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往事散

往事散

大雪天氣, 即便馬車再如何急速,依舊不及馬匹的奔急。顧清宜閉着眼,努力讓自己的忽視身後的人, 哪怕他再如何說話, 也只當沒聽見。

“幼安姐姐在想什麽?在想裴霁回嗎?”哪怕說了這麽久顧清宜沒有回應,他依舊臉上帶笑, 不見絲毫的惱怒, 反而說起裴霁回時, 眼底止不住的暗色。

“.......”她将臉側到另一邊, 佯裝沒有聽到,可這樣不理睬的模樣, 對他卻一點影響也沒有, 反而繼續自顧的說着話:

“裴九竹的算盤是要你帶着他出關, 那就一定會将你被擄的消息放給裴霁回, ”說到這, 顧清宜的眼皮微動, 顧齡安扯了扯嘴角,

“不過, 估計怎麽也得兩個時辰之後才會讓裴霁回知道, 再算算這麽大的雪, 估計車轍印也沒有蹤影了, 不過, 正好, 我們直接回安州吧。”

他笑的天真且欣喜。

“......怎麽,你不想和裴九竹一起回雲萊州嗎?”

“呵, 姐姐不知道我的身世吧,我不過是宣安王府的外室之子, 哪怕傳言他裴儒再如何喜歡我母親,還不是為了他的清名,将我們母子二人扔在外面不聞不問,直到現在,十七年了,我從未被主母允許踏進宣安王府一步.......”

他的聲音漸低,“幼安姐姐,當年顧均叔叔将我撿回去是偶然,那時我母親已死,後來宣安王知道了,找到了我,以讓我母親入宣安王的家祠為條件,只要我潛伏在刺史府。”

“可你還是為了這原因,背叛了我父親,甚至殺死有恩于你的顧均一家!”顧清宜手上漸漸的有了力氣,她扶馬車的車窗,從顧齡安的懷中起身,而他也罕見的沒有阻止。

懷中的溫度漸漸地冷卻,顧齡安神色松怔,面上有些細微的失落。

他有錯嗎?

他這短短的十七年,颠沛流離,好不容易遇到了對他推心置腹的人,最後卻還是弄得一團糟。

可在他擡眼的下一瞬,眼底的松怔的委屈全部煙消雲散,換上了霧霭一般的濃色,他死死的盯着顧清宜的脖頸,炙熱的視線讓她有所察覺,回頭看了過來。

那如玉脖頸的上的紅痕又因為這個動作隐入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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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笑聲很冷,“幼安姐姐,你就認定了裴霁回了是嗎?”

她很快反應過來,欲蓋彌彰一般的伸手捂住脖頸,這裏是今早出門時,裴霁回故意在她脖頸處留下的紅痕,她沒解釋。

只道:“是,那又如何?”

“幼安姐姐,我......”

“籲——”駕馬的車夫驟然拉繩,顧清宜身上的藥效還沒散,被這急停的馬車帶得摔向前方,下一秒卻被少年有力的手挽住,險些摔地。

“怎麽回事?!”

“公、公子,前面是世子堵着......”車夫回頭,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

下一秒裴九竹幽測測的聲音就穩穩的傳入馬車中:“九安弟弟,你這是要帶着顧姑娘去哪啊?”

顧齡安神色緊繃,他扶着顧清宜靠在軟墊後的博物架上,甚至還體貼的墊了個小枕讓她靠着,臉上是認真細心:“幼安姐姐,你好好的在馬車裏呆着。”

顧清宜抿了抿唇,看着他走出馬車的背影,掀開的車簾讓她看清了前面的情況,将近二十多死士,将馬車圍得水洩不通。

她心底微微一寒,她于裴九竹是有用的,裴九竹自然不會傷她,那齡安呢?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上次慶吳州竹林的截殺,那時,裴九竹可就對齡安下了死手了。

“等等!”顧清宜連忙出聲。

前面的顧齡安背影一頓,她連忙道:“不要逞能,即便我被帶走,還有裴霁回來救,不會有事。”

顧齡安回頭,輕輕嗤笑一聲:“我會将這機會讓給裴霁回嗎?姐姐放心,等我處理了這些擋路的雜碎,我們就一同回到安州。”

話音一落,車簾也合了上來,顧清宜視線受阻,心底漸漸的升起不好的預感,不用幾息時間,屋外的刀槍砍殺聲驟然響起。

裴九竹坐在馬上,看着風雪中被圍在中央的人,瞧瞧這只知道情愛的弟弟,為了救下顧闌,連雙腿也險些殘了,武藝大減。

現在正是冬日大雪的節氣,他腿上又複發了,往日腿上複發走路都要一瘸一拐的人,還要跟各個武藝高強的人厮殺。

呵,實在不自量力。

顧清宜察覺不對勁,扶着馬車邊掙紮爬了過去,掀開車簾卻見一身刀傷的人被圍在中央,看着毫無還手之力。

“住手!”她大聲喊,臉上越發冷靜:“裴世子,你不過是要以我為挾,肯定想要我完好無傷罷?”

“當然,不過,裴九安是裴九安,你是你,我不過是教訓自己不聽話的弟弟而已。”

“是嗎?”下一瞬,她拔下簪子,對準了自己的手腕,“那現在呢?”

她語氣裏有幾絲挑釁。

即便裴九安做了多少錯事,該受什麽懲罰,既然他救下父親,當初慶吳州截殺也救了她的命,今日她就不會袖手旁觀的看着他被裴九竹砍死在這官道上。

“......幼安姐姐”“呃”一身刀劍入肉的聲音,顧齡安的左臂又被砍了一刀!

顧清宜聲音漸冷:“裴世子還不叫人住手,你當真以為我不會對自己下手?”

裴九竹眯了眯眼,暗放幽光,擡手示意衆人停下,他冷笑:“當然,當然相信。”

畢竟他們的大計,都是前面這個女子上了金鳴殿而毀了的!對自己都能恨得下來受鞭笞之刑的人,怎麽會不狠。

要不是為了要挾裴霁回,他真恨不得将前面的少女活刮!這麽多年的苦心孤詣,因為她全部毀于一旦。

看着死士漸漸的四散,顧清宜握着簪子的手也不敢松懈幾分,大雪紛飛糊了眼眶,臉上也被凍得有些麻木,她聽見自己出聲:“你過來我這。”

顧齡安扯扯嘴角,手上和腿上傷口不斷滲出汩汩鮮血,染紅了白雪,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

因為顧清宜這一句牽挂的話,他從臉上到眼底都露出純粹的高興。

“駕!駕——”身後傳來策馬聲。

裴九竹神色一斂,凝眉看向前方,雪下得實在大,直到走的近了,他才看清最前面修長挺拔的身影——

是裴霁回!

“不好!快!全部給我上,挾持住顧清宜!”裴九竹揮手急聲喊。

“我看誰敢?!”顧齡安擡起手中的長刀呵斥。

裴九竹眼底有幾絲冰冷殘忍:“給我殺,咱們只要拿住顧清宜,就能離開這鬼地方。”

“齡安!你......”

一瞬間,所有人蜂擁而至——

顧清宜面上着急,掃了眼身後的官道,遠遠一見裴霁回帶着幸樛越走越近,臉上來不及欣喜,手腕就被一只黏膩沾血的粗手握住,是一個絡腮胡的死士到了馬車邊。

她連忙掙紮,卻被大力帶着拖跪在地!

前面的顧齡安聽到她的喊聲連忙回頭,一見趴在車轅上要被拖拽下來的顧清宜,臉上一怒,長刀一轉,“噗呲”一聲直入絡腮胡男子的胸膛之中。

“啊!”顧清宜一驚,手上被拽着的力道一松,撲通一聲軟軟倒地。

“真是髒手,你也配!”顧齡安輕嗤。

顧清宜擡眼,下一瞬卻見遠處裴九竹拉滿了弓,霎時松手,她驚呼:“快,快讓開!”

可箭矢破空,一剎那穿過她面前這少年的胸膛,少年臉上邀功的笑意頓在了臉上。

臉上糊了幾滴血,可顧清宜卻感覺眼中滿是血霧,她要伸手撈住少年的手,他卻向後直直的摔了下去......

“齡安——”顧清宜神色慌張,心底痛怮。

裴九竹收回了弓,上次穿胸沒射死,這次可不會這麽命大了。

“再見了,九安弟弟。”

不等裴九竹的笑意挂在臉上,一只箭矢破空而來,釘在他的肩胛上,将他直直的帶翻下馬!

“世子!世子!”

“......咳,快...擒住”他話還沒說完,那一臉寒意的男子早已到了馬車邊,将中了蒙汗藥的少女半扶半抱的帶下了馬車。

顧清宜拉着裴霁回的手,目光看向不斷咳血的顧齡安,手腳發麻的撲了過去,想扶住他,可又怕傷了他的傷口。

“齡安!齡安......”少女的聲音帶了哭腔。

顧齡安的眼中血霧霧的,往日淺色的琥珀眸子有些渙散,“咳咳......”鮮血從他鼻腔嘴角流出來,“.......真......好”

她沒再叫‘裴九安’這讓他自己作嘔的名字,他還能做顧齡安。

“你別說話,你先別說話.......”她臉色着急,“表哥,你快看看他,快帶他找大夫”

裴霁回眼眸漆黑,看着渾身染了血的人,他嘴唇動了動,還是沒将殘忍的話說了出來。

眸中少女的身影漸漸模糊,顧齡安指間微微一動,卻沒力氣擡了起來,他想起身握住她的手,可漸漸的,感官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齡安!齡安!”顧清宜一臉怔然,跌坐在一側,被身後的男子安穩的扶住。

魂乎無北,北有寒山。呼嘯獵獵的北風不知什麽時候漸漸的停了下來。

她神魂回來時,四周方才還叫嚣吵嚷的死士早已躺了一地,血染白雪。

“幼安。”裴霁回握着她的肩,輕聲喚道。

“我......”她喉頭苦澀,開口的一瞬間還是滾下了一滴熱淚。

她對顧齡安是又親近又恨,可如今,人死往事散......

幸樛腳步躊躇,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來:“大人,這宣安王世子......”

裴霁回的目光看向被綁住的裴九竹,眼如寒刀:“即刻關入宗人府刑牢!”

她的指間和臉色早已凍得通紅,裴霁回将她拉了起來,“我們将人帶回去吧。”

顧清宜顫着指間,聲音很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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