恐怕也猜到了。”
他看向戎秋,“其實事情很簡單,姚枝雪她,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戎秋震驚地看着他,“你說什麽?”
李蘊然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他看了一眼姚欽南,“你應該也是吧?”
姚欽南沉默着點了點頭。
“我母妃與姚大人的母親是閨中密友,當時聖上南訪,行蹤遭人洩露,母妃在逃命路上發動,幸好被姚姨母發現,接回家中,這才勉強躲過一劫。”
提起當年之事,李蘊然慨然道:“那時我并未伴君随行,姚姨母說是母妃不願意她生下的孩子留在宮中,姚姨母那時又剛生産不久,這才将兩個孩子調了包。”
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還未等回宮,母妃便香消玉殒了呢,而姚姨母真正的女兒也失蹤了。
他看着戎秋:“你應該也知道,現在需要一位和親公主,嘉貴妃不願意讓六公主和親,這才又将主意打到了當年失蹤的那個孩子身上,其實姚姨母這麽多年一直沒放棄過要找那個孩子,我擔心嘉貴妃會捷足先登,這才傳信給姚姨母,讓她務必小心。”
姚欽南道:“那之後母親擔憂綿綿會被嘉貴妃發現,這才将來龍去脈告知與我,讓我多多照看她。”
戎秋聽了半天,明白了皇上下旨将姚枝雪關進诏獄的真正目的。
诏獄聽上去危險,卻同時也是一個最安全不過的地方,沒有聖谕,任何人都不能出入,連嘉貴妃也不行。
李蘊然道:“當年洩露行蹤之人正是嘉貴妃一黨,父皇對嘉貴妃的恩寵也不過是為了穩住她,戎秋,你應該也查到了,屢次追殺你的人裏有三皇子一脈,只要我們聯手,扳倒三皇子,将嘉貴妃在朝中的勢力連根拔起,妹妹與陶青,就能安然無恙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