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孟寧懵了一瞬。

猶豫半晌,給溫澤念發了條短信:“什麽牛奶糖?”

溫澤念沒回。

孟寧收了雙肩包,站起來挂在一邊肩頭。準備離開的時候,女人一邊收她的咖啡杯一邊拿抹布擦了遍吧臺,嘴裏問她:“下周還來吧?”

孟寧頓了下:“不确定。”

女人笑笑:“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是。對了,”她把抹布扔回吧臺裏,指尖點點自己的臉:“岑玫瑰。”

怎麽會有人叫玫瑰這樣的名字。

可女人的面龐太過理直氣壯。她不年輕了,眼下有自然松弛的細紋,可那五官太明豔,壓住了時光刻下的痕。

孟寧笑笑:“我記住了。”

她并沒說自己叫什麽名字。

走出咖啡館太陽曬得人眼暈,她在咖啡館歐式複古的屋檐下多停了片刻,掏出手機來看的時候屏幕反射着光線一片模糊,她非得展開手掌護住屏幕,才能瞧清溫澤念沒有回她的短信。

想起溫澤念在臺上給衆人開會的樣子,應該很忙。

她并不确定溫澤念最後那句話是否對着她說的,也不可能再發短信去追問。

回到出租房,祁曉正跟宋宵一起試新買的裙裝。孟寧把溫澤念要巡查早訓的事說了,祁曉對着客廳裏那面落地穿衣鏡轉了個身:“那等我試完這條裙子,我們就出發。”

每次輪休,她們要搭上今晚登島的最後一艘快艇,才方便參與第二天的早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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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急,還來得及。”孟寧在那張木扶手的雙人沙發上坐下,雙肩包放到一邊。

祁曉望着鏡中的自己:“我買了鵝黃色又覺得有點顯黑,在想要不要去換成薄荷綠,你覺得呢?”

孟寧幫她看了看:“鵝黃吧,挺可愛的。”

于孟寧而言就沒有這樣的煩惱,無論T恤還是衛衣,她常年都是黑白灰,雖然成為海灘救生員後,她穿便服的機會也不多。

“行,那就鵝黃吧。”祁曉進卧室把裙子換下來,走出來對孟寧說:“其實我也不是相信你的品味,主要你頂着這麽張臉太有說服力。”

兩人一道出門,在樓下小館吃了碗海鮮面。

夕陽一點點往下沉,身邊是拎着吃食歸家的人群。在橘紅夕陽被眼前鐘表鋪的尖尖屋頂擋去一半時,孟寧又掏出手機看了眼。

溫澤念還是沒回她。

祁曉半開玩笑:“你果然在談戀愛吧?等誰消息呢?”

“沒有。”孟寧收起手機:“不是那麽回事。”

“那你每周輪休的下午到底是去見誰?”

孟寧只是笑。

兩人一同外食時都是一人請一頓,這時孟寧掃碼付了錢,聽祁曉哼着她不相熟的小曲,忽然問:“哪個牌子的牛奶糖好吃?”

祁曉挺愛吃零食的,每次輪休,薯片蛋卷的買一堆。

“你想吃糖?我不愛吃糖沒法給你安利啊,巧克力成麽?”

孟寧揚唇:“還是算了,我就随口一問。”

兩人一同走到公交站牌等車。她們租房子的這處地鐵也能到,只不過得多走一段。有時出門尚早,就磨磨蹭蹭在這等二十分鐘一班的公交。

祁曉跟孟寧閑聊:“你重新遇到Gwh是什麽感覺啊?”

孟寧想了下:“不算重新遇到,更像是重新認識。”

“為什麽?”

“她跟過去變化太大了,像一個全新的人。”

“你不是不記得她過去什麽樣了嗎?”

“但那時她是個小女孩,現在她是個成熟的女人。”

如果再多加些綴飾的話,現在她是個過分漂亮的、舉手投足間藏着海風與月色的、擅于替人造夢的女人。

孟寧說:“我見到她的感覺,跟你見到她的感覺應該是一樣的。”

“我話都不敢跟她講。”

孟寧誠懇的說:“我也不敢。”

她是真不敢,除了斷片那一次,每次都是急匆匆想逃。

祁曉嘆道:“難怪她身為姬圈天菜,這麽多年連緋聞都沒傳過,你說到底什麽樣的人才敢追她?”

孟寧搖頭:“不知道。”

“不過她對你倒是挺好的。”

孟寧笑笑:“她客氣。”

祁曉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公交怎麽還沒來?是不是晚了?”

孟寧眼尾第三次掃向路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再一扭頭,遠遠望見公交車順着路口開過來。

她跟祁曉說:“等我一會兒。”

突然跑向路邊的便利店。

祁曉被她吓一跳:“哎!車來了!”

可孟寧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人群間。

祁曉張望半天,那便利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一直等公交車開到面前了,孟寧還沒回來。

祁曉給孟寧打了個電話,孟寧給她挂了。

她不知孟寧是否在掃碼付錢,跟在一拎着兜番石榴的大媽身後,一步一回頭的上了公交車:“師傅,你稍等兩分鐘成麽?”

“那不行。”師傅拒絕:“我們有時間表的。”

祁曉只好背着包到倒數第二排坐下,又給孟寧打了個電話,孟寧沒接。

正當車門要緩緩閉合的時候,一個纖長的身姿一躍而上。

孟寧喜歡穿灰,或許她覺得這樣素淡的顏色更适于隐藏人群之間。可事實那樣的淡反而把她一張臉襯得更出挑了些。

她把雙肩包挂在一邊肩頭跳上車來的時候,肩帶晃兩晃,車窗外的夕陽也跟着晃兩晃。祁曉發現孟寧即便不穿黑色泳衣的時候看起來也像海豚,大概她那樣的姿态總是靈巧,一張臉幹淨的像泛着淡淡波紋。

一車的人都看向她。

她埋着頭,長睫濾過車窗投進的夕照,在她眼下變成一小株一小株毛茸茸的蒲公英種子。走到祁曉身邊,伸手勾住吊環,在公交車緩緩發動的時候,抿唇對她笑了下,另只手遞上瓶純淨水。

祁曉捂住亂跳的胸口。

自我懷疑了一瞬:我是1吧?

她情不自禁的對孟寧說:“你幫我擰開。”

孟寧斜眼瞟她。

她笑,接過純淨水擰開自己喝了一大口:“你剛幹嘛去了?”

“買水。”

“渴了?”

孟寧點頭。

是時公交搖搖晃晃,好似載着人往一個舊時的夢境裏去。暖金的太陽光包裹着車身好似一枚琥珀,孟寧就在這樣的情形裏,一邊肩膀挂着雙肩包,一手拉着公交吊環,車身怎麽晃,她便跟着怎麽晃,随波逐流似的,就像有時她飄在海面上,一點不抵抗。

“孟寧。”

“嗯?”她在盯着自己投射于車窗邊的影子。

“我有些時候老覺得,你好像在想什麽事。”

“在想啊。”孟寧嚴肅點點頭:“在想明早要被檢查早訓,不達标可怎麽辦。”

祁曉一拍巴掌:“你也擔心吧!我就說你怎麽可能一點兒不擔心!哪兒有那麽佛……”

祁曉的聲音絮絮一直在耳畔說了下去,像夏天的鳴蟬、午後的電風扇、看漫畫時随意開着的電視音效,總之,是一種讓人間熱鬧而美好,卻又很容易讓人走神的存在。

孟寧望着窗外,眼神望着不斷掠過的草木,心裏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人間。

******

巧的是,這次來接她們上島的還是小張。

祁曉這E人跟誰都能聊得起來,正跟小張說她們這周新發掘的一家小龍蝦:“我就喜歡十三香的,喜歡麻辣和蒜蓉的那都是異類……”

小張笑着回應她:“員工餐廳吃多了,就想吃吃燒烤小龍蝦這種的,對吧?”

祁曉猛點頭:“你是懂的,雖說員工餐廳是五星标準,但所有五星食材的共同點是什麽——寡啊!調味太克制了……”

兩人聊了一路,兩人登島時天已擦黑,方才絢爛的火燒雲是在天空最渺遠處留了個尾巴。

祁曉突然低罵了句,拉着孟寧便往路邊的龍血樹矮灌木下躲。兩人蹲着,祁曉用氣聲問:“你看到了吧?”

孟寧點點頭。

不是看到什麽女鬼。吃人不吐骨頭的女鬼不可怕,會攫取人魂靈的女妖精才可怕。

溫澤念居然站在那裏,還有那位意籍經理相伴,身後跟着一群員工,大概在商議C酒店的園藝開支。

遠遠的能聽見她與同事的交談聲,但聽不分明,好似她的影子,被夜色渲染成了一個美好而模糊的夢。

祁曉忽然噗地一聲笑了,孟寧沒忍住,跟着笑。

祁曉問:“你說我倆是不是很慫?”

孟寧給她們倆找補:“沒有,估計人人都是這反應。”

人人向往美,可真正敢于觸碰美的又有幾個。總覺得相形見绌,勾出心裏不願面對的低微。

過了會兒,溫澤念她們的交談聲漸消。

祁曉揉着自己的腳踝:“是不是走了?我腳都蹲麻了。”

孟寧:“不知道,你看看。”

“孟寧我發現你看着文文靜靜其實夠賊的啊,你怎麽不看?”

“我害怕。”

“我也害怕。”

這時一個聲音在她們頭頂響起:“害怕什麽?”

祁曉揉着踝骨順嘴就答了下去:“害怕Gwh……啊!Gwh!”

她一下拉着孟寧站起來,兩人對視一眼,估計心裏想的都是:這女人走路怎麽沒聲?

溫澤念好似有讀心術:“酒店草坪養護得很好,是不是?八厘米的最佳長度,草質夠軟,消解人的腳步聲。”

說完這句後,才與她們打招呼:“Hi。”

“Hi……”祁曉覺得自己尾音顫悠悠的,被夜風吹出了十八個褶。

怎麽會有人把一聲“Hi”都說得缱绻動聽。大部分時候溫澤念的臉上沒笑意,只是這時唇角往上勾了點,讓她原本有些奪目的五官在夜色裏看起來很柔和,讓人敢大着膽子,想去追尋她臉上更多的笑意,又去好奇那笑意是為着什麽。

祁曉瞟一眼身邊的孟寧。孟寧不看溫澤念,盯着人家的襯衫領。

祁曉心裏祈禱,大家有點成年人之間的默契,對剛才那令人尴尬的話題一帶而過,趕緊放她們回員工宿舍休息。

可溫澤念這種ABC大概是不懂這道理的,又問一次:“我有這麽讓人害怕?”

祁曉不知怎麽回答,又去瞟身邊的孟寧。

孟寧從見到溫澤念以後,一個字都沒說,這時居然盯着人家的襯衫衣領點了點頭:“有。”

祁曉驚了,在心裏吶喊:你知不知道最近可能要裁員!

溫澤念倒是脾氣很好的樣子,唇角又往上勾了些,一點剛才祁曉搜尋不到的笑意浮在她那過分姣好的面龐上:“有時候覺得你膽子太小,有時你又好像膽子很大。”

祁曉剛想幫着說話,說“孟寧她不是那個意思”。

這時孟寧第一次擡起了頭,看着溫澤念的眼睛問:“我什麽時候膽子太小?”

是那個我在你房間度過的夜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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