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考核

第7章 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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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許久未有流傳坊間的熱門話茬,而今日隐世多年、名響京城的陸恒一老先生出現在扶搖書齋,這足矣令城中無數文客才子動容相赴。

甚至不過半日,關于老先生為何至此的緣由便衍生出七八個說法,連同江扶風于書齋前的驚人發言亦變成了城中人人飯後談資。

而在張公子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離開後,江扶風卻是遣散了門前諸客,将陸恒一請入了書齋內。

書齋內的高牆已被拆毀清除,如今這前院雖無金裝玉修,且是因財力有限,物件零丁而顯得蕭條,但終究是消去了昔日江黎帶着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的痕跡。

天光穿過稀疏的柳條,交錯的枝影晃動在空曠的院裏。江扶風随在陸恒一身後,見着老先生顧着書齋四處,眼裏隐有清淚。

物非人亦非。

接而微不可聞的嘆息聲掠過,便聽陸恒一低聲道:“時琢若是有你今日在書齋前的那般想法,她何至于……”

江扶風所知曉的長輩陳事裏,時琢便是她母親楊氏的字。且這字是陸恒一親自為其取的,可見陸恒一與母親的師恩頗深,他對其所寄的期望之高。

時琢,時時雕琢而成玉器。

想着此處,江扶風不免也為這一代才女殒殁而感到惋惜。

不多時,一山石現于眼前,矗立于曲水蘭亭間,其上一行刻字如鐵畫銀鈎,赫然是為扶搖書齋宗旨:攬天下才士,容千秋筆墨,開萬世清明。

陸恒一在此駐足,面上更多的是懷念與悵惘,“當年,我便是在這裏立誓,今生與扶搖書齋再無關系。”

江扶風接言道:“母親之事固然令人扼腕,但時過境遷,想必如今先生心頭也不再如當時那般憤懑。不然方才我請先生入書齋時,先生就已經回絕了我。”

陸恒一久久難收回目光,他微微颔首,旋即仰面望天,面露惆悵:“是。我陸恒一教書育人大半輩子,得意門生就兩個。一個是你的母親楊時琢,另一個……他雖是天縱奇才,但想來過慧易夭,再加之蒼天不公,那孩子還未成人就已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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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他嗓音一沉,語氣中盡是落寞,“可惜,可惜啊……世人皆道我陸恒一通儒達士,所教才子名士無數,是為杏壇泰鬥。可你看我年邁至今,又留住了什麽?不過水中撈月,一場空。”

江扶風勸慰道:“先生是對母親愛之深才責之切,以至今日先生仍挂念于懷,心中意難平。而如今我重掌扶搖書齋,自然會盡畢生之力去彌補這個缺憾,并将它重現榮光而不被蒙塵。”

陸恒一轉身望向江扶風,“這很好。前路迢迢,現下已是你們年輕人去重拓道路,我能幫你們的只有指明方向,不覆舊年悲劇。”

“先生可願回扶搖書齋?”江扶風趁勢問着。

卻見陸恒一擺擺手,“我已是年老,不比當年,且是心結尚在,無心再教書育人。丫頭,今日我重游故地與你言語甚多,不過是近年心緒煩擾,懷念舊事罷了。”

雖是話語如此,但江扶風見得陸恒一眼中似有動搖,最終始才被難散的陰翳重覆。

“先生心意已決,那晚輩也不會強求。但也請先生拭目以待。”

江扶風不再多勸,既然今日陸恒一肯打破當日誓言走進了扶搖書齋,那便說明他心頭的結并非牢不可解。眼下學堂裏的弟子良莠不齊,扶搖書齋仍處于招收學子入門的初階段,像陸恒一這樣學資深博的先生,她也并不急于重招回書齋中。

待天光微暗,江扶風送走陸恒一,系統的提示亦在腦海裏響起:【宿主,今日有好些投遞來的學子信息都在書房裏,陳詞正幫着篩選。】

随後江扶風步入書房,與陳詞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她直切入了正題。

“陳詞,那日我為救你未顧及你想法便讓你入學扶搖書齋,你可會後悔?”

彼時江扶風漫不經心地翻看着學子名冊,問着一旁的陳詞。這些天她放任陳詞于書齋中,見着這位對書卷愛不釋手的女子一心沉迷于書房的藏書,便未多加叨擾。

陳詞有才是一回事,如何為她所用又是另一回事。作為一個合格的面試官,她必須要剖析清楚人才的優勢所在。

“少主不僅救我性命,還允我入書齋,我如何會後悔?扶搖書齋可是天下學子的聖地。”陳詞不加修飾地直言着對扶搖書齋的向往,神态摯誠。

江扶風搖搖頭,“但現在不是。如今的扶搖書齋,反倒不如京城中任何一家私塾,只是徒有從前的名氣。”

陳詞反是問道:“但是少主有重興書齋的志氣并為此而努力着,不是嗎?”

江扶風擱下手中名冊,饒有興致地看着陳詞:“那你說說,何為育人?”

陳詞稍假思索,答言:“育人好比植樹,樹有不同,适宜各樹的培育之法便不同,因材施教方能揚長避短,栽培出更好的苗子。”

江扶風颔首,她瞄了眼窗外夜色,适逢夜雨乍起,抖落枝上細葉,“倘若今時你培育了一顆好樹,卻因天道不公,樹被雷電劈折,你會如何做?”

陳詞從容道:“盡全力挽救它。若是挽救不成,此樹只能化作枯木,那便幫其歸入塵土,為拓來年新枝。”

江扶風倚在案處,默聲良久又問:“那你不會為這棵樹難過嗎?”

風漸疏狂,撇開陳詞兩鬓的碎發,她細聲說着韌而不折的話:“會難過。但我相信它既是好樹,遙瞰過更廣闊的天地,便不會顧影自憐。我只是承其意志相傳給新枝,代代傳承。”

旋即江扶風把着案臺站起身,直直望着陳詞,神色俨然:“陳詞,我以扶搖書齋主人的身份,授予你學堂先生的職位。你可願擔此重任?”

陳詞雙手相合,躬身朝着江扶風拜道:“陳詞願意接此重擔,并時時謹記書齋宗旨,随少主重興扶搖書齋。”

江扶風尤為滿意地看着陳詞,“好。書齋裏還有一位教書先生,名為平展,他因身體抱恙來學堂的時間并不多,我招收新弟子入學的期間,就需要你為他們講學了。”

而後江扶風交代完書齋之事,她抱着傘于門前瞧着這雨勢依舊未歇。正當她提着衣擺欲趕回柳府時,雨幕中忽有一人踏過水凼,匆匆而來。

江扶風定睛看去,那是學堂裏的一學子。此番他淋着雨渾身濕透,面上有着好些淤青與血,而他嘶啞着嗓音哭喊道:“少主,那纨绔仗勢欺人,雇人把平展先生綁了去,想要拿他出氣。我救先生不成,只帶回了先生的香囊……”

香囊上點點殘血被雨水沖淡,江扶風接過——這确為柳臣今日所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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