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辭別

辭別

秋色澄明, 雖是日中十分,但秋涼已生,即便站在陽光下也不覺熱氣。

李娥從身後文姑的手中拿過一個包袱, 顧清宜接過, 摸出是書紙模樣,“這些是給你母親抄的。”她又分別拿出了兩個錦袋, “這是我在香雲寺求的平安符, 是你和你大表哥的。”

顧清宜接過, 點點頭溫聲道:“多謝姨母挂念, 這一去便是好幾月,姨母和四表姐要也要保重, 注意身子, 姨母和表姐放心, 這一路都是走官道, 安全得很。”

一邊的裴汐挽過她, 明豔的眸子裏有明顯的不舍:“你走了, 這府上我又沒有能說話的姐妹了。”

她話音才落, 小道上傳來馬蹄聲, 幾人一看, 正是裴霁回帶着幾位侍從駕馬而來。

外州公辦輕裝簡行, 裴霁回只穿尋常常服一身繡清竹的圓領袍, 随意帶了個玉冠, 束了方便行動的襻膊, 但他氣定神閑的模樣,瞧着像是哪家俊冷的郎君外出郊游一般。

他身後跟着幸家三兄妹, 但這三人就更簡便了,一人斜挎着一個鼓囊的包袱, 半秋瞧見他們三人,主動上前将三人的包袱接過,一起放入後面跟着的馬車裏。

李娥看了眼裴霁回:“此去安州定要萬事小心,你我倒是放心,主要你要将清宜安全送到安州,切不可對人馬虎。”

“兒子明白。”

裴霁回的視線放在母親身側那纖瘦的背影上,少女背對着他,罕見的沒有看他。

顧清宜揪着絹帕,昨日是醉酒,但也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摔在人懷裏這事,實在是讓人羞窘。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耽擱了,你們快些出發,還能在日暮前到雲及城投宿。”

“是。”顧清宜向李娥見了萬福禮拜別,而後由丫鬟攙着上了馬車,裴霁回看向李娥:“母親多多保重身體。”

“诶,知道知道。”

眼看着裴霁回駕馬上前,跟着的三輛馬車緩緩駛出郡王府在的街道,李娥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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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汐上前挽住她:“母親,有兄長一路随行,您就放心罷。”

“嗯。”李娥點點頭道,她倒是不怕這沿途有什麽危險,就怕霁回這冰冷的性子和清宜這不愛說話的習慣,估計兩人這一路相處有些冷淡了。

馬車緩緩前行,顧清宜察覺人聲越來越少,她掀簾往外望去,原來已經過了京郊,馬上就要出上京城的地界了。

顧清宜的視線不自覺的往前看了看,男子的背影挺括,束起的腰封将勁腰顯露了出來,不等她再多看,裴霁回回身看了過來。

見他想勒住缰繩,顧清宜連忙放下竹簾,有些欲蓋彌彰。

不用片刻,裴霁回沉沉的嗓音透過竹簾傳來:“累了?要不要停下來歇歇?”

顧清宜咬唇,再次掀開,擡眼就對上男子幽色的眼眸,她一怔,移開眼看遠處的山郭翠微,“現在才出了上京城,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不用顧及我。”

可她話音才落,裴霁回就看向前方在馬車前面帶路的幸樛:“找個有水的地方休整片刻。”

“是。”

顧清宜張張唇,想了想還是沒開口推辭。

才出了上京城,卻已經連續趕了一個半時辰的路了,這馬車再舒适,官道再敞闊,坐久了馬車也不舒服。

走了半炷香的時間,還真讓他們遇到了一處清溪,馬車緩緩停在一處楓樹邊,顧清宜開了馬車上的木門,剛提起裙準備跳下車,就見眼前伸來一只熟悉的手。

她腳步微頓,有些想無視,卻被男子上前扶住手臂,不等反應就将她穩穩的帶下了馬車。

“咳......多謝表哥。”

裴霁回将她避讓的神态看在眼裏,姑娘家面皮薄,還在将昨晚醉酒失态放心裏。

橙黃的楓葉落了一地,溪邊還有黃蝶纏着雙飛,幸橋拿着水囊河水,無意間将對面兩人的身影收入眼中,還親自扶人下馬車,大人何曾這麽對人溫和過?!

“诶,看,看!”

他胳膊肘哐哐猛然拐了兩下身邊的兄長,幸樛被他這沒收力的動作杵得胸口一疼,還沒說話,就看見不遠處兩人有些親近的身影。

“少見多怪。”他看了眼弟弟,語氣裏有些嘲笑,轉身牽馬去飲水了,幸橋不知道,他可知道那小園昙花的來歷。

“今日怎麽不見顧齡安?”裴霁回看着她,狀作随意問道。

可那溫和了些的語氣,透露出主人的心情還不錯。

“原本是明日一早才出發的,他置辦的路引要等到明日,只好我們先走,讓他之後追來,但他是駕馬,應該用不了多久。”

‘我們’二字不自覺的将三人劃分了界限,裴霁回唇角微勾。

“大人其實沒有明說這一路的目的,但我猜應該是為了那茶鹽案?茶鹽案自從安州那兩位皇商聯名檢舉我父親之後,就沒了動靜。”

顧清宜看看向裴霁回,輕聲道。

“猜對一半。”

看裴霁回的神色,應該是不願透露過多,畢竟涉及公事,遠處的幾人将馬拉去飲了水,又将馬鞍架好,也休息了小半個時辰了。

“再往前走就是雲及城的地界了,咱們到了應該正好天色将暗。”

顧清宜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看遠處還半高的豔陽,一晃一晃的馬車難得有些困意上頭,不知不覺到頭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是因為耳邊傳來一陣若隐若現的嘈雜吆喝聲,馬車裏一片漆黑,有燭火的光亮從馬車外透了進來。

她連忙掀開簾子一看,窗外事燭火盈盈,華燈初上,她才在黑暗中呆着,明亮的暗光照得她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她眨眨眼,眼底已經升起水霧。

“醒了?我們到了。”

裴霁回的駕馬到了馬車側面,寬闊的身形将打在她眼中的亮光擋住,她籠入微微的陰影中。

“這就是雲及城?”她當初來上京走的可是水路,哪路過什麽雲及城。

見她适應了光源,裴霁回移開,駕馬上前一步:

“雲及城雖然是個縣城,但最接近上京城,往來商旅因為關卡不能進入上京的,多在雲及城停留等待,因此這裏的貿易僅次于上京,中秋的習俗也與上京城的最像。”

裴霁回指的是方才晃顧清宜眼的那兩層樓高的燈展,燈臺壘得高高的,昨日才是中秋,今日十六,那燈臺還沒有到撤拆的時間,如今依舊人來人往停留賞看。

“公子,前面就是雲及城最大的客棧了。”出門在外,連幸樛幾人也改了稱呼喚“公子”。

馬車緩緩停下,前面的客棧檐角挂滿燈籠,飛檐翹腳,但瞧着樣式建築也不遜色于上京的酒樓。

不等顧清宜下馬車,男子又來到她面前,顧清宜這次面色如常的伸手抱住他的手腕,被他穩穩的扶了下來。

隊伍停了,坐在後面馬車的四位丫鬟也走了上來,跟着顧清宜進了這‘韻文客棧’。

“掌櫃的,要六間天字房。”幸栖将銀袋放在桌上,冷冷道。

顧清宜走近,暗自打量了一眼韻文客棧的布局,當真不愧為雲及城最大的客棧,期間擺設精雅,有些物件還是波斯來的,接近樓梯處,還有個六尺寬的看臺,如今正是幾位琴師彈奏,衣着缥缈的舞女舞着胡璇。

有些不像客棧,倒是像玩樂的酒樓。

張娘子擡眼看了眼身後跟着的一行人,讪讪一笑為難道:“......六間,幾位公子姑娘,怕是沒有了。”

幸栖皺眉:“那要兩間天字房,其餘的換成尋常的。”最起碼不能讓兩位主子也跟着他們一起住尋常廂房罷。

可不等幸栖再說,張娘子面露難色:“不瞞這位姑娘,這天字房都被人要完了,都剩下些尋常的了......要不幾位去別處瞧瞧?”

裴霁回微微眉眼掃了眼遠處的看臺,示意幸樛,幸樛上前狀作随意打探道:“诶,掌櫃的,我記得上次來韻文客棧,不見這又是樂師,又是舞女的啊,今日怎麽這麽熱鬧?”

一聽他是熟客,張娘子也親近了些,輕嘆道:“你是不知道,昨日夜裏來了一行人,為首的公子金貴得很,賞了一袋金子,要我将這雲及城最好的樂師和舞女請來搭臺呢。”

她讪讪一笑:“這人總不能跟錢財過不去不是?雖然是吵了其他房客的清淨,但這一次的賞錢,都夠這客棧一年的營生了。那所有的天字房也是那公子包的,所以幾位公子姑娘,要是要尋清淨的地歇息,還是換一家,這一唱,得到亥時呢。”

顧清宜微微皺眉,上前看向男子:“表哥,我們......”

她話沒說完,就見迎面走來一位熟人,她沒說的話咽了下去。

“這是,霁之?!”錦衣的公子神色有些訝異,快步走了過來。

顧清宜掃了眼他腰間挂着的仙鶴銜枝的方形玄玉佩,這玉佩特殊,明明才見過宣安王世子兩三面,她就記住了。

裴九竹先是訝異,後面又上挂了如沐春風般的笑意,走了過來,他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掃了眼與他站得很近的顧清宜,少女姿色潋潋弄月,旁人與姑娘一起出來不奇怪,但要是沉冷又還沒婚約的裴霁回跟着姑娘出來,那真是天大的奇怪。

這二人是......

裴九竹的打量二人的目光不自覺帶了些暧昧色彩。

看到他目光左右看了眼,裴霁回微微移步,擋住了顧清宜大半個身子:“家中表妹要歸家祭母,裴某正好随行一趟。”

“嗳,原來如此。”裴九竹像是打消疑慮,不再用暧昧的眼神看向二人。

張娘子這時道:“兩位公子認識啊。”她欲言又止。

裴九竹反應過來:“正是正是,我讓人騰出兩間上房。”

“多謝,不必。”裴霁回冷聲道。

顧清宜明白裴霁回的意思,這是要投宿別的客棧。

但她還是額外多看了眼裴九竹,想不到在上京城中溫文爾雅的宣安王世子,出了上京城卻這般奢靡鋪張,與往日實在大相徑庭。

裴九竹對于裴霁回的拒絕也不惱,溫和一笑:“霁之莫急,可曾留意那人了?”

顧清宜也跟着裴九竹所指看向看臺中央,那處坐了個敦實的男子,只看背影,顧清宜實在雲裏霧裏。

但裴霁回冷冰冰的話卻落入她耳中。

“朱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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