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養馬 術

第32章 養馬 術

褚太平突然就又機靈又乖巧?

晉夫人心道,不是和她兒子一樣,因為白霜得了冷漠症?

怎麽好的?

晉夫人的驚訝可想而知,特別是她一想到她如何奔波勞累都找不到任何治療她兒子的辦法。

也從未聽到一丁點風聲,說一個冷漠症的孩子被治好了。

其實,褚家的确不敢大肆聲張,在整個邯鄲恨不得對秦人千刀萬剮的氣氛下,要是被人知道他家兒子是因為秦人治好的,或許有人能理解,但更多的恐怕是将面對難以想象的麻煩。

這一點若放在範雎來看,也特別能理解,畢竟長平之戰在前,邯鄲之圍猶在昨日,而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秦人,他呆在邯鄲城中,別人若是和他有所交集,的确需要考慮的東西就會變得更多更複雜。

所以,褚夫人每次送褚太平去範雎那,都是選擇一大早沒什麽人的時候,連上次送一只雞表示感謝,也是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見。

自然不會聲張,也不會有人知道褚太平是如何被治愈的。

晉夫人想了想,走了過去。

此時,褚太平正在調皮:“娘,我想吃大米飯,想吃小炒肉,還有長壽玉膏和豆沙餡煎餅。”

“仙人每次都給我盛好大一碗。”

晉夫人看得眼睛都移不開,怎麽看怎麽乖巧,然後就由心地誇了幾句。

褚夫人都愣住了,像這些老牌世家的夫人,有她們自己的圈子,和宮裏的夫人們也走得近,和她們這些不上不下家族的夫人是不怎麽說話的,怎麽說呢,就是看不太上她們,她們想擠進這些夫人的圈子也沒有任何門路,就像是一道摸不着看不見的坎。

晉夫人說了兩句就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正題,打聽起了褚太平的情況。

褚夫人也不笨,立刻明白平時冷眼看人的晉夫人,此時為何如此熱情了。

聽說晉夫人家的小兒子也……

經歷過同樣的事情,才知道憐憫。

但褚夫人猶猶豫豫了起來,倒不是怕說出來給範雎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範雎根本不在乎這些,也不怕被人知道,因為知不知道趙國人對他的态度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對她褚家就不一樣了。

一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多了,她褚家會面臨什麽連她都不敢保證。

她雖然也可憐晉夫人那小兒子,也同情晉夫人這位母親,但讓她擔着整個褚家陷入風波之中的危險,她還是猶豫的。

直到宴會結束,晉夫人都沒有離開,拉着褚夫人的手,一會妹妹一會夫人的叫着,或許是因為人少了,都開始抹淚了。

還許諾了一些好處,比如以後去宮裏或者去和其他夫人聚會時,帶上褚夫人等等。

這個圈子一但擠進去,好處自然很多。

褚夫人肯定有些心動,但也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吧,還有晉夫人那真情實意的眼淚,因為她以前也不知道多少次這麽抹過淚。

褚夫人張了張嘴,終是道:“夫人得答應我一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将太平是如何治好的透露給其他人,不然無論如何我也是不會說的。”

晉夫人趕緊再三保證,甚至不惜立誓,一個母親為了兒子什麽樣的詛咒都甘願承受。

然後她從褚夫人那得到了“大秦仙人範雎”這樣一個回答。

晉夫人張了張嘴,她大概明白褚夫人為何要如此守口如瓶了。

的确是一個必須得守口如瓶的秘密。

褚夫人敢告訴晉夫人,也正是因為對方肯定會帶着那小兒子去找範雎治病,同樣的不敢告訴任何人。

……

第二日,範雎像往常一樣,開始維持他的小生計。

其實有很多趙國大臣看範雎笑話,這些大臣多是出自貴族世家,見着一個堂堂秦國使臣,居然為了生存,起早摸黑地幹這般粗鄙的經營勾當,多少有些不屑和嘲弄。

因為生而優渥,根本不知道小民的生活的艱苦,只覺得範雎讨生活,有失身份,極度可笑。

範雎倒不覺得,自力更生,在滿目皆敵的情況下,有一個自己養活自己的營生,比仰人鼻息接受他人資助好太多了。

一大早,褚夫人就将褚太平送了過來。

趙政守在門口:“太平,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啊,我們今天吃魚。”

今天範雎教齊國公子建認我國四大家魚,也就是數量最多産量最大的四種本地魚。

公子建跟着範雎學習魚苗的育種技術,而這個時代的魚類還沒有那麽多種類,最好獲得的魚類自然是本土魚了,在這些本土魚中,又得選擇最好繁育的品種,最适合齊國水土的品種。

認魚,學習它們的習俗,生長環境和條件等,就顯得尤其的重要,是育苗技術能不能成功的基礎。

所以昨天公子建離開的時候,範雎就讓他今天去市集買點魚回來。

等學完,正好殺了吃魚。

公子建一大早就親自去了市集,出門的時候侍衛将他圍成了一團,為何?

因為他害怕有人來搶他的育苗技術,現在知道他正跟着秦國那位使臣學習育苗術的人可不少,現在其他國家對範雎下殺手的少了,但眼紅的去搶劫公子建手上的育苗術的人就多了。

除了他,公子熊每次出門也差不多這陣仗,因為想搶他麥兩熟技術的人更多,哪怕他放出消息,此技術只能他楚國的地理環境才能使用,但別人不信。

每次出門,就一副有人有很多人要害他們的陣仗,範雎每次看得都有一種驚弓之鳥的感覺,但防範于未然也是好的,畢竟遇到他們想象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趙政将褚太平帶進院子,兩小孩商議着:“今天我負責舔碗,全部吃光光。”

而範雎站在門口,因為除了褚夫人外,還有一位夫人抱着一個木讷的沒半點反應的孩子站在那。

褚夫人一嘆息,先給範雎講了講。

範雎倒是無所謂,褚夫人這才将人招呼了過來。

那晉夫人有些激動,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她是看到褚太平那小孩現在康複成什麽樣子的,加上她本來都絕望了,如今看到了唯一的希望,自然抱有難以想象的期待。

範雎看了看那小孩,又問了問情況。

白霜感染者的冷漠症。

範雎發現,越是小的孩子被白霜感染越容易進入這種冷漠症狀态,年齡越大就越容易發瘋發狂。

或許是因為小孩心思單純的原因吧,所以範雎曾經說白霜感染症是一種心理疾病,心理越複雜經歷的世間滄桑越多,病況越嚴重。

範雎抱起那個叫晉瀾的小孩,也收了晉夫人遞過來的診費,還挺豐厚,一看就是大世家裏面的夫人。

對範雎來說,這算是一筆不錯的收入了。

更關鍵的是,在剛才談到晉瀾為何被白霜感染的過程中,範雎捕捉到了一些關鍵字眼。

範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因為想要生存,而變得如此地這麽多心眼。

晉瀾是跟着晉夫人去宮裏和一些夫人聚會。

“那宮裏本是我們這些夫人經常閑話之地,本也無甚危險,但那一日不怎麽的,白霜爆發,我兒晉瀾不幸被白霜沖中,就變成了如今這樣。”說起這,晉夫人就覺得心疼,臉色悲傷。

範雎心思一動,這晉夫人居然能和宮裏的夫人走動,也就是說……她有可能接觸到趙王偃此時寵幸的娼妓,以後的趙國娼後。

如今,秦國的刺客組織已經向範雎證明了他們的身份,等範雎想辦法證明自己是秦國使臣後,在這邯鄲城中,就有很多事情需要秦國的刺客組織幫忙和協助了,這裏有一個前提,他們必須相信對方的價值。

不然即便是同袍,秦國的刺客組織也怕範雎拖累而暴露他們的行蹤。

所以才有了大秦白虎給了範雎一個裝有能讓女人無夫而懷孕的蘑菇的盒子,讓範雎協助将那盒子交給趙王偃此時寵幸的娼妓。

這是一種考驗,一種是否有合作價值的考驗。

範雎原本還在想着,要接觸到宮內的夫人,這有些難度,沒想無意間被他遇到了突破的點。

當然,無論如何,救治這小孩都是肯定的。

範雎答道:“我會盡我所能。”

客套了兩句,将晉瀾帶了進去。

還能聽到趙政和褚太平圍着晉瀾的聲音。

褚太平:“我以前也像這般嗎?連香噴噴的飯都不知曉自己吃?”

趙政一個勁點頭:“可不是,就這麽坐那,一動不動,半點反應都沒有。”

沒過一會兒,打工人也來了,公子熊,公子丹。

公子建來得稍微晚了一點,一手提了兩條魚。

範雎:“不錯,這條适合切片,這條适合紅燒。”

公子建:“?”

不是教材嗎?怎麽感覺變成了食材的感覺?

等範雎教公子建打魚片的時候,公子建覺得他帶來的就是食材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魚的味道腥,貴族吃得很少,而且他看範雎連除腥的梅子粉都沒有買。

這做出來的魚怕是味道不會太好。

範雎當然也不僅僅讓免費勞力幫忙片魚,該教的還是得教,不然楚國怕是更不會放過他。

“本地魚最常見的有四種,青魚,草魚,鲢魚,鳙魚……”

“比如你手上正在宰殺這條,名草魚,青背而體長,呈桶圓形,腹無棱,以水草為食,生長周期短,産卵量巨大,以你齊國之條件,算是比較适合飼養的種類……”

“只需收購一些這樣的草魚,大量育種,就可以得到數量驚人的育苗,放歸湖泊河流魚塘,來年肥魚滿塘也并非沒有可能。”

“當然僅僅飼養一種魚類,會嚴重破壞生态平衡,等你認識幾種基本魚類之後,我給你講講什麽是生态平衡。”

公子建眼睛都是亮的,一個育苗術,博大精深得難以想象。

正因為此,他才看到了成功的可能,和那些模糊的沒有方向的完全不同,他甚至可以肯定,他僅僅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能達到目的。

肥魚滿塘,江河漂魚,那得是多富裕的國家才能做到。

他所想他所見,将是難以想象的盛世。

其實現在都還沒有講如何育苗,但公子建已經受益匪淺,并更加的堅定信心,連手上的魚都片得更好更快了。

他得快些将魚處理好,然後将這些內容全部記錄下來。

他現在憂心的是,每次範雎講得都太多了,他有點記錄不過來,光是他現在的記錄,都好大一竹簡了。

看着那麽大一本竹簡,滿滿的都是成就感。

怎麽說呢,這個世界因為知識的寶貴和稀缺,獲取的困難,還有刻字的難度,導致了哪怕是學問大家,著書也是短短的一本。

千字之言,已經算得上是了不得的著作了。

所謂學富五車,五車的書一共的字也就是——30萬字,已經算得上博學了。

當然這些書,多一個字嫌多,少一個字缺意,哪裏像範雎這般大刀闊斧,事無巨細,光是邊角料都何止千字。

所以公子建看着親手刻得都手冒血泡刻出來的大篇竹簡,他能沒有點成就感。

那種自我肯定,有所收獲的成就感是難以形容的。

怎麽說呢,就是沉醉,沉醉得難以自拔,有時候甚至能讓他忘記他齊國公子的身份,僅僅是一個埋頭做學術做研究的學者。

這或許就是知識本身所攜帶的魅力吧。

知識的魅力是不分時代的吸引着人,就像現代,一樣有很多人看到自己感興趣的知識等,停也停不下來的情況。

還有一個人,公子熊,差不多也是這種情況,刻字記錄,高興壞了。

估計就燕國子丹,羨慕得眼睛都綠了。

範雎教了一會兒公子建,又去教公子熊,今日教的是認識土壤,分辨哪種土壤更适合種麥,對能否種出好麥,提升産量影響極大。

也就是說,即便不是麥兩熟的技術,公子熊學到的,也難以想象,也能大大提高楚國的農業水準。

所以公子熊顯得極為興奮,這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真正的開始投入心力和鮮血認真學習,他第一次知道,或許并非打打殺殺才能強國,知識也可以。

範雎:“土壤的認識不能只局限于我的講解,這是一門實踐的學問,我們雖然不能去楚國實地分析,但借助趙國的土壤情況也是一樣的。”

“可惜,我們的身份,應該想出邯鄲都很困難,更別說游歷各地認識不同的土地環境。”

處境的限制,的确是一大影響。

公子熊這小沖毛:“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但邯鄲周圍還是去得的,我想想辦法。”

範雎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但心裏也有些擔心,要是教得太好了,真讓楚國和齊國發達了,秦國到時候打不過,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最終是要逃到秦國去安居樂業的,要是到時候楚國齊國打到了秦國鹹陽,他豈不是還得擔心被亂箭射死亂刀砍死。

他逃避的,從來不是哪一座城池,而是……兵荒馬亂。

範雎想了想,看向正在和褚太平商議着今天誰負責舔碗的趙政,對趙政招了招手。

他得給趙政也上上課。

一個現代人來到戰國末期,估計都會有這樣一個夢想,給祖龍獻上一張世界地圖。

所以,範雎準備給趙政講的,不是什麽先進的技術,也不是什麽新潮的思想,這些東西只要跟在他身邊自然而然就會接觸到,甚至可能讓趙政變得都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他要上的這一課為地理,只有對我們所處的世界有了真正的最初步的了解,才能真正的開闊眼界,不局限于當前,才能真正的掌控大局。

範雎回了一趟屋,拿出了紙筆,開始畫了起來。

七大洋八大州先畫一個輪廓,然後中原地帶,秦及六國,塞外沙漠,外域之地,西域諸國,印度孔雀王朝,埃及……

最後胡林,東胡,戎狄,匈奴等外族勢力地區。

也就一個大概,細節需要範雎查閱網上的地圖進行補充。

範雎是學遺跡學的,對各地遺跡了若指掌,所以對地圖還是比較的熟悉。

教學從“我現在的位置在哪裏,故土秦國在什麽地方”開始。

趙政畢竟還小,就當看圖學畫了。

離得比較遠的公子熊公子丹公子建根本不敢靠近,眼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這是秦國之絕密吧,六國地理水紋堪輿圖。

還不僅僅如此,隐約可以看見,除了中原六國,沒人清楚的西域諸國之外,還描繪了更遠更遠的一些地方。

雖然都是大致描繪,但這也太驚人了。

六國地理水紋堪輿圖,各國都在進行,但難度太大了,沒有路,山林毒蟲野獸又多,兇險無比,以數年計,甚至數代人計算,以雙足丈量地理水紋,也僅僅是勉強能将自家國土的堪輿圖畫出來而已,其中還有很多空白和不準确的地方。

而範雎,直接畫了六國乃至西域乃至以外的地圖,像教小孩一樣教導那個秦國質子。

那張奇怪的白色的,非帛綢的寫字的載體,現在看得幾人直接吞了一口口水。

這絕對是秦國絕密。

所以他們根本不敢靠過去,哪怕僅僅是聽了一些,都已經緊張得心髒都在跳動,覺得占了老大便宜。

要是被秦國人知道,範雎洩了這麽機密的東西,範雎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吧。

這個範雎也是,這麽重要的東西,為何偏偏要在他們面前顯露一角,這是對他們內心多大的考驗。

怎麽辦?這誘惑根本讓人側不開眼。

範雎教了一會兒,趙政就對他的紙張愛不釋手,而不是對上門的地圖。

也是,第一次見到紙張,幹幹淨淨,又白又好看,估計當成什麽好玩的稀奇玩意了。

範雎一笑,幹脆從筆記本上扯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道寄語,送給趙政。

“贈秦國公子政,

艱辛在側,但繁華在後,

只待大鵬于飛,扶搖而直上九萬裏。”

還給趙政念了念。

趙政開心的收了起來,美好的寄語讓這小孩還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死死地捂住那張紙,開心得難以想象。

小孩子還真是容易滿足,哪怕是未來的祖龍,那個殘暴,冷酷,冷血,無情的絕世暴君。

範雎心道,有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不知道趙政長大後,在他陰暗的記憶裏面,能不能記得些許陽光。

旁邊的褚太平羨慕得眼睛汪汪的。

範雎心道,得,又扯下一張紙,寫道:“

贈太平,

願童心不泯,歲歲照海棠。”

兩小孩如獲至寶,抱着開心極了。

趙政看了看自己那張,又看了看褚太平那張,哼,還是他的字數多。

範雎将那張随手畫的地圖留給了趙政,讓他拿着玩。

公子建公子熊公子丹三人都懵了,因為趙政拿着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他們不想看都不行,關鍵是範雎就在旁邊,半點阻止或者覺得不妥的感覺都沒有。

趙政還不時不時問上一句:“這裏是什麽地方?”

範雎看了一眼,也沒有任何避諱,直接給出了回答。

其他幾人:“……”

範雎其實也看到了幾人的表情,怎麽說呢,年齡最大的公子建也不過16歲17歲,在範雎看來不過一高一左右的學生,公子熊十二三歲,比公子建小四歲左右,初中生而已,公子丹就更不說了,又小四歲,七八歲的樣子,小學生一個,再就是趙政和褚太平,又小四歲,四五歲而已。

看着他們給自己打工,一起“經營”這個都算不上鋪子的生計小食鋪,還有學習一些對範雎來說随手都可以搜索到的資料,在這裏,總能忘卻邯鄲城中,本該有的爾虞我詐,刀光血影。

讓範雎時不時有一種,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大概這樣美好但又帶着一些其他惆悵的情感在內的感受。

趙政黏着範雎時,這時魏國公子假身邊的那個魏國知名劍客又上門來了,說是再次邀請範雎赴宴,商讨科舉之事。

範雎眼睛一動,想着恐不僅僅如此吧。

大秦白虎上門,定是因為他們已經向範雎證明了他們的身份,來尋範雎,讓範雎證明他是秦國使臣來了。

魏國劍客又帶了些禮物,看來公子假是十分重視範雎此人。

範雎讓這劍客幫忙将禮品搬進房間。

範雎随便去了一趟廚房,除了今天弄的魚,範雎還準備了一些土豆,也就是昨天從周宥那摳門的廚房取到的那一袋子。

随手将趙政手上的那張簡單的世界地圖也取了回去。

進了房間,那魏國劍客略有深意地看向範雎。

時間緊迫,僅僅是幫忙搬東西進屋,呆得太久未免讓人懷疑。

範雎直接将手上煮好的土豆遞給對方:“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何出使趙國,秦國還沒有将消息告之你們。”

“原因就在你手上,實在事關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人都愣了愣,看了看手上的食盤,應該是食物?

範雎也知道對方沒有聽懂,道:“這是一種新發現的食物,極容易飽腹,産量是麥子的十倍到二十倍,且即便是我秦國之土地,亦能大面積耕種,不像麥或粟那麽挑地。”

秦國多山丘峻嶺,很多地方不适合開墾耕地,導致秦國耕地有限,糧産不豐,這一直以來是秦國的心病。

但如今……

産量是麥子的十倍甚至……甚至二十倍?

而且還能在秦國大面積耕種,連哪些以前無法開墾的土地都能種上?

擲地有聲,如有驚雷慣耳。

事情之重大,關乎秦國之命脈,關乎國運之走向。

無論如何謹慎都是應該的。

大秦白虎,作為秦組織的頭號刺客和細作,心理方面的堅韌和強大可想而知,但此時臉部居然激動得有些不正常。

“可真?”聲音都是顫抖的。

知道他為什麽當刺客,知道他為什麽遠赴他鄉,成為一個永遠做不了自己的陰暗中的人人喊打的老鼠嗎?

因為他小時候,他親眼看到父母活活被餓死,因為太窮了,根本吃不起飯,吃不到飯,只有秦國強大,像他們這樣的窮人,像他們這樣的百姓,才能有一口飯吃。

每每想起他父母餓死之景,他都難受得心疾。

因為是真的沒食物吃。

若範雎說的是真的,若他秦國早些有這樣的食物,他父母又何需餓死。

現在他的感受,沉重得難以自控。

範雎直接拿出地圖,指向一個地方:“就在這裏,西域之地有這種名為“土豆”的食物出産。”

“但趙國橫跨其中,想要大量運回這種食物的種子實在太難,所以我來趙國的任務,便是打通這樣一條秘密的運輸道路……”

“若非你們組織三番五次刺殺我,讓我受阻,這般重要的任務,我亦不會如此輕易的告之。”

“此事絕不可聲張,你我知曉便是。”

範雎說着,他也沒完全瞎編,因為地圖上那西域之國的确盛産土豆,也的确被趙國攔在了中間。

但什麽開拓秘密路線的任務,那就是胡扯了,他一個假秦國人,哪裏來的什麽任務。

兩人接頭時間并不多,範雎三言兩語說清。

那人用顫抖的手試了試盤中的土豆,放進嘴裏。

範雎放了不少調料,那味道讓堂堂大秦白虎,在邯鄲的頭號刺客探子,差點哭了出來。

食物的味道好到了超乎他的想象,還有吞進肚子的充實感,這是主食啊,而非那些輔食。

若真如範雎所言,産量和易種,這将是國之重器。

即便無法确認,範雎此行的任務也重要到了難以想象。

那人激動過後,深呼吸了一口氣,必須得出房間了,不然會被人懷疑,然後指了指範雎背上的青銅劍。

範雎:“……”

這地母器皿屬于秦國的刺客組織,臨時給他,也僅僅證明對方的身份,現在事了,自然得歸還。

範雎說道:“我有一事,想請你們打探消息,關于市集外近城門口的那個挖掘的洞穴,事無巨細。”

然後向外走去,将背上包裹的青銅劍遞給對方:“公子假實在太客氣了,這是回禮,請一定帶給公子假。”

看上去就像普普通通的幫忙搬運了一點東西進屋,随便禮尚往來的客套了一番。

那人點點頭,若有所意的道:“公子假十分敬佩先生才學,若有所需盡管開口。”

送走人,午飯時間。

幾人原本對沒用梅子粉去腥的魚不抱有什麽希望。

但魚一入口,酸菜魚那酸酸的味道,配合魚的嫩滑,哪裏還有半點腥味。

又新鮮又非人工養殖的魚,本就是上好的食材,加上切片的酸菜魚,他們還是第一次吃,不由得眼睛都是一亮。

還有酸菜魚的湯,鮮味美味得十分下飯,特別是這寒冷天氣,一口熱乎乎的鮮魚湯下去,舒服極了。

這其實得多虧了範雎上次獲得大米時同時獲得的那些調料,不然沒有這些調味料,範雎估計也吃不下。

再有就是紅燒魚,沒有酸菜魚的滑嫩,但一口口滿滿的爆汁感,滿足了所有味蕾的需要,再配合上一口香噴噴的大米飯就太絕了。

範雎給趙政和褚太平,還有晉瀾理了一下魚刺,兩小孩簡直像兩只小豬,小嘴巴一拱一拱地沒停下,只有剩下那一個,喂一口吃一點,不喂不吃。

根本不知道味道為何,饑飽為何。

趙政:“太平以後可怎麽辦,回去之後就吃不到這些了。”

語氣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褚太平:“不回去,我就住這。”

趙政:“……”

這孩子可真……可真不客氣。

吃飯完,範雎回了房間。

拿起青銅盒子,進入盒子世界。

周宥正在房間內用電腦上網,大概在查詢劭文和劭宏德兩父子以及他們的研究室,也就是R源針劑的研發者。

至于護士蘇麗的死還沒有查到他們身上,估計還沒有人發現蘇麗的消失,連報警的案底都還沒有。

電腦椅下,那只小金毛咬着褲腿磨牙,估計差不多到了牙癢的時期。

周宥正在認真看着電腦,這時一只手突兀地從電腦裏面伸了出來。

周宥心都縮了一下,有一種貞子從電腦裏面爬出來的窒息感。

這窮鬼,知不知道這麽一聲不吭地來一下,得有多吓人,心髒不好的人,他敢保證絕對已經躺地上了。

範雎手上拿着手機和充電寶,說道:“充電寶沒電了,幫我換一個。”

“借用一下wifi,我下點動畫片給小孩看。”

晉瀾那小孩肯定得治,範雎準備下點經典動畫片《貓和老鼠》,為什麽選這部?

因為它只有音樂和音效還有畫面,并沒有對話。

春秋戰國的人是聽不懂現代人的說話方式和文字的。

範雎能那麽适應那個時代,還是因為他那獨特的能力,無論文字,聲音,圖案,都是文明傳播的載體,範雎能夠輕易的通過觸摸文字觸摸圖案,以及将聽到陌生語音自動翻譯出其中表面意思。

看似沒什麽大用的能力,卻讓範雎時刻都在本能的使用着這種能力,讓他以極快的速度适應了一個陌生的時代的生活和生存方式。

這能力要是放在現代,範雎絕對是最厲害的多國語言專家,翻譯專家。

而《貓和老鼠》這部沒有對話,但卻傳遞着快樂,連小孩都能看懂,都能笑得合不攏嘴的動畫片,不正是九大藝術中,讓人跨越語言産生共鳴的上好作品。

能觸動小孩靈魂的東西和觸動大人靈魂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範雎對這樣的作品是非常推崇的,因為比起那些有對話傳遞內容的作品,它更加的需要費盡心思才能足夠表達。

下載期間,範雎問了一句:“你調查劭文和劭宏德父子的研究室,是想揭露他們用白霜作為感冒藥的罪行?”

範雎想着,事情的真相一但公布,會是什麽結果?

現在無法證明R源針劑會造成意外死亡,會造成心理扭曲,這個世界每一天的死亡人數大概有20W,這20萬人中有一半死于意外,死得奇奇怪怪的原因都有,沒有人能證明這些意外死亡的人中,有多少是因為R源針劑而導致的死亡。

即便能證明他們的意外死亡和R源針劑有關。

但當所有人都知道,注入R源針劑能變得力大無窮,能變得傷口自愈,甚至能占據別人美好的身體換一種人生活下去。

或許R源針劑不僅不會停産,還會以瘋狂地難以想象的數量生産。

不要太低看人類的欲望,也不要高估人性。

即便是知道它有害,在那麽難以想象的強大誘惑下,有多少人依舊會瘋狂?

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未必是完美的,一但有一點縫隙,似乎都可以通過白霜進行彌補,而從開啓全新的難以想象的新生活。

這才是白霜誘惑人心最恐怖的地方。

這個世界,畢竟活得不如意的人更多,活在底層的人更多,他們在不完全了解白霜危害的情況下,會無法想象地渴求擁有白霜。

這樣的人一但太多,哪怕任何勢力集團,官家集體進行禁止,也無濟于事,這就是多數人的力量,洪流一般可以摧毀一切機制和信仰的力量。

所以白霜若被太多人知曉,結果可以預見,無限的泛濫的使用,制造出數量驚人的“非人”存在。

罪惡将滋生,現有的科學基礎将被推翻,無所不在的混亂将伴随而來。

最後會變成什麽樣,誰也不清楚。

範雎一邊想着,一邊将視線能看到的東西全部搜刮走,比如桌子上的半包抽紙,一盆盆栽,都沒有放過。

還說了一句:“要是能夠公之于衆也好,知道了白霜存在的白霜感染者死得更快。”

他現在深有體會,對白霜的渴望每時每刻都在挑戰着他,而接受白霜洗禮又代表着瘋狂和死亡。

其實範雎擔心的是,從他在春秋戰國時代看到的情況來說,白霜太多了,整個世界從地底往上面冒,無論你有心還是無心阻止,似乎都沒有任何用。

範雎加了一句:“倒是可以去查一查白霜的根源,來處。”

然後提着一大堆可有可無的東西消失。

範雎将獲得的抽紙擺放在櫃子上,應該可以用幾天,上廁所再也不用……

想想都幸福。

然後将盆栽端了出去送給趙政,範雎還專門給它刻了一個牌子挂盆子上,“桂花”。

這是一盆小桂花,上面的花可不少,靠近一聞特別香。

他們這個院子雖然收拾了一番,但一點點綴都沒有,如今有點顏色也是好的。

趙政用鼻子嗅了嗅:“這花好香。”

桂花的香味本就是大自然的饋贈,清香脫俗,和那些會刺鼻的花香完全不同。

旁邊的褚太平,跑去搖搖擺擺地捧了一大盆水:“讓我給它澆點水,就澆這一盆。”

趙政默默地将花抱在了懷裏,這個殺手想害他的花!

直到範雎在房間內開始給晉瀾放動畫片,趙政和褚太平才跑了過來。

府邸裏面現在就他們三人,公子熊他們吃完飯就回去刻字去了,将學到的都刻下來,一天光刻字都得半天時間。

手機中的畫面,哪怕有一點聲響,對趙政他們來說都充滿了神奇。

小孩子正是最好奇的時候,更別說十分适合小孩觀看的動畫片。

三個小孩坐成一排,眼睛都不眨地看着。

一開始估計還不知道是什麽,但也就一會,已經看得入了神。

那名叫晉瀾的小孩,由一開始的呆滞,開始出現了一絲絲奇怪,然後認真,最後嘴角都有了上揚的幅度。

而這時,趙将扈辄再次上門,傳遞趙王的意思,依舊是宣範雎觐見。

一日兩傳,看來趙國很急切地想要得到養馬之術,且應該對範雎提出的出兵退楚的條件有了決斷。

範雎再次拒絕了,對于趙國人上次的見死不救,範雎也得表現出自己的态度。

而讓範雎沒想到的是,也就第二天一早,趙将扈辄第三次來傳範雎觐見。

事不過三,對于這次的趙王的召見,範雎是無論如何也拖延不了的,不然他脖子上的腦袋估計不太穩了。

一大早,扈辄和褚長曲就守在門口接人。

範雎帶着趙政來到趙王處。

趙國的大臣對于範雎連召三次才來,頗有些微詞,當然他們也知道範雎前兩次為何拒絕,什麽養傷什麽需要靜養,不過對上次他們趙國人打壓他表達的不滿。

但他們趙國可沒有義務保護一個秦人。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本以為,範雎拖拖掩掩,絕不會那麽輕易地交出養馬之術,結果話入正題,範雎倒是一點沒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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