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溫澤念作為管理層代表參與這次體驗游, 昨晚不在,今晚這最後一頓晚宴她必得出席。
晚宴比昨晚的BBQ正式很多,不到要穿晚禮服的規格, 但至少, 女隊員們都穿上了裙裝。孟寧圖方便, 懶得化妝,便挑了件黑襯衫配牛仔褲,袖子挽起來一點點,一頭黑長直發如平素一般绾在腦後。
等着祁曉化妝的時候她亂猜,溫澤念昨天穿白西裝, 今天下午變作淡灰西裝, 到了今晚偏正式的場合,會不會換成一身墨黑西裝。
黑色是很襯溫澤念的顏色, 凸顯她的濃顏, 像幅文藝複興時期的重彩油畫。
但就像孟寧猜錯了溫澤念那天早上最想喝什麽咖啡一樣。
又不是寫綠江小說, 哪來那麽多“妙不可言”的緣。
當溫澤念出現在宴會廳門口時,孟寧随衆人的視線一同掃過去,發現溫澤念又換回了一身白。
當然溫澤念也适合穿白,不是無暇,是過盡千帆的白。原本層次單一的顏色被她穿出經年的韻味,引着人去分析是哪些五光十色的斑斓色調,最後融出了這樣的白。
方便行動的窄腳西褲變為了闊腿西褲, 更顯得腰細腿長,褲腳下冒出一點高跟鞋尖。
她很自然的坐到主桌首席,好像先是對着左右詢問了下對今晚菜色的看法。
她不笑, 也不冷漠,只有股天然的距離感。
巨大的反差好像在引誘人反複回想她皺眉喘息的模樣。
但孟寧掉入了另一個陷阱。孟寧在想:白西裝啊。
有時“喜歡”并不是一件面目可愛的事, 會讓人平白生出許多的糾結。
她想,溫澤念今晚這樣的一身白,其實與她的黑襯衫并不相稱。如果她站到溫澤念身側的話,大約會像一枚難看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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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又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這樣的公開場合,她哪裏來的什麽機會站在溫澤念身側。
溫澤念問完了左右站起來,其實宴會廳裏已一瞬安靜。但她按照傳統端起一只細頸酒杯,手執銀勺很輕的敲了敲,提醒大家注意。
複古鑄花的銀勺。清透的水晶杯。和那白皙細長的手指在一處,都是等量相當的藝術品。
她的祝酒詞說得簡約,并不長篇累牍,加上她特別的重音習慣,就算不刻意抑揚頓挫,也抓着人耳朵讓人跑不了神。
雎夢雅望着她祝酒的樣子:“再過不久就看不到她了啊,遺憾遺憾。”
那天她到祁曉她們房間講起這事時,祁曉與她意見相左,倒是孟寧算她的同盟軍。所以這時她又小聲的問了句:“是吧,孟寧?”
孟寧彎彎唇角:“就是。”
祁曉眼尾掃過來,瞪孟寧一眼。
真能裝啊。
今日晚宴是中餐菜色。祁曉從涼菜碟裏夾了顆鹌鹑蛋放孟寧面前的小碗裏:“你別嚼,就這麽整個吞,卡嗓子眼裏最好。”
孟寧:?
祁曉在心裏說:憋死你。
溫澤念說完祝酒詞便坐下了。雖然坐姿照樣筆挺漂亮,但孟寧對那張面龐太熟了,能瞧出這些日子溫澤念應該當真很累,透出些懶倦,眼尾微微向下,一個素來緊繃的人,這時反而流露出幾分旖旎。
孟寧又把眼神移走了。
大多數五星級酒店擅作融合,雖吃中餐,幾張圓桌卻圍出中央舞池形狀,大提琴手竟配了吉他手,讓奏樂舒緩間又有種放松。
這應該也是溫澤念的安排。她心思缜密,着實厲害。
救生員們平時過酒店主樓而不入,裏面夜夜笙歌,絲竹管弦,好像天然隔出屏障。今晚換作她們主場,又不至于正式到給人壓力。
年輕人喝不慣黃白酒,今晚配的是紅酒,柔滑得像舌尖絲絨,引得孟寧都多看了眼酒瓶标簽。
祁曉看孟寧一晚上都有點心不在焉的,低聲問:“你想什麽呢?”
孟寧搖搖頭:“就,走神。”
這時,雎夢雅她們在讨論:“來拼酒怎麽樣?誰贏的話,就去向Gwh邀舞。”
集團傳說中的人物空降到C酒店,到現在人家要走了,好像也沒有任何人跟她變得熟一點。
幾杯紅酒打底,衆人也有了放肆的興致:“好啊,但要是她拒絕了怎麽辦?”
“拒絕就沒辦法啦,試試看呗。”
雎夢雅笑着拎過酒瓶給衆人斟酒,斟到孟寧這邊的時候,祁曉伸手替她擋了下:“孟寧胃不舒服,她就不參加了。”
對其他人是酒意上湧的挑戰。
對孟寧卻是一種折磨。
祁曉不是沒注意到,孟寧只在所有人都望向溫澤念的時候,才把視線放過去。等所有人用餐或談笑時,她也跟着把眼神移開。
沒處落,就盯着祁曉剛夾給她的鹌鹑蛋。
祁曉的一顆心和今晚那些漬過酒的前菜一樣,變得酸澀澀、皺巴巴的。
她物傷其類,不明白為什麽有些喜歡,要喜歡到眼神都克制的地步。
孟寧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卻拉一下她手肘笑笑:“我的胃,現在好多了。”
祁曉捂着她酒杯不肯撒手。
搞什麽啊,為什麽人人都愛做往自己傷口上撒鹽的蠢事,很英勇麽?
樂聲交織,笑談喧嚷,宴會廳裏并不算安靜,孟寧雙唇動得隐約,靠近祁曉壓低聲:“第一次有機會跟她跳舞。”
祁曉心裏又猛地一酸。
為什麽孟寧說起“第一次”的語氣,像是在說“最後一次”。
為什麽人生總有些事,披着開端的幌子,其實為了告別。
祁曉默默放開了孟寧的酒杯,看雎夢雅笑着給她斟滿。
其實祁曉沒看孟寧這人堅持過什麽。
一起吃飯,她對點什麽菜從來都是無可無不可。
一起看電影,看哪一部她也沒什麽所謂。
祁曉認識她兩年多了,剛開始覺得她面相冷,後來又覺得她人随和,再後來仔細想想,她這種随和裏,其實是種極端的不在意。
只是今晚,她把雎夢雅斟的那些紅酒,一杯杯喝了下去。
有人玩笑:“孟寧,這麽想向Gwh邀舞啊?”
孟寧拎着酒杯晃晃:“這酒太好,不喝浪費。”
祁曉坐在她身邊陷入漫長的沉默,直到雎夢雅放下酒杯擺擺手:“孟寧你酒量有這麽好的嗎?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人人只當這是個游戲,就像每次早訓一樣,并非她實力超群,只是唯她一人這麽投入,到最後的結果,往往是便宜了她。
“孟寧,去試試,看看Gwh會不會拒絕你。”
大概人人也并非把獲勝當作一種“獎勵”,畢竟溫澤念一眼看去便距離感太強。
孟寧也不知溫澤念會不會拒絕她。
她們所有的親昵,都如海面之下的那個吻。
她站起來,微晃了一下,祁曉在一旁伸手扶了她一把:“還好麽?”
“還好。”
其實她現在意識出奇得清醒,只是眼尾到太陽穴的那一小塊皮膚,滾灼着發燙。
她也搞不清自己的酒量。
人生有段時間裏她每天喝很多的酒。試過兩罐啤酒就吐得不省人事,也試過一斤白酒仍沒什麽感覺,睜眼到天明。
溫澤念的主桌與她們這一桌相距甚遠,她走過去要穿越整個舞池。
樂隊的大提琴和舊吉他合鳴,引發人心髒共振的回響。
孟寧小時候如溫澤念所說,張揚而開朗,演講或表演她做過不少。可,她真的已經很多年沒做過這麽高調的事了。
其他人或許當她天生沉郁,但溫澤念顯而易見她的變化,卻從沒問過她發生了什麽。她今晚這樣過去,溫澤念會不會覺得很驚訝?
可大提琴和舊吉他尚能合奏。溫澤念的白西裝和她的黑襯衫并不搭調又怎麽樣。
她到底是個貪婪的人,她從小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她不需要溫澤念記得她。可除了祁曉,她或許還希望有那麽兩三個人,在很多年後聽到一段類似旋律時,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兩個看上去一點不搭調的人,共跳過一支舞。
她不跟溫澤念合照。
甚至到現在她連溫澤念的手機號都沒存。
她只希望她的喜歡,留着這麽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痕跡。
她的頭不夠暈,只是眼尾到太陽穴的那一塊皮膚越來越燙,睫毛根也跟燒起來一樣,以至于她竟沒注意到,旁邊有個人端着酒杯向她撞過來。
“對不起!”對方慌忙道歉。
她先是怔了下,一直緊繃的肩膀卻放松下來,笑道:“沒事。”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黑襯衫,灑上斑斑紅酒的痕。
她掉頭往宴會廳外走去,鑽進洗手間,拿紙巾沾了水擦拭。
她真的沒有生氣,甚至沒有懊惱。
或許她早已知道,人生從不可能讓你如願。或許老天都在用這種方式提示,她的黑襯衫配不上溫澤念的白西裝。
她停下動作,擦不幹淨的酒漬,她也不打算擦了,輕輕拍掉襯衫上所粘的難看紙屑。
或許她這麽平靜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
她心裏忖着,就算沒有發生被撞的意外,在她穿越整個舞池、穿越樂隊、穿越愈來愈多人發現她要做什麽而注視過來的視線時,在溫澤念那帶一點意外帶一點不解的眼神向她看過來時。
她真的會繼續走到最後一步麽?
她是一個貪婪的人。但她也是一個膽怯的人。
如果是祁曉那樣的人,就算明知沒結果,還是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喜歡。但她不敢,她一點也不敢讓溫澤念察覺,她只想讓這是一場做完就忘的夢。
哪怕溫澤念多記得她一點,她也擔不起這份責任。
******
晚宴散場,孟寧一直耗到午夜,才找去溫澤念的房間。
在越來越複雜的心緒之下,歡愛反倒變成了最容易的事。
她去洗手間清理完,背對着溫澤念穿衣時,眼尾瞥見床頭櫃放着一份巴黎C酒店的折頁。
溫澤念對她為所欲為時強勢得甚至有些嚴厲,縱情之後,反而顯得身嬌體軟,大概的确費了不少體力。
軟塌塌的眉眼泛着水光,裹上浴袍靠在床頭,拿着手機好像在處理什麽工作。溫澤念今天沒拆盤發,只一縷卷發散落下來,貼着纖長頸項上還未完全褪去的薄汗。
孟寧盯着那折頁上的花體“C”,臺燈在筆畫末端凝出一枚小小的光斑。
孟寧瞧了許久,一直到身後溫澤念大概聽她沒了動靜,眼神對她背影望過來,她才回神,匆匆系好運動褲的帶子。
低聲說一句:“我走了。”
溫澤念沒多說什麽,懶懶倦倦的“嗯”一聲。
孟寧走得很快,偏走到一半,溫澤念在她身後叫:“孟寧。”
不回頭只會顯得更加刻意,她回頭,臉上挂着如常的淡笑。
所幸她已走出段距離了,足以藏進沒開燈的客廳裏,指尖在褲腿邊蜷起,溫澤念不可能看得到。
從“占有欲”到“貪婪”,人類的七宗原罪她占得越多,越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好人。
她每次的貪欲起得不着痕跡,讓人想憑理智去抵禦都十分困難。
對祁曉的傾吐是一次。在晚宴上的邀舞是第二次。而剛剛她看到C酒店折頁的瞬間,是第三次。
那一瞬間她想,巴黎。
她甚至沒有去查過巴黎的距離有多遠,而飛去巴黎又要花多少時間。
她每次想起巴黎,都會想起“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顆星”這樣的詩句。那份距離在她心中,便是這樣一種感性的認知。
她莫名的認為,如果今天她是在電腦或手機上看到C酒店的折頁,她的心緒或許不會這般起伏。可那是一份印刷的折頁,實打實的放在溫澤念房間的床頭櫃上,實在到連臺燈燈光都能在上面凝出一枚光斑。
小小的,但好刺眼。讓人對溫澤念将要離開這件事,好似第一次有了實感。
“離開”也和折頁一樣,是那樣實打實存在的。
無論她在祁曉面前表現得多麽理智清醒,那一瞬她荒唐的發現,自己竟有一股沖動,沒結果又怎麽樣呢?她想把喜歡宣之于口。
她想溫澤念記得她。
她快速打消了這個念頭。走得匆匆,是因為想說的話像從胃裏湧出來,卡在她喉頭。
她回眸時笑得很安靜,她怕微一張嘴,那句話就會過分自然的流淌出來。
溫澤念隔得遠遠的靠在床頭打量着她:“你剛才,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孟寧深深的呼吸。
蜷起的指尖深深掐着自己的掌紋,那掌紋被溫澤念輕撫過,而現在被她自己掐得發痛。
她頓了很久,試了試,覺得應該能控制住唇角的弧度了,才笑道:“說什麽?Dirty talk麽?”
溫澤念藏在光影裏,好像聳了聳肩。
她又揚了揚唇,轉身就走。
好險啊,孟寧。
真的不能再多待一秒了。
******
第二天一早,衆人搭快艇返回C酒店。
接下來她們值班很忙,換第二隊同事出游體驗。
孟寧內心以此為借口,許久都沒去找溫澤念。或許她還是怕,雖然那晚從溫澤念房間離開後她情緒平複不少,但形成了應激反應一般,只要想起溫澤念,她還是由衷的恐懼。
怕自己口不擇言。怕自己荒唐難堪。
就這樣一直耗到了輪休日。
那天晚上,祁曉看上了一家距離有點遠的燒烤,天氣逐漸熱起來,三人懶得跑,便點了外賣回家,祁曉還算了半天的滿減券。
當敲門聲響起時,祁曉正撸一大肉串,嘴角沾滿辣椒粉末:“你們誰點了奶茶?別瞞着啊千萬別瞞着……”
她站起來便要去開門,孟寧心中卻似有預感,叫了她聲:“祁曉。”
“嗯?”
祁曉回頭,孟寧緩慢的說:“如果是Gwh……”
“要是她找我的話,就說我不在。”
祁曉其實有點莫名,孟寧和溫澤念關系存續期間,溫澤念到她們出租屋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她拉開防盜門,門外居然真露出溫澤念一張殊麗的臉:“Hi,Sharon,請問孟寧在麽?”
神了嘿!孟寧這是會算卦還是怎麽樣?
祁曉怔兩秒,很後悔剛才沒有擦幹淨自己嘴邊的辣椒粉。
姬圈的“姐學”真是一門深厚的學問啊,其實溫澤念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只是每次看到還是下意識心跳加速。
溫澤念今天穿一件柔軟材質的襯衫,薄薄貼住她姣好的身段。眼妝好像比平日稍重一點,眼線微微挑起來,一張臉分明有略略英氣的肅然,眼尾卻挑出種渾然天成的媚感。
祁曉腦子一熱:“孟寧說她不在……”
糟了。
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不對,小客廳裏孟寧好似很輕的嘆了口氣,然後一陣趿着拖鞋的腳步聲。
接着溫澤念看到祁曉的肩後出現了孟寧的一張臉,神色很淡,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寒秋的星。
孟寧說:“我們今天晚飯吃得晚,現在在吃燒烤。”又問:“你要進來吃一點麽?”
溫澤念多看了她一眼。
“不了。”溫澤念婉拒道:“我去市區辦完事,順路過來看一眼,今晚還要趕回島上。你們吃吧。”
她轉身欲離開。
“那個。”孟寧叫住她。
她回頭,見孟寧先是盯着地板,頓了頓,才複又擡眸望向她:“其實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想去散步麽?”
溫澤念看着她。
孟寧其實多少被她瞧得有點不自在,但沒躲,沖她揚了揚唇。溫澤念早已發現,孟寧這人交好的不多,可看起來又能跟人人都打成一片,大概就是因為她這樣的笑。
溫澤念說:“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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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下了樓。
走出老舊的矮樓,月光忽而盛大,但照見的并非什麽絕色。真實生活不值得過度曝光,路邊燒烤攤的污水積得有點難看,一只脖頸拴着粉項圈的貓被一根細繩系在樹下,因不自由而顯得可憐。
溫澤念問:“去哪?”
“不知道啊。”
溫澤念瞥她一眼:“沒想到我會來找你?”
孟寧又拎拎唇角:“你那麽忙,也不是次次到市區辦事都來找我。”
溫澤念點了點頭:“說得也是。”
孟寧背着手,在溫澤念身邊走得很慢。她喜歡看溫澤念揮手或點頭,都是那麽矜傲的搖兩下手指或壓一壓下巴。她喜歡溫澤念身上的香水味,今天是晚香玉,很襯這樣天空泛一點藍紫的夜。
她問溫澤念:“見完投資人過來的?”
“嗯。”美女真的脾氣都不太好,溫澤念位高權重,卻也不掩藏自己對那些磨人工作的不耐煩,低低的用英文罵了句那些投資人。
孟寧聽得笑起來。
她對溫澤念說:“你。”
溫澤念轉一轉纖頸望向她。
“你有多少年沒坐過公交車了?”孟寧在春風拂動的夜晚,站在燒烤攤污水和水果店好久沒洗的紅白頂棚之間,問:“想去坐公交車麽?”
溫澤念先似無奈,搖頭搖得不可捉摸,好像只是夜風在拂動對她的發絲。
在孟寧蜷着手指略有些緊張的時候,她卻笑了:“行吧。”
帶一點點遷就的語氣。
孟寧覺得自己,法力不高,能力不濟,溫澤念跨一只腳到她的世界裏來,她也編不出多美輪美奂的夢境。
她的夢境很細碎也很日常,比如她們并肩站在公交站牌邊,鑄鐵欄杆上還有不那麽好看的斑駁鏽跡。
溫澤念瞧了眼站牌,并沒找到運行啓始時間:“這個點還有公交麽?”
孟寧很肯定的說:“有。”
溫澤念反應過來:“你坐過?”
孟寧頓了頓:“睡不着的時候。”
睡不着的時候她曾坐着公交在城市裏漫游,沒有任何目的地,混混沌沌的也似一個夢。
其實這城市沒什麽好瞧,太老太舊太多逼仄的窄巷。可有時髒的一面也是美的一面,那些窄巷外有不知是誰的信手塗鴉,老式屋頂有時光打磨出的痕,老樹虬結成歲月亦不可解的模樣,樹冠卻發出剝開了往事的新綠。
孟寧不知頭上是否綴着一兩顆星,在那些失眠的深夜,她曾一度覺得這些窄街舊巷有些小小的閃耀的美。她懷着些私心,想讓溫澤念看她看過的風景。她也誠惶誠恐,胸懷裏只有這些景色而給不出更多。
畢竟,今天是溫澤念生日。
孟寧不是沒想過溫澤念會來找她。
可每次這念頭一湧出來,就被她自己強行摁了下去。
陳露滋會幫着慶祝吧。
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在心裏導向那個結論——溫澤念不會來找她的。
當今晚門真的被敲響時,她理智的念頭是她還沒準備好、暫時不該面對溫澤念,可就在那時,她心裏突然想起一件很小的往事。
那時初二,參加演講比賽,人人說她有望獲獎,老師也讓她提前備好獲獎感言,她卻躲懶,拉着溫澤念躲在自己卧室看漫畫。溫澤念問:“為什麽不準備?”
她散漫的笑笑:“肯定不是我啦。”
其實她有個小小的、莫名的、也許任誰都不能理解的私心。好像一旦她準備了獲獎感言,老天就會發現她有多想獲獎,也許就會把本來要給她的獎項收回去了。
當今晚溫澤念的聲音在出租屋外響起時,孟寧發現自己心裏,湧出了與初二那年獲獎時一樣的小氣泡。
好像她故意覺得溫澤念不會來找她的小心機,戰勝了那麽多理所應當。
戰勝了天意。