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放榜

第17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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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楊弄璋将一封泛黃的信箋從櫃中拿出遞予江扶風,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逐字細閱着。那其間的字跡放浪遒勁,卻有帶了些許潦草,似是匆促中寫完的。

“時琢一生有三錯。一為不孝,未能盡心侍奉于父;二為無能,未能延楊家榮耀;三為不義,未能養女成人。今……”

此處被墨洇開了一片,看不真切,直至尾末才有着勉強看清的半句,“來世定還今生欠。”

江扶風凝睼着遺信上的字句,一時心頭疑雲重重。難不成是她想錯了?這行中字句分明是母親選擇于自缢臨終前所寫,與她預想的大相徑庭。

若是母親為他人謀害,還會有這樣一封遺信嗎?

似是看出江扶風的困惑,楊弄璋補充道:“這封信,是時琢走的前一刻,我在茶樓閣間發現的。等我拿着信急忙趕往江家時,時琢便已……且時琢的字跡我不會認錯,她的字是我一手教的。”

接而楊弄璋面上憤恨彰顯,那額角青筋凸現,他寒聲咬牙道:“江家的人什麽也不知道,那姓江的當時還在和小妾你侬我侬!”

淡淡的書墨味于指尖飄繞,江扶風忽觸及一處覺着不對勁,那處的紙頁比較幹硬,故而她将信箋湊近鼻處嗅了嗅。

果不其然,一股似是檸檬的酸味藏匿于墨味間,若非察覺端倪并細嗅其味,還當真不易發現。

江扶風在楊弄璋黯然神傷的間隙,把信紙放在了一旁的燭火上烤着,待楊弄璋回過神,以為江扶風要燒毀了信,頓時怒不可遏地欲奪回遺信。

“這是時琢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但楊弄璋方伸手抓着江扶風手腕時,驀地怔住了。

二人見着那信紙空白處,一點點焦黑化成字形,不多時,兩個歪歪扭扭的字現于眼前。

“尋…睿?”

江扶風辨着那字,念出了那紙上的內容,卻是更加讓她匪夷所思,“這是指的睿王嗎?尋睿,究竟是尋找睿王庇佑,還是尋找睿王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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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她內心更傾向于後者,但十年前的黨争局面究竟如何,其實她并未了解過,難以下決斷。這裏面錯雜的利益勾結,不能單純的以她現時所處的局勢而定。

楊弄璋默然良久,艱澀地開了口:“時琢生前從不涉黨争,與什麽睿王這樣的皇子更無私交。一開始我聽你說和黨争有關時是持懷疑态度的,但這麽多年,我心底仍希望時琢不是人人所言的尋短見。所以還是讓你繼續說了下去。”

“母親可還認識什麽帶睿字之人?”江扶風轉念問道。

楊弄璋搖了搖頭,滄桑的目光怵然,望着遺信出了神。

靜室外,小二匆匆的步伐打破了沉默,“老爺,樓下那位乞丐又來了,和茶樓的書生大論特論,把一衆人惹跑了。這……這一直這樣待在我們茶樓,生意怎麽做啊?好多愛幹淨的客人都繞道而行了。”

“什麽乞丐?”江扶風奇道。

楊弄璋倒是頗為淡定,向江扶風解釋道:“一個流浪漢,落魄前應是有些才名的。他前些時日路過門前餓暈了去,我施舍了他一些吃食,此後他便時不時來我茶樓,同其餘書生對辯。”

而小二卻尤為不忿,随在二人身後嘟囔着:“也就是老爺好心,沒有趕走這乞丐。偏偏這乞丐不知好歹,還在茶樓愈加放肆了起來!”

江扶風垂眸望了眼木樓梯之下,“我倒是很好奇這乞丐是個什麽樣的人。”

還未至茶樓底層,便遠遠的聽聞一聲音朗朗而來,“每年秋試春闱,無數學子為其奔赴,這天下只要有讀書人在,朝廷便有接連不斷的新源血脈,生生不息。你且說說,若是讀書人皆像你這般剛愎自用,只為一己之私,無人科舉,何來如今治太平的朝廷?”

接着江扶風見着一乞丐盤膝坐于角落,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卻有一對極黑的眼珠溜溜轉着。若非是他這身行頭,江扶風幾乎看不出他的落魄失意。

乞丐冷冷地笑了一聲,“呵,與其說為科舉奔赴,倒不如是為功名利祿奔赴。”

與其對辯的書生有些惱怒,“強詞奪理。功名利祿本就是男兒生來所求,有何不對?難不成人人讀書,是為了做個乞丐?”

聽聞書生明嘲暗諷之話,乞丐卻未生氣,只是撇了撇嘴,輕飄飄的道出另茶樓在座的其餘人色變之話,“所謂科舉,只是寫寫文章,有着一手漂亮的糊弄本事,就可以當官握權。”

書生當即猛地站起身,指着乞丐怒斥道:“你這是在羞辱天下的讀書人!”

“原來他們是在對辯科舉利弊?如此公衆之下論及這些,不怕被抓起來?”江扶風暗自問着系統。

【這個朝代在言談方面算得上開明,除非是有意煽動民衆的言論,像這樣大談國制是沒有問題的。民間不乏有言官員常常私服混跡其中,為一聽其間言論。】系統答道。

乞丐拍拍衣袖站起了身,一并晃了晃坐得發麻的腿,高聲說道:“才與德,何為選官标準?昔時九品中正制,皆選品行端正的才子為官,如今科舉,便如隔窗選官,只知其肚子裏的文墨,不知其心頭的髒污。選官本為治世,治世則為民間芸芸,一個再才華橫溢之人,卻無為民為世之心,有何之用?”

見書生被乞丐一通話堵住了嘴,江扶風饒有興致地接過了話茬,“這便是朝廷設吏部的意義。科舉之制,利弊皆有,卻是利大于弊,這才得以有天下人窮其一生而讀書,甚至是降低了門檻,讓從前毫無機會的寒門弟子亦能跻身其中。”

“而至于你說的才與德,自然是需要兼備之。為官無德何以治天下?為官無才何以治國?只是人心向來複雜難辨,這便需要一位洞察人心,善察人意的官員于其中。查弊補缺,提出解決之法才是對辯的最大意義,而不是争得面紅耳赤,非要以口舌強人一頭。”

話畢,江扶風抿嘴一笑,看着乞丐身側兩只蒼蠅轉來飛去,語調放輕地打趣道:“若是以一瑕而掩其瑜,那麽請問,我能因為您一身惡臭且衣着不整而請您出去嗎?”

茶樓裏衆書生不禁捧腹大笑,誰知那乞丐幹巴巴來了句:“你又不是老板。”

楊弄璋端詳着乞丐,“我不拒你,是你有恃才傲物的資本。但你要是還想着以對辯為樂,我茶樓還缺個夥計。”

此間出現的小插曲江扶風并未将其當回事。

她回到扶搖書齋時,入屋便見一人趴在案臺處睡了去,那寬大的衣袍由着風拂弄出瘦削的身形,她一眼便認出了是為何人,“柳臣?”

但她未能喚醒他,接着她踮腳走近時,便瞧着那雙從淩亂的發間露出來的眼緊阖着,似是格外疲憊。

他近來在忙着什麽?從前也未見他如此勞累。

雖是這般想着,江扶風卻是于他身側坐下,也學着他的模樣趴在了案處,隔着咫尺的距離細看着他。而她忍不住伸出手,撥開他額角處的碎發,旋即蜻蜓點水般觸碰了一下他的眉眼。

在她連忙縮回手後,見他仍舊未醒,便膽子不自覺地大了好些,兀自以指腹似是勾畫般在他面容上游走。

眉宇與眼,鼻梁與臉頰,她最後觸及那道柔軟的唇時,卻覺得心頭怦怦加速跳動,便倏忽間收回了手。

江扶風正欲放棄調戲柳臣之時,那唇卻勾着笑意,随即還帶着睡意的軟綿嗓音傳來,“夫人為何不繼續了?”

江扶風的面一霎生出紅霞,連忙胡謅着,“我近來在和陳詞學丹青,想…想為你描一幅,方才正是在試……”

而柳臣已是坐起身,他握住江扶風手腕往上,捏着她的指尖觸碰着自己的臉,一副期待的模樣,“那正好我現在醒了,夫人可以繼續了。”

江扶風:“……”

轉眼便至鄉試結束後的放榜時期,江扶風日日待在書齋,靜待着鄉試結果。

而偏偏放榜這一日,她卻未去榜處查看,獨自留在書齋靜待陳詞的回音。

“這簡直比我當初前世時高考後查成績還緊張啊……”

江扶風将冰涼的雙手放于唇邊呵着氣,好幾次莫亦路經書房,江扶風皆以為是陳詞回來而連忙站起了身。

不多時,系統實在看不下去,便出聲道:【宿主,系統已經檢測到了此次鄉試的結果,一共有……】

“少主,我回來了。”陳詞的出現打斷了系統欲說的話,江扶風當即站起身看向她,眼中掠着微光,極為期待。

“我們學堂裏有這幾個入圍……”陳詞拿着她摘錄的入榜學子名單,念了兩遍其上名字後,便發現江扶風面色凝重。

四個?

江扶風聽完,又不信邪般快步走至陳詞身前,親眼查看那名單上的名字,白紙黑字上寫得分明,确實是為四個。

一時萬念俱灰,此前的緊張盡數化作失望。江扶風頓時覺得頭疼,眼下第四個人才信息落空了,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不過,今年的榜首好像有些眼熟。我瞧着那名字,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陳詞續道。

江扶風沉浸在對書齋的自我規劃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陳詞所言,便随意應了應,“叫什麽?”

只聽陳詞沉吟道:“榜首是為,柳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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