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遺信(小修)

第16章 遺信(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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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書齋前,微暗的天光傾瀉,落在江扶風蒼白的面容上,而那雙眼流露出強硬之色。

“既是府尹大人的命令,草民定當全力配合。但想必大人也知,鄉試對于每位學子至關重要,這般輕易剝奪鄉試之權,無異于斷送我書齋學子前程。”

“皇上格外重視當朝科舉之公平,亦看重京城中的每一位才子。大人也不想今年的鄉試裏徒生事端,讓本該入圍春闱的才子,因一點小事故失去機會吧?”

江扶風沉聲說着,雖是嗓音虛浮無力,卻是切中要害,“再将話說開些,此番罪名在于扶搖書齋,若這些學子以個人身份參考鄉試,這又有何差別呢?大人以身持中正,莫要因小失大,毀了他人仕途。”

府尹一時為之色變。

這是挑明了的威脅,屆時正如江扶風所言,他日這其中若有人中舉平步青雲,今日這百般為難扶搖書齋之事定會如鲠在喉。

倘若這是一般的私塾放言,府尹還不必放在心上,可這是扶搖書齋,即便式微,眼見着這數月來的發展,又有晉王府的支持,誰人也不敢小觑。

眼見着府尹被江扶風話頭噎住,江扶風稍放軟了姿态,緩聲續道:“此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若是有這等事誤了大人年終考核,引起些不良反應就不好了。畢竟這京中,依舊是讀書人為主的京城。”

“那依江少主所言,此事如何處理?本官也需得和上面一個合理的交代,還望江少主不要為難本官。”府尹盤算間,已是給了江扶風很大的讓步。

“該查的便查,扶搖書齋會全力配合,且期間學堂暫休授課,學子不得回書齋。有什麽需要之處,大人随時可以召草民盤問。”

江扶風緊緊攥着木杖,挺直了脊背,盡量不讓自己因傷顯得柔弱可欺。

“但草民希望大人能在下月前完成盤查,若是無罪,便莫要強行拖延,制造出什麽罪名來。大人知道,草民向來說話直,不怕得罪大人,也不介意背上什麽罪名,說到底我一個小女子的命算得了什麽?但下月的鄉試資格,扶搖書齋的學子必須有。”

府尹應了江扶風的話,随後帶着一應官兵于書齋裏行搜查之事。縱然他心裏清楚,這搜查也是為配合着上面指示的表面功夫。

幾日秋雨過,稀稀疏疏的枯草倚着風,扶搖書齋比從前更添幾分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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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扶風因傷不便坐馬車回柳府,近來暫居在了書齋處,而柳臣除了為其換藥之時會來書齋,其餘時間皆不見其影。江扶風約莫着他在忙什麽事,但也如常未多過問。

趁着一日雨歇,地面濕滑漸褪去之時,江扶風被丫鬟攙扶着慢悠悠地出了門,信步來到扶搖書齋近處的茶樓。

此座茶樓正是江扶風的外祖父所持,與着書齋一同而設,為接待來往書齋的文人墨客,也便于時時為這些才子舉行集會。

自江扶風穿越至此,除了原主所帶的一些模糊且零散的記憶,她對這外祖父并沒有什麽印象。只知楊時琢在嫁人前便脫離了楊家。

而上次她來此處偶遇陸恒一老先生時,她的外祖父楊弄璋并不在茶樓裏。之後幾次拜訪,她也無緣見着面。但無論是為着扶搖書齋日後的發展,還是為了進一步調查母親的死因,她必須邁出這一步。

“姑娘,您又是來找我家老爺的嗎?真不巧,老爺一早便出門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回來了。”一來二往,茶樓的小二已是認得了江扶風。

但江扶風并未表明身份,只是每每言之于小二,“我看這茶樓裝修得頗為雅致,尤有文人風骨,便想見見你們茶樓的主人,想必也是個風雅先生。”

此番江扶風已是輕車熟路地步至窗邊一桌坐下,“無妨,我本就是閑來茶樓坐坐,就等到你家老爺回來吧。”

“這……”小二面露為難之色,江扶風見其猶疑的模樣,便知她見不着外祖父,多半原因是他不想見她。

“茶水錢,我照給。”

江扶風吩咐着丫鬟給了小二錢,他斷沒有趕客的理,是以小二提來茶壺,又再悻悻忙于別處了。

【宿主,你的母親在嫁入江家前就和楊家斷絕了關系,即便茶樓書契在你手上,但這麽多年一直是楊弄璋經營這茶樓。你确定他會見你?】系統問道。

江扶風依着窗棂,遙遙看着長街處的人影紛往,喃喃自語道:“且說這三顧茅廬才具有誠意,但奈何眼下也未至冬時,京城無雪,縱然我欲效仿先人而表誠心,似乎也沒有此等機會。”

“江少主莫不是擡舉了楊某,楊某何德何能,要江少主三顧茅廬?”

一個蒼勁有力的嗓音從茶樓另側傳來,江扶風聞聲看去,來人須發花白,身着樸素葛布衣衫,袖口半挽,手裏提着一個魚簍。

江扶風當即撐着桌面站起身,朝楊弄璋行了一個晚輩禮節,卻不想楊弄璋側過身,将魚簍随意擲于牆角,并不受她的禮。

“這世上斬不斷割不開的,唯有這血濃于水的關系。外公又何必如此?”她問道。

楊弄璋面無表情地端詳了她一番,“聽說前些日子江少主受了傷,不必為我這個老頭子拘禮了吧。若是江少主回去出了什麽狀況,楊某可擔待不起。”

江扶風巍然不動,接着卻是問着楊弄璋:“外公究竟要和母親怄氣到什麽時候?母親走的時候,就只有我一人日夜守在母親靈臺前,之後直至她入土,您都沒見過她一面。如今人已經走了,再怎麽計較還重要嗎?”

楊弄璋不耐煩地擺擺手,并喚來一旁的小二,“我說了,我楊弄璋這輩子沒有女兒,更沒有你這個外孫女。來人,送客。”

“抱歉,外公,今日我不能走,我必須和您談談。”江扶風順勢從懷裏拿出茶樓的書契置于桌上,态度堅決。

她本不想用書契來要挾楊弄璋的,畢竟好歹血緣關系尚在,二者也算是一家人。但楊弄璋實在太過于固執往事。

“你是在威脅我?”楊弄璋眼中隐有怒意。

“不,我只是想和您坐下來好好交流罷了。”

江扶風搖了搖頭,指腹摸索着書契的封皮,嘆聲說道:“我知道茶樓是您畢生的心血,如今還留有原樣,皆是您苦心經營的成果。這書契,我會原封不動地歸還于您,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我們能好好聊一聊。”

不料楊弄璋油鹽不進,只聽他冷哼一聲,“我已是半截入土之人,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東西?茶樓你想拿去便拿去,我可以收拾東西走人。”

江扶風捏着書契站起身,移步至楊弄璋身前,低聲将語速放得極緩,逐個字音咬得清晰,“母親的死,與黨争有關。”

卻見楊弄璋臉色一變,那原本滿不在乎的眼神猛地聚焦盯着江扶風,隐有濁淚泛于微紅的眼眶裏。他微躬着背,一把按着江扶風的肩頭,聲線顫抖地問她:“你還知道什麽?”

“外公終于願意和我相談了麽?”江扶風側過頭顧着人多眼雜的茶樓四處。

楊弄璋即刻會意,深吸一口氣後稍平複了心情,招呼着江扶風往樓上而去,“去我的靜室吧。”

待入了靜室,屏退左右後,江扶風單槍直入地挑開了話,“之前我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發現母親留下的東西并不多,但無一例外的是,母親生前所有書稿盡數焚毀,沒有留下一言一辭。”

“所以你便猜測時琢是因黨争而死?燒掉書稿,也是為了一并毀掉什麽機密?”楊弄璋煮着茶水,話語平靜,此番他已按捺下了起伏的心情。

“不止如此。當今朝局的黨争是為睿王與晉王為奪嫡挑起,我重營扶搖書齋時,因有不少晉王的助力,還未至鄉試之時便被睿王一方設計打壓,甚至是要我的命。”

江扶風理着思緒,向楊弄璋點名其中利害,“而當時的母親,亦和我現在一般。但她那會兒手握的是炙手可熱的扶搖書齋,人才輩出,每逢春闱上榜者不勝枚舉。我若身為掌權者,會甘心這塊肥肉不歸屬于我麽?”

“但說到底,這些都是你的猜測。”楊弄璋并不完全聽信她。

“外公,有一點一直是您忽略的。”

江扶風加重了語氣,“母親是在您身邊長大的,即使後來她的選擇與您設想相悖,但她究竟是何樣的人,會有什麽樣的想法,您難道不清楚嗎?”

“我……”楊弄璋久久不語,他握着滾燙的茶盞,被灼得發紅的手卻依舊攥得極為用力。

“我就是太了解時琢了,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沒有想通。索性啊,到後來都歸結于她為了一個男人沖昏了頭腦,一時的愚笨讓她鑄成後面的錯果。”他啞然道。

“您會這麽想,是因為外界之言都是這樣說。久而久之,您自然就信了。”江扶風說道。

畢竟楊時琢故去這麽多年,從未有人質疑過她的死因,連着與她共居同屋檐的江父也未察覺什麽。

而楊弄璋失魂落魄地晃着頭,“不……不是這樣的。我之所以會信,是因為時琢留了一封遺信給我。”

江扶風循着楊弄璋的動作探去,一陳舊信箋從其手裏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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