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馬甲!馬甲!要掉
第36章 馬甲!馬甲!要掉
範雎現在所做之事,除了讓趙國大亂無法顧及他歸秦外,還有一個目的,讓趙王偃……舍不得殺他。
甚至都腦補了一出,趙王偃含淚殺秦臣的戲碼。
他用推恩令說到了趙王偃的心坎裏面,等趙王偃一但心動,有實施推恩令的意向,可以想象滿朝官員的反對聲音會多大,到時可能也就範雎站在他這一邊。
至于趙王偃能不能想清楚其中的厲害關系?
他若能想通,就不會一意孤行立娼後,千難萬阻殺能臣,把整個趙國活生生的玩沒了。
趙王偃是一個很自我的人,他一但認定的事情,千萬人勸解都沒用。
趙王偃現在其實還有些猶豫,他對推恩令倒是沒有什麽抵觸,怎麽說呢,趙國王室本就有這樣的先例,趙武靈王不就是廢了大兒子立小兒子為王,說起來他們這些王室從那時起已經不是嫡長子一脈了。
所以用祖宗法度不可違這一點來勸解他的人估計對趙王室的歷史不那麽清楚,就像指着趙王偃的鼻子在說,他這王位來得不符合祖宗規矩。
範雎看趙王偃在思索,繼續道:“王是趙國最尊貴的人,自然任何事情都得聽王的。”
這話說得漂亮,且有些一語雙關。
趙王偃近來獨寵一娼妓,令其他夫人的世家有些不滿,勸解之人不少。
趙王偃就有些煩悶了,他堂堂趙王,寵哪個夫人還需要別人指指點點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更何況是一個本就權力頂端之人,所以趙王偃此時有一種奇怪的想法,那些人還沒有一秦人看得通透。
範雎說道:“關于推恩令還有頗多細節,王若有疑可直接喚我。”
說完又道:“聽聞王最近發掘了周幽王迎娶地母的隊伍,不知道王可否許我參觀研學一番?”
這就是談交換條件了,不過說得稍微委婉。
趙王偃皺眉地看了一眼範雎,對于範雎為何知道那個地穴的內幕,他倒是推測到了,那些秦國暗諜在他邯鄲有些猖狂了。
以推恩令的具體實施換取研學周幽王的迎親隊伍。
先設下無法拒絕的誘餌,再談條件。
範雎說道:“這僅是我個人所請,我對地下的那些人文地理頗為感興趣,只做研學。”
況且這裏是邯鄲,還擔心他單獨一個人能帶走點什麽?
趙王偃皺着眉,那周幽王的迎親隊伍,代表着走投無路的周幽王改變國祚的寄托,說不定隐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能改變國運的秘密,事關重大。
但推恩令又實在合他心意,其中關竅恐怕只有範雎能訴說一二。
正猶豫,這時趙王偃身後一看上頗為油光的一大臣似揣測出了趙王偃此時的心思,靠近趙王偃耳邊,低聲說道:“王何必猶豫,地穴肯定是不能讓他去的,但他真僅僅是研學,将那些誰也看不懂的圖案石頭運去給他便是,他若拒絕,豈不是說明他研學是假,另有圖謀是真,到時王治他
罪便可。”
“如此既滿足了他的條件,又讓他沒有借口不道出剛才他所說的法令細則。”
範雎現在其實是有些驚訝的,他本是和趙王私談,沒想到趙王竟然帶了這麽個近臣在旁,還允許對方出謀劃策。
範雎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這人會是何人?
趙王偃眉頭都舒展了過來,道:“既然如此,秦使也不必麻煩,我派人将在那地穴發現之物運去秦使那方便研學,秦使可滿意?”
範雎都愣住了,張了張嘴。
趙王偃難得見範雎吃癟,多少有些心滿意足,用一些不知所謂的地底圖案和石頭就換到了他最近最憂思的問題的解決辦法。
範雎心道,這是讓他不得不答應,條件是他提的,別人還将他研學所需親自送上門,若他還不滿意,他這研學肯定就是假的了。
範雎想了想,答道:“既如此,謝過趙王。”
并随口問了一句:“不知這位大人是?”
那油光的近臣頗為自得,道:“趙國後卿,郭開。”
範雎:“……”
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話,亡趙者,郭開是也。
居然是這大奸臣,難怪趙王偃将對方留在身邊,這可是趙王偃最寵信的近臣。
這人最擅長察言觀色,揣摩上意,最得趙王偃喜歡,以至于趙王偃稍微表現出對那些功高蓋主的趙将不滿,郭凱便“稱君心意”地開始進行陷害。
戰國四大名将中趙國占了兩位,而兩位都是被面前這人拖下馬,最終憂郁而終。
不得不說,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人也是個人才,亡國滅種的人才。
交易完成,範雎離開,心道,推恩令未落實前,趙王偃應該不會再找他麻煩了。
趙王偃不找他麻煩,趙國其他人自然上行下效,不敢太過分。
範雎走後,那趙王偃沒來由地道:“這範雎在秦國,估計和郭卿之于我一般,奇怪的是這樣的人,我趙國探子以前居然沒有半點關于他的音信傳回。。”
要是範雎知道趙王偃居然将他和郭開并列,不知道這誇獎他接不接得住,敢不敢接。
範雎走後沒多久,一看上去有些媚态的夫人去了趙王偃那裏。
趙王偃随口說了兩句剛才範雎勸解他的話,也就是什麽他是趙國最尊貴的人,本該随心所欲什麽之類。
估計連範雎都沒想到,最讓趙王偃聽進去的,竟然是他的這句話。
倒是堅定了趙王偃“癡心”獨寵美人的決心,誰也別想幹涉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夫人內心有些驚訝,她和那秦使無半點關系,對方為何幫她?
別看她受王獨寵,但女人都有珠黃時,誰知道什麽時候她就不得寵了,更何況她無法為王生下孩子,這才是最致命的,根本沒有依靠,她更不像其他夫人還有家族在後面支撐着,她身份本就低賤,到時會是什麽後果可想而知。
這讓她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的一件怪事,她
雖得寵但自知身份低微,自然不敢恃寵而驕,反而處處讨好其他宮中夫人還有侯伯夫人,那些夫人心裏也是明了的,雖然表面還算客氣,但無人肯與她深交。
但今日,那晉夫人居然主動和她攀談,最後幫人傳遞了一句話,說是那秦使有她最需要的東西。
讓人摸不住頭腦的一句話,她最需要的東西,別人又豈能懂。
結果,這秦使今日在大王面前,似乎又隐晦地幫她說了話。
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到底是何意?
……
接下來,邯鄲城的變化讓人有些看不懂了。
趙王偃隔三岔五地召範雎觐見。
這個時候的朝廷還沒有上朝一說,都是有要事的時候,王派人召大臣商議。
也就是說,哪個大臣受不受王重視,看他被王召見的次數和頻率大概就知道了。
而範雎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受趙王待見了?就像趙王偃的小棉襖,有什麽事動不動都找他。
說實話,範雎現在比他們更像趙臣,惹得不少人嫉妒羨慕,甚至有點埋怨。
與此同時,邯鄲城的幾個大臣府邸鬧出了一些笑話,聽說是次子三子鬧着要分一份家産,被嫡長子直接趕出了門。
這不是鬧着玩麽,罔顧祖宗法度。
當然誰也沒有将此事當真,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些人說次子三子簡直癡心妄想,自古以來嫡長為尊,若嫡長寬厚,其他人或許還能過上不錯的生活,若是和嫡長關系不睦,呵呵,悲慘一生是注定。
也不知道這些次子是怎麽想的,哪裏來的勇氣去找嫡長子分家産,當然也有人覺得那幾個大臣家的嫡長子太狠心,畢竟同是父母所生,分一些殘羹冷炙也不算過分,一聽這話,就是那些二子三子的抱怨之言。
全當看笑話,只是大家內心怎麽想的,誰知道呢,畢竟一個氏族除了嫡長子,更多的是次子等,若說沒有點想法也不可能,僅僅是礙于嫡長的權威,不敢表達半分罷了。
可接下來誰也沒想到,莫名其妙地,本以為是一場鬧劇的想分家産的二子三子越來越多,即便被打斷腿都還要争上幾分,真不知道誰給的勇氣,鬧得沸沸揚揚。
總給人一種,雖然看上去是鬧劇,但邯鄲城變得奇怪了起來的感覺。
除此之外,還有些奇怪的事情也在發生着。
比如,燕國質子府內建起了一“高塔”,每日煙霧缭繞,徹夜火光閃爍。
據猜測,燕國子丹很可能在制造從秦國使臣那學來的白雪瓷。
驚訝了不少人。
白雪瓷是什麽,在邯鄲城早已經傳開,據說是一種精美如玉石一樣的餐具,能讓家家戶戶都用上如玉一般的餐具,貴族們以後都會換成這樣的瓷器。
若真是被燕國公子丹弄出來了,得賺多少錢,啧,全天下人的生意,聽得都讓人乍舌。
但見過白雪瓷的人卻不多,也有很多人專門跑去質子街觀看,因為範雎的生計現在的受
衆多了很多,整條街的質子府的人基本都會來他這吃吃飯,而他用的餐具都是瓷器,院子裏面肯定是坐不下的,也不安全,幹脆生意就擺在了街道邊上去了。
別人來看白雪瓷,時間對的話,也的确能看到。
讓這條原本蕭瑟冷清的街道,熱鬧上了不少。
還有楚國公子熊,在自己院子開辟了一塊耕地,據說已經種上了麥子。
大冬天的種麥子,還是在城裏貧瘠的随便挖出來的地裏面種,若是開墾耕地這麽容易就好了。
但也已經有人想到,公子熊在種的很可能是秦國使臣所教授的所謂能一年兩熟的麥子。
自也是震驚了不少人,若公子熊真能種出來,震驚天下也不為過。
比起白雪瓷,去秘密打探麥兩熟的探子更多,現在無論是燕國質子府還是楚國質府,守衛得都密不透風,若不告而入,絕對活人進,死人出。
反正這條街變得完全有些不一樣了,各色人都有,那不時露出的目光,怎麽看也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以及齊國公子建在他府邸院子裏面挖了一個魚池。
其實魚的育苗育種看似簡單,卻比瓷器和麥兩熟的技術要求還要高。
控制水的質量就不說了,光是控制溫度就特別困難,魚類自然産卵,大部分無法存活,很大原因就是水溫。
當然範雎給公子建開了個外挂,送了他一套搭建溫棚的材料,以及一根測量溫度的溫度計,光是溫度計就又是一門學問了。
而當公子建在他的院子裏面搭起了比他的院牆還高的溫棚時,引來了不知道多少探視的目光,公子建一整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防止各種諜探的探查了。
以及那白色的溫棚,在邯鄲百姓眼中,太奇怪了,所以議論和關注的目光絕對不少。
正如範雎所言,實踐是檢查他們學習成果的最好途徑,三人每日都忙于“科研”。
當然每天上午到中午依舊來範雎這“打工”,因為每天都有東西學,也有待解決的問題需要問,範雎對有些太專業的注意點或許也不知道,但他可以……在網上問專家,真正的農業養殖專家,像他們這些才初步接觸的“新農人”所遇到的問題,在那些專家眼裏都不是問題。
最先見到成果的是齊國公子建的魚育苗,因為範雎給他開了外挂,讓他先看到成果,以後在慢慢攻克一個個需要解決的難題。
公子建購買了一些帶卵的草魚和公草魚養在溫棚裏面,每天除了去範雎那裏,就呆在暖棚不出來。
他們現在保持水溫的條件太困難,可以說每時每刻都得觀察着,這要是在現代,這樣的投入和成本也太高了,不符合經濟利益。
但公子建不一樣,他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能不能成功,其他的投入都不在意。
所以時時刻刻都在溫棚裏面控制水溫,水流,氧氣,換水等能加快魚卵孵化的條件。
範雎看了都要乍舌。
帶卵的草魚是購買的,所以魚苗的孵
化也是範雎所教的幾種技術最快能看到成效的。
而達到這些條件後,魚卵的孵化其實只需要5到7天。
那一天,邯鄲的天氣還寒,趙政和褚太平,晉瀾在院子裏面玩皮球。
公子建基本是沖進了院子,這未免有些不合禮數,但公子建顫抖的雙手激動的表情,實在難以掩飾他此時的心情。
深呼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顫抖的聲音:“魚苗,孵出來了。”
“好多的魚苗,孵出來了。”
很難相信,一個人會因為魚苗的孵化,激動成現在這樣。
範雎也放下手上的事情,跟着去看。
趙政,褚太平,晉瀾也跟了去,不過後兩人被攔在了齊國質子府外不讓進。
兩人氣鼓鼓的:“什麽啊,我們又看不懂。”
他們也不敢鬧事,因為守門的齊國侍衛刀都握出了汗,可見他們此時多麽的緊張。
他們肯定是認識褚太平兩人的,倒不至于将兩人怎麽樣,但也絕不會讓兩個趙國人進去,哪怕還是孩子,因為他們親眼看到的魚苗孵化,一但真的在齊國實施,将給齊國帶來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
太過重要,出不得半點馬虎。
弄得範雎都有點緊張了,說起來好像也就魚苗孵化出來了。
範雎進了齊國質子府,這些齊人一個個頂着黑眼圈,臉上稍顯疲憊,但更多的興奮,難以演示的激動還有警惕。
範雎走進溫棚,入眼的是那個不算大的魚池,魚池裏面如同芝麻點一樣,全是才孵化出來的魚崽,太小了,顏色也稍微淺,若不是數量多,估計游在水裏都看不清。
範雎蹲下來,用手捧水,這一捧裏面怎麽也得上百魚崽。
公子建激動得雙手都握緊了,他也不過養了幾只帶卵的母魚而已,結果就收獲了如此多的魚崽。
密密麻麻,根本無法數,也無法數清。
光是這些,都足夠他齊國弄好幾個大魚塘來養了。
若……若規模再擴大,讓齊國百姓人人吃上魚說不定真不是奢望。
那将是何等盛世,估計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富足吧,說出去估計都不會有人相信。
而這樣的奢望,就真實的觸手可及地擺在他面前。
他這幾天徹夜難眠,本該十分疲憊的,但此時讓他睡覺,他是絕對無法入睡。
範雎旁邊的趙政也用小手捧了一捧,驚訝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光我手上的魚,若是養大了,估計都夠我吃一年。”
“這小魚怎的多得要多少有多少。”
哪怕公子建聽到這話都是身體一震,要多少有多少,是啊,豈不是說他齊國以後想要多少魚有多少。
其實,在範雎看來,他這溫棚的魚苗孵化率還是低了很多,連現代魚苗基地的最低成活率估計都沒有達到。
但是罷,以現在這條件,也足夠驚訝人了。
範雎說道:“池子太小,魚崽的密度
大了些。”
“這些魚崽離能離開溫棚飼養,還需要精心照料以及馴化,不然它們離了這溫棚依舊活不了……”
将魚從魚卵孵化出來不過是育苗的第一個階段而已,後面還有很多格外需要謹慎和注意的地方,路還很長。
公子建趕緊記在心中。
範雎帶着趙政在魚池轉了一圈,将一些能看到的問題指出來。
範雎其實也松了一口氣,現在邯鄲城中關于他提出的幾項技術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但真實性如何,還沒有人能肯定,質疑之聲也頗大。
如今這些數量驚人的魚崽孵化出來,能讓以前的這些消息徹底達到一個頂點,瘋狂的爆發。
消息一但傳回秦國,還不得刺激瘋那些對他們這的情況漠不關心的秦人。
範雎高高興興地帶着人回去,路上,無論是趙國人還有其他六國之人,都在議論紛紛,估計是公子建一開始太過激動的原因,引起了各國探子的懷疑。
褚太平和晉瀾正在好奇地詢問趙政情況,趙政用手做捧狀:“随手一撈,全部是魚,數都數不清。”
回到府邸,如今的府邸又有了些不同,窗臺是幾盆好看的花,特別是那月季臘梅,正是盛放的時候,漂亮得連公子丹他們來了都要挺足不前觀賞一番。
院子中,有小皮球小足球,還有跷跷板,範雎還在樹下安裝了一個秋千。
簡單,但褚太平晉瀾一天是玩得家都不想回了。
夜幕降臨,一如往昔。
範雎看着天色,過不了多久,天氣應該就要變暖了,不知不覺他來到春秋戰國已經不少時日了,也做了很多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竟然有一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怎麽說呢,開始愈發的想念現代了。
離家日久,自然是想念的。
嘆息了一陣,睡覺。
只是半夜,被嘈雜的人聲吵醒。
範雎推開窗,外面的遠處火光一片,看位置像是……齊國公子建的府邸。
範雎愣了愣,穿上衣服帶着趙政出門,趙政這小孩一天警惕得很,範雎半夜醒來這小孩也會有察覺似的從他的小床小被子裏面爬起來,根本不肯離開半步。
出了門,本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長街,卻因為遠處的大火顯得特別清晰。
範雎謹慎地觀察了一會,因為帶着趙政,怕去了有危險。
見已經在救火,這才趕了過去。
的确是齊國質子府邸,火勢還頗大,驚人得很。
而質子府前,公子建正跪在地上嚎嚎大哭。
一個十六七的人了,而且正是講究體面的年齡,此時居然毫無形象地,哭得撕心裂肺。
範雎也從周圍看熱鬧的人的談論中,聽出了什麽。
今夜午夜時分,一群人偷襲了齊國質子府,他們直奔那溫棚而去,目的一目了然。
齊國人奮起反抗,奈何對方勢力強大,他們根本抵抗不了。
于是……于是公子建下令,火燒溫棚,什麽也沒給對方留下,也沒給自己留下,估計僅是讓對方看到了魚池裏面的魚罷了。
至于是誰這麽強勢的偷襲探查溫棚內的實情,并不難猜。
趙國人對各國的質子能帶進邯鄲的實力都是有限制的,也就是說各質子府的實力其實都差不多,能打得公子建他們毫無還手之力,被逼迫得魚死網破,直接焚燒溫棚,唯有趙國自己。
但猜到了又有什麽用,這裏是邯鄲,他們不承認,又有誰能奈他們怎麽樣。
範雎也是驚訝,趙國人居然為了一個溫棚……
都什麽事兒啊,鬧得鑼鼓喧天,刀槍血影,火光四射的。
範雎走了上去。
公子建此時看上去無比的脆弱,委屈,還有不甘心,擡起頭,眼睛都帶上了淚:“仙人,溫棚沒有了。”
那麽多的魚也沒有了。[”
那些魚是他日日夜夜,等着看着,才孵化出來的。
雖然時間并不長,但付諸了他們全部的感情和經歷。
其他的齊人聽到這也是臉色暗淡。
那麽美好的東西就……就這麽沒有了,這數日的興奮和開心就如同過雨雲煙,什麽都沒有了。
範雎其實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一人了,馬上都18成年了,還能哭成這樣。
範雎說道:“你學到的技術還在,他們又搶不去,死了這麽些魚有什麽重要?”
“他們最多也就看到了你的成果,其實一無所獲。”
公子建:“……”
話雖然如此,但他還是好傷心,心疼得跟撕裂了一樣。
範雎一嘆:“我再送你一套溫棚設施就是,不過若再在此搭建,恐怕每日都不得安生了。”
若趙國人确定了魚苗育種的真實性,恐怕會更加努力地想辦法搶劫獲取。
鬧哄哄了一晚上,火勢好不容易被撲滅,值得慶幸的是,魚沒死完,還留下了一盆,被齊國人養在了水缸裏面,也不知道最後能活下來多少。
那一地的焦糊,給來看情況的公子丹公子熊等提了警醒,他們守衛再森嚴也無濟于事,這裏是邯鄲,趙人若真心要闖進來,他們根本攔不住。
而且……他們想要離開趙國,恐怕更加困難了。
身負強國之術,但他們未必能帶得回自己的家鄉。
愁。
慶幸的是,他們的技術還沒有學透,本也不可能離開,暫時也沒打算離開。
範雎帶着趙政回去,繼續睡覺。
第二日,外面關于昨晚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以及不知道誰傳出來的,魚池中滿目的魚,如同地上的泥一樣密集,密密麻麻如同掉進了仙人的池塘。
反正傳得十分瘋狂,十分的逼真,讓整個邯鄲城,走在路上聽到的幾乎都是這樣的讨論聲。
更多的人跑去質子街看情況看熱鬧,只不過他們看到的只有燕國質子府的“高塔”,楚國質子
府的怪田,卻再也不見齊國質子府中白色的溫棚,只剩下一水缸艱苦生存的小魚苗。
範雎這裏也不得安生,幹脆關了門,什麽也不管。
獨自研究趙王遣人送過來的關于那個地穴挖掘出來,一塊巨大古老的石板和一塊石頭。
估計是趙王已經再三讓人确認過這些東西沒有什麽實際價值,然後再送來他這的。
沒有人能看得懂這些圖案和怪石,因為它們屬于未知的地母文明,但範雎最需要的正是這些,這些才是真正的關于地母文明最真實的最原始的記錄。
他的專業本就是研究遺跡,自然知曉這些東西的意義,它們是文明的載體,特別是範雎那對文明載體,對文字,聲音,圖案“觸之即得,聽之即得,視之即得”的能力,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不過在此之前,範雎去魏國公子假那轉悠過幾次,從秦國刺客組織那得到了一些關于那個地穴挖掘的一些新消息。
地穴中,那個周幽王迎親隊伍的屍體被全部挖掘了出來。
這些屍體埋葬在地底大概500年了,但令人感覺震驚和詭異的是,他們的屍身一點腐爛的跡象都沒有,栩栩如生。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趙王室将其視為絕密,自古以來,沒有哪個王室能抵抗得了長生的誘惑。
但這并非最詭異的,這些屍體被運出來後,一開始除了屍身不腐外也沒有其他什麽異常,但奇怪的是,在屍體接觸陽光後的幾天,屍體周圍下起了奇怪的小雨。
凡是接觸這些小雨的人,身體快速的老化,一個年輕人不過刻許便會化作蒼發老人,就像受到了時間的詛咒。
還有一點收獲,秦刺客組織買通了一研學這些屍體的博士,讓他募寫了從這個迎親隊伍中挖掘出來的随行文書的部分內容。
因為這些內容來自竹簡,竹簡在地底經歷500年早已經腐爛不堪,所能留下的字跡斷斷續續。
範雎從這些斷斷續續的字跡中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這是一個隊伍随行者私下的筆錄。
上面寫到,他們被委以重任去地底迎娶地母,他們來到了地母的國度,他們歡呼着跪拜着祈求地母的賜福,述說他們的王,也就是周幽王的請求。
範雎看到這時都無比的驚訝,地母的國度?這些迎親的人居然在地底真的找到了地母文明?
字跡實在太少,完整的信息也模糊不清。
範雎繼續看下去,下面的內容倒是和第一次得到的信息有些不同。
這位随行者的記錄中寫道,他們并沒有成功迎娶地母,但……
但他們為周幽王找到了改變國祚的方法,他們在地母的國度中找到了地母之子,并準備将它帶回西周。
範雎:“?”
這更像是一篇奇幻的假想的游歷雜談。
雜談,即不真實,但又基于事實編撰的一些故事。
範雎十分的驚訝,地母之子又是什麽?這個迎親隊伍最終到底有
沒有将所謂的能改變國祚的地母之子帶在一起。
地母文明是深層的移動的文明,即便找到了這個迎親隊伍,也不可能沿着以前的路線,再挖掘到那地母國度。
它在五百年的時間裏,已經不知道從原來的位置移動到了地底的哪一個角落。
實在可惜,竹簡上的內容大都腐爛掉了,留下的也就這些只字片語,言語不詳的內容了。
範雎也是嘆息,或許這本該是最接近地母文明真相的一次。
然後就是趙王偃讓人送來的一塊巨大石板和一塊石頭,都是在挖掘迎親隊伍時一并挖掘出來的。
圖案雕刻在古老悠久的石板上,充滿了歲月的痕跡,以及一塊說不上是什麽東西的人高的黑色石頭。
範雎其實有很多疑問,筆記中說,這個隊伍到了地母的國度,但在別人那裏做客,還帶走別人家刻畫的石板和奇怪的石頭?
筆記上其實也并沒有記錄任何地母生命的存在。
範雎猜測,這個隊伍抵達的,或許僅僅是地母文明的遺跡,他們也僅僅是在地母遺跡中發現了什麽,然後欣喜若狂的以為完成了任務,準備返回地面。
在地底探索,如果時間太過漫長,這些人估計會迫不及待地想要返回地面,但他們完不成任務回去後得死,所以在極度渴望返回地面的時候,他們會想盡辦法找到返回地面的借口,比如……他們所說的地母國度,記錄中的地母之子。
秦國組織給出的信息中,提到了發掘這個隊伍時的一些情況,這個隊伍臨死時的場景就像發生了內亂,最終互相攻伐而導致他們全部死在了地底。
範雎推測,應該是一部分人想要返回地面,但另外一部分人可能覺得任務沒有完成之類,還得繼續探索,結果就發生了矛盾。
當然這僅僅是範雎的推測,事實如何,終是懸案。
範雎的院子中,現在就多這麽一塊古老石板,以及一塊看不出是什麽玩意的人高黑石。
估計是範雎在推恩令上竭心竭力的表現,讓趙王偃還算滿意,然後投桃報李的結果。
那塊黑色呈橢圓形,上面布滿了鑿擊的痕跡,估計是趙王偃試圖讓人将石頭砸開,最近無疾而終,實在奈何不了它,幹脆将東西運給了範雎。
範雎若是看不出來什麽也就罷了,若能有所得,趙王偃更高興,在趙王偃心中在所有邯鄲人心中,沒有他們的允許,範雎是無論如何也離不開邯鄲,範雎的發現最後還不得是他們趙國的。
黑石的确詭異,範雎想着,也不知道現代的那些電磚,割石刀之類的能不能将它弄開,就是顯得暴力了一些。
在黑石的裏面,似乎有一團黑影,或許是石頭形成時的基質結構吧。
研究了一番,也就一堅硬了一些的普通石頭。
範雎将目光看向那塊石板,石板就頗大了,石板上的圖案宏大古老又撲朔迷離得很。
難怪趙王偃那些博士看不懂上面的東西,鬼斧神工,抽象,扭曲,要不是
它的确是鑿上去的,都以為是什麽毫無意義的天然紋路。
怎麽說呢,這些畫全是扭曲的,跟人的思維一樣,亂成了麻花。
也不知道要表達什麽。
範雎認真看着,都說圖案亦是文明傳承的載體,記錄真實的地母文明的載體應該就是這些圖案了,它們定是有意義的。
範雎的手按在了石板上,撫摸每一條紋路,但并沒有像以前那樣傳來清洗的诠釋,而是腦子裏面一團漿糊,有什麽東西在扭曲在旋轉,就像一條一條的曲線。
然後慢慢地和石板上圖案一樣的扭曲的曲線在範雎腦海中被拉直,形成了……詭異的畫面。
畫面上,一個青銅盒子劃破黑色的漩渦,一只地底的黑影将青銅盒子舉在手上,然後各種生命的百相在一個大熔爐一樣的罐子裏面融合誕生,它們有序地排列成循環,生生不息,直到第一個例外出現,它跳出了循環……
範雎的腦子裏面,一副一副的畫面開始出現。
範雎是震驚的,這些石板上的圖案,它們是許多幅圖案重疊在一起,一幅疊一幅,最後才形成了如此扭曲的這麽一塊板圖。
地母文明的記錄方式原來是這樣的,是重疊的文明和藝術,它就像用靈魂在同一個地方銘刻圖案,用肉眼根本無法看懂它。
範雎因為白霜感染獲得的能力開始起了作用,一些淺層的對這些圖案的诠釋的信息開始出現在腦海。
“在不知道歲月的亘古年代,一只青銅盒子劃破地底厚厚的岩層,出現在地底,被地底的一團黑影所得。”
“黑影利用青銅盒子的能力,創造了名為生命熔爐的容器,容器中各種生命開始誕生,黑影自名地母……”
範雎的驚訝可想而知,這幅來自地底的石板圖案講述的是地母文明的起源?
也不知道是記錄的神話故事還是真實的歷史,就像我們的壁畫一樣,總是充滿了玄奇的色彩,沒有真正經歷過那個時代,誰又能說得清真實是什麽。
範雎腦海中的信息還在傳遞。
“地母創造萬物,并為地底的世界制造了第一條鐵律,地母的世界不允許死亡,無限的循環,不死的鐵律。”
“直到第一個不潔者的出現,它渴求死亡,它向有求必應的地母祈求,死亡的誕生。”
“于是地母賜福,第一個地母的初死者出現,它的屍體化作濃烈的白霧,開始引誘其他生命永恒的地母生命走向終結。”
範雎:“……”
第一個初死者的死亡,化作了地底白霜?這是白霜的來歷?
整個石板圖案,記錄的是地母文明的誕生,發展,延續,消亡。
太多的疑惑困擾着範雎,那個地母起源的青銅盒子是什麽,為何和他的達蒙之門有些像,又是誰将這樣的一個神秘的青銅盒子穿破岩層置于地底。
地母既然制造了不死的鐵律,為何又賜福允許死亡的誕生,這難道不自相矛盾?
還有……白霜是導致地母文
明終結的元兇?
有些東西了解得越多,反而越發地看不清真實。
歷史的真相往往蒙着塵埃。
整個石板的信息也就是這些。
範雎用拍立得拍了一張照片,做了一些筆錄夾在筆記本中,将重點圈了起來。
地母國度,地母之子,青銅盒子,地母創造生命百相,永恒的不死鐵律,不潔者,白霜……
每一個詞組,都充滿了未解之謎,組成了一個浩瀚的久遠的地下文明,至少讓範雎在研究的路上有了方向。
這一次的收獲是難以想象的。
範雎的研究也不急在一時,反正趙王偃應該不會急着将這些沒用的東西要回去,他留着慢慢研究。
範雎将那塊人高的橢圓黑石努力地推到院角,然後回了房間,今日的發現他還得整理一番。
等範雎記錄完,回到院子中卻愣住,那塊黑石“跑”到了院子中間,陽光最好的地方,如同在曬太陽。
範雎不由得看了看在遠處玩耍的趙政,應該不可能是趙政推到這裏的,他剛才推的時候還借助了工具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範雎眼睛都眯了起來,所以這塊黑石它自己會移動,就像地底的移動的地母文明!
這塊石頭或許并非地下随便挖出來的石頭,有可能和地母文明有關。
範雎不動聲色,他去找點繩子将它綁起來,免得真跑掉了。
現代。
沈束和周宥迎來了新的學期。
沈束正式成為高二的學生而非準高二生,看着教室裏面坐在座位上埋頭看着課本學習的同學,沈束突然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受,一種脫離感,就像他不再屬于他們。
這日子無聊得……能讓人發狂。
連有同學高興地叫沈束去玩密室,去玩籃球,沈束都無精打采的沒有回應。
幾個同學面面相觑,以前沈束最喜歡的項目,為何一個學期之後,沈束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有些東西一但接觸,就永遠無法回頭,經歷過驚險和刺激之後,想要重歸平凡,就如喝白開水一樣,食之再無味道,甚至讓人寂寞平淡得瘋狂。
倒是電視上的一則新聞讓沈束看得津津有味,新聞上是一礦脈開采區的下游,一河道旁,一顆脖子粗的柳樹上,柳樹的枝條從幾個市民的胸口穿過,就那麽詭異地将屍體挂在樹上,鮮血從屍體滴落地面,像下雨的屍林。
命案的殘忍,變态,不下于倫敦當年的開膛手,引起各界關注,引起社會恐慌和重視,居然有兇手這麽變态和猖狂,作案後還将屍體挂到樹上,就像人類制作臘肉和香腸,引得沈束看得激動不已。
沈束估計都不知道為什麽,就像上次周宥莫名其妙地去了郊外查看那醫療廢品處理站一樣。
範雎沒有告訴他們,白霜感染者對白霜的渴求,沒有告訴他們白霜的洗禮能強化他們的能力,但他們本能地在追尋和靠近白霜。
而周宥,也去了大學,成為了一名床板都能玩彎的大一新生。
大學就在本市。
大學的校園,高高大大的周宥正低着頭看手機上傳來的兩張圖片,兩張新修複出來的老照片。
一張上像是來自遺跡的石板,亂七八糟的圖案,看不太懂。
而另外一張,像是團年飯時拍的照片,只是裏面的人物就古怪得厲害,穿的是古裝。
以及上次鼠群圍攻時出現在他車裏的戴着青銅冠的少年也在其中。
以及……
照片中站得筆直的範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